这是她希望的赌注,她不时看着乌里奇,说实话,他很瘦弱,个子虽然很高,但却很虚弱, 不过,每当他演奏萨克斯乐器时,那些从黑管中流动而出的旋律却高亢而很遥远,仿佛可以 飘到 很远的地方去,仿佛住在很远地方的人也同样能听见那些忧伤而欢快的旋律。所以在她眼中 ,乌里奇已经是一个男人,而且当他的身体压在她身上时,她再也感觉不到他瘦弱的形象, 他在她身上长久地抽 动着。
回到出租房,乌里奇就开始解她的衣服钮扣,不知道为什么,乌里奇的全身仿佛都被情欲所 激荡着,她突然大声说:“你必须要我,无论如何你都必须娶我……”乌里奇仿佛并没有听 见她说话,他弯下腰去,亲 吻着她的乳房,亲 吻 着她腹部下的部位,就在这时,她突然大声 说:“我怀孕了,我怀上了你的孩子……”乌里奇仰起了头低声说:“别开玩笑,宝贝,在 这样的时刻,别跟我开玩笑,不然,我那小东西会萎缩下去的……”她还是不甘心,她一定 要在这样的时刻告诉乌里奇一个现实:她的子宫已经怀上了他的孩子。因此除此之外,除了 想表达这样的现实之外,她毫无情欲。即使是他那么热切的吻她的身体,她也同样上升不了 情欲,因为她腹中的,准确地说,她子宫中的精液和卵子已经完成了受孕过程,那些看不见 的粉红色的胚芽生长的速度让她的身体充满了现实感。
怀孕对她来说是一种没有预先准备好的负担,她毫无准备的怀孕了。当然,她知道那些胚芽 在她体内生长的速度,从站在医院中的时候,当尿液测验护士告诉她怀孕了时,她就本能地 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仿佛也是一只花坛,或者一块土地,那些胚芽正在毫无顾忌地生长着。
所以她害怕这种生长的速度,她必须让乌里奇看见这个事实,让他知道胚芽在子宫中生长, 它会按照人类的规律,人类和大自然的规律变成一个生命。所以,当她抓住乌里奇的双手, 让他的手离开或者停止对自己身体的抚摸时,当她严肃地正视他的目光,重述了一遍怀孕的 现实时,乌里奇后退了一步说:“你为什么会怀孕?”很显然,这是一句荒谬的问话,它使 落红的目光很纷乱。但乌里奇很快也感觉到了这句话的荒谬性,他又问道:“你有什么证据 证明你已经怀孕了?”
证据,什么证据让落红,一个18岁的女孩子变得如此地慌乱,当她听见乌里奇刚才的话时, 她 诧异了一下,随即慌乱地寻找证据,那张尿液检测单在包里,她似乎早就已经感觉到了会有 这样的一个时刻降临,这个世界需要证据,所以,世界上便为她提供了一张尿液验测单, 上面盖着紫红色的章。她拉开包链,终于搜寻到了证据。
乌里奇郑重地拿着尿液检测单靠近了灯光,他的皮带松拉着,皮带已经解开了,如果事先没 有这场现实的插曲,按照以往的规律,在这样的时刻,一旦乌里奇充满情欲的身体靠近她, 那么一场火热的性生活已经开始。
现在意味着什么呢?一张化验单使一场即将开始的性生活熄灭了火焰,乌里奇在灯光下看着 化验单然后又看了看落红的肚子,他突然走近落红,低声说:“我们不能把孩子留下来…… ”落红的脸开始变得苍白:“我想好了,我们可以结婚,这样我们就可以把孩子留下来了” 。乌里奇笑了笑,当然,她从来也没有看见过乌里奇这样的笑容,他背转身去,面对着窗口 ,她慢慢地靠近他,她低声说:“我们小镇有一个女孩,她怀上了别人的孩子……”她想向 乌里奇讲述这个故事,好让乌里奇同她一起溶进这个故事中去,共同来仿效这个世俗故事。
乌里奇耐心地听他讲完了这个故事后转过身来低声说,他的声音比刚才温柔了许多:“落红 ,你知道,我是爱你的,然而,我们俩人都存在着一个问题,那就是我们的生活才刚开始… …”他扶她在一只简陋的沙发上坐下来,伸出手来梳理着她的头发,另一只手搂住了她的肩 膀。
杨娟娟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丈夫也在背叛自己,就像自己对他的背叛一样。这正好是佐证,离 开初恋恋人之后的那个晚上,她就在收罗佐证,她知道只要当她的生活变得自由时,她才有 权利要求自己的昔日恋人给予她自由。她总是想着徐亚华(她恋人的名字)已经与另一个女人 在 一起,这个女人就是徐亚华的妻子。她很想见见这个女人,就是这个女人在19年前出现,抢 走 了她的恋人。然而她却面对了一个夜晚,外科医生整夜未归,而且没有打电话告诉她。佐证 ,她烦燥不安地失眠着,她想自己不是一直在搜寻李路遥的佐证吗?他一夜未归就是佐证。 终于天色已朦胧,她想出门去,她想到医院门口去,她知道,无论如何外科医生一早总会去 上班的。他是一个遵守法则的医生,从她嫁给她的那一刻,她就领受过了他在遵守一切法则 ,蜜月刚接近尾声,他就已经订好了返程票,他说,他是医生,在外科的走廊上总是悬挂着 一块牌子,上面用方框规画好了每周值班医生的名字,李路遥说,除了假期之外,他的名 字都被填写在方格子中,没有人可以替代他的位置,而且他很重视自己的位置,他是一个迷 恋自己职业的医生。
她深信她如果守在医院门口,总会看见他出现。她不愧是外科医生19年来的婚姻伙伴,尽管 没 有爱过他,却了解他生活的规则。就在这一刻,在她置身在院门口的一侧时,她觉得自己很 可笑,简直可笑极了,所以她尽量避开熟人的目光,她所选择的那个位置正好可以让别人的 目光很难与她的目光相遇。那是一个小卖部的凹口处,平常是小卖部的主人放自行车的地方 ,但现在,小卖部的主人还没来,她正好可以站在这里。这个地方可以避开让她熟悉的人看 见她,即使在这样的时刻她也要维护自己的优雅。
当然她知道,在这天蒙蒙亮的时刻,跑到这里来寻找丈夫一夜未归的佐证,这本身就是在破 坏她身上与身俱有的优雅。然而她需要佐证,在灰蒙蒙的凹口处,她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 进入医院大门的影子,天越来越亮开了,明媚的一天已经降临了。
李路遥的那辆二手车出现了,当她第一次看见李路遥把那辆二手车开回住宅的院子里时,她 从窗口看见了那辆车,她不屑一顾地像装没看见,她对自己保证说,她不会坐那辆车,一次 也不会,她对这辆二手车的抵抗情绪,也许来往地她飞翔的意象,许多年来,她的身体似乎 始终在飞,在飞机上她既是空姐,也是寻找恋人的使者,直到如今,她仍在飞,她希望徐亚 华 有一天把她带走,带她走得越远越好。但她并不知道,李路遥也在寻找生活,那辆二手车也 不过是寻找生活的开始,试想一想,如果李路遥没有买回那辆二手车,那么他就不可能在那 样一个暴雨之夜遇见萧韵。
李路遥把车停在院门口,一个女人下了车后,本路遥又将车开回了医院的停车场,那个女人 站在门口等候着李路遥,不一会儿,李路遥来了,他和那个女人并肩穿过了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