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城抬头望了望天上，月明星稀。他又低头看了看手中拿一盏牡丹花灯笼，嘴角微微翘起。
远远的，就看见街边还有走街串巷卖糖葫芦的。林城连忙上前去又买了两串糖葫芦。
想到家里的那个臭小子，定然还在写课业，也不知写完没有。
“络角星河菡萏天，一家欢笑设红筵。应倾谢女珠玑箧，尽写檀郎锦绣篇。香帐簇成排窈窕，金针穿罢拜婵娟。铜壶漏报天将晓，惆怅佳期又一年。”
耳边传来几个小孩朗诵诗句的声音，林城转头看去，小孩们手拉着手，嘴里一直念叨着。他随着小孩子们朗读的声音，缓缓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中的林城，只觉得整个府内都十分安静。他不由得疑惑了一下，还是抬脚走回院门。
屋内灯火明亮，丽娘并没有歇息，大概又在忙着些什么吧。
他想了想，还是先去了一趟书房，此时的林安宁正趴在桌上，睡的香甜。
见他那口水都快要流出来了，林城将糖葫芦凑到林安宁的鼻子前晃了晃。
林安宁正在做梦，梦见自己左手一只大鸡腿，右手抓着糖葫芦，开心的不得了。
猛然间一股香甜的味道窜入他的鼻内，林安宁耸了耸鼻子，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
“糖葫芦！”真的是糖葫芦，他最喜欢了。林安宁一张嘴就想咬住晃在他眼前的糖葫芦，谁知刚刚张开嘴，还没咬到糖葫芦就不见了。
林安宁随着糖葫芦消失的地方看去，站在他面前的是刚从外面回来的林城。
“你来做什么？”林安宁没好气的转过身去，让亲爹看到自己这么贪吃的一幕，总归有些不好意思。
“擦擦你的口水吧。”林城觉得有些好笑，就那么看着林安宁。“给你买糖葫芦了，你吃不吃？”
林安宁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确定没有流口水，这才转过身来，径直抢过林城手里的糖葫芦。
“吃！”林安宁抢走糖葫芦，还不忘瞪林城一眼。林城失笑，“你小子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林安宁没有理会林城，对着糖葫芦咬了一大口，里面的山楂便只剩下一半。
林城摸了摸他的脑袋，“吃完早点休息吧，别趴在这儿睡。”林安宁嘴里含糊不请，直点头。
“我回去了。”林城往外走的时候，还不忘再看一眼林安宁，但林安宁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糖葫芦上，冲着林城摆了摆手，示意他赶紧走。
林城没有多问林安宁最近在学院怎么样，和同窗相处如何也不清楚。可他知道，如果林安宁愿意说，他自然愿意听，既然不说就没必要问了。
他更在意的是丽娘。想到这儿，他加快了步伐。
推门而入的林城就看见丽娘拿着笔正写着什么，“这么晚了还在写字，不怕伤了眼。”
丽娘听到林城的声音，连忙放下笔，笑道：“这有什么，不碍事的。左右都无聊。”
绿珠跟在身后行了礼，便悄然退了出去。
林城先将糖葫芦递了上去，丽娘愣了愣，随即又捂着嘴笑了起来，“多大的人了，怎么还买糖葫芦回来。拿去给宁儿吃吧。”
说着她就要叫人，却被林城拦住了，“宁儿那里我已经给过了，这是给你的。”
“给我的？”丽娘一听这话，有些诧异了起来。“真是的，我又不是小孩子……”
“你吃一口。”林城没有理会丽娘说的那番话，又将糖葫芦凑到丽娘的嘴边，示意她吃一口。
丽娘有些不好意思，但看林城那认真的模样，到底还是轻轻咬了下去。
酸酸甜甜的味道充满了丽娘的嘴里，又甜进了她的心里。“好吃吗？”
丽娘下意识的点点头，随即才反应过来，顿时脸色变得通红。“你还真把我当成小孩子了。”
林城莞尔一笑，“糖葫芦哪里是只有小孩才吃的，你也可以。以后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别在乎。”
丽娘听到林城的话，到底是没再拒绝，伸手接过了糖葫芦，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以前爹娘还在的时候，凡是出门必定会给我买些东西回来。有时候是一朵头花，有时候是几块糕点，再或者是一串糖葫芦。”
丽娘有些感慨。
“只要你想，我天天给你带。”
林城知道丽娘是想爹娘了，他不会安慰人，只说了这么一句。其实就是想告诉丽娘，现在自己就是他的家人，他会让丽娘感受以前那种依旧被宠爱的日子。
其实夫妻之间，很多相处的地方并不在于有多甜腻，细水长流才是真的。
丽娘也是懂的这个道理。于是她摇了摇头，“到也没这个必要。你能想到我已经很好了。”
林城的左手一直背在身后，从一开始，林安宁被糖葫芦吸引，到现在和丽娘说话，都没注意到他的身后多了一样东西。
此时林城又将那盏灯笼拿了出来，“你喜欢吗？”
丽娘瞪大了双眼，连最后一口糖葫芦也不吃了，扔到一边道：“你买的灯笼？”
一盏画着牡丹花图案的灯笼静静的展现在丽娘的面前，丽娘不知该说什么好，“你……”
林城将灯笼点亮，又塞到丽娘的手中。“刚成婚那会儿，想过很多。想给你买漂亮的衣服，漂亮的头花首饰，想给你买胭脂，还要买很多很多。可是我当年都没有做到。”
林城低沉着声音，缓缓开口。丽娘怔怔的看着他，只看到他眼里的遗憾。
“让你苦了十年，可如今什么都有了，新衣服，新首饰，你一样都不缺了。可我还记得当年，我错过了那么多年，如今只想好好的弥补你。”
丽娘的眼泪就那么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只要你在身边就好。”
“我在，我一直都会在。我不会离开你的。”林城将丽娘揽进怀里，低声安慰着。
丽娘安静的没有再说一句话。夫妻二人相拥许久，享受着这份难得的宁静时刻。
过了好一会儿，丽娘从林城的怀抱挣脱出来，又伸手擦干了脸上的泪痕，她无意间抬头看着门外的天空，喃喃道：“今晚的月亮真美。”
“是吗？”林城随着丽娘的视线看去，明镜高悬，周围有着一圈一圈的圆晕，月光如流水般倾泻而下，落在地上如一层轻纱。
一阵微风拂过，参差的云层便随风而动，掩映着那一轮浑圆的明月，将那一层轻纱打乱得成了斑驳的光影。
“确实很美。”林城应和着丽娘的话，从桌上拿起一个杯子，倒了一杯茶，又走到庭院中。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丽娘你看，有没有那个味道？”林城学着文弱书生的那般，一手举着杯子，一手背在身后，摇头晃脑的念着诗句。
丽娘噗嗤一笑道：“你从哪儿学来的？又是你说的那个军营里的书生？”
“非也，非也。”林城伸出一根手指左右摆了摆，“这可是我自己学的。”
林城那得意的模样，让丽娘有些忍俊不禁。“我可从没见你学过，你有时间吗？”
“军营里操练士兵太无聊了，干脆啊，我就在那儿学了。怎么样？”
“很厉害！”丽娘真心夸赞道。
“这可是前朝特别有名的大诗人写的。”林城挺了挺胸膛，脸上露出骄傲的神色。
“你学的不错，可我也不差。”丽娘笑着走到林城的身边，手里还拿着那盏牡丹花图案的灯笼。
“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一首诗背下来，丽娘又转头看向一旁的台阶。
“你觉得怎么样？”丽娘理了理裙摆，坐到台阶上，仰着头看着林城。
林城也跟着坐在台阶上，抬起右脚，踩在一侧的台阶，身体靠在丽娘身上。“就是可惜没有流萤，不然可就真是一模一样了。”
丽娘笑着轻锤了林城一下，“跟你说诗句呢，你又扯哪儿去了。”
“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林城抓着丽娘的轻轻捶打自己的手，笑道。
“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丽娘垂下眼眸，没有挣脱林城抓着的自己的手。声音微弱，带着淡淡的娇羞。
“我在想，咱们什么时候能给宁儿一个弟弟妹妹。”林城将丽娘的手放在胸前，他把腿放下，侧过身来，对着丽娘轻声说道。
借着月光，丽娘的脸庞发着淡淡的光芒，林城凑了上去，轻轻吻上她的脸颊。
“那个……我……这两天不太方便。”丽娘不好意思，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
林城抓着丽娘的手，有些僵硬。
气氛正好，却吃不到嘴里，也真的是令他难受至极。不过也怪他自己，怎么就没记住丽娘的小日子呢。
林城有些尴尬的放下丽娘的手，干咳两下，掩饰自己的僵硬。这才转移话题道：“今日，我在街上遇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丽娘听到这个话，立马来了兴趣，“什么奇怪的人，怎么回事？”
林城瞥了一眼丽娘的小脸，理了理自己的衣角，“你怎么不问问我，在街上看到了什么好玩儿的？”
“那些没什么好看的，你还是快说说是什么奇怪的人。”丽娘明显对别的事不感兴趣，只催促着他赶紧说他口中奇怪的人。
“我在给你买灯笼的时候，原本看上了一个兔子灯笼，挺好看的，就想着来送给你。结果被两个姑娘给抢着买走了。其中一个是礼部侍郎家的嫡女。”
“礼部侍郎家的嫡女？”
“对，她是自己这么说的。无缘无故，不认识。她却自报家门，却说见过我，这到是奇了怪。”
林城将事情简单说了两句，丽娘沉思了片刻，想起了那日在安仁侯府的时候，到是见到过一位贵女。
看模样是个贤淑温柔的，可眼神总有些奇怪，似乎是带着一点厌恶，还有一点不屑。
“莫非是她？”丽娘自言自语道。
“什么？”林城有些摸不着头脑，连忙问丽娘。可反应过来的丽娘，到是笑了笑。
“没什么，她应该是叫高敏柔，我不确定有没有记错。你在哪儿见过她的？”
林城摇了摇头，将手中茶杯里的茶喝了个干净，又被他放在了地上，拿了那么久他都差点忘了。
“从来没见过。不过她说那日大军归城时，见过我。她这是什么意思？”
丽娘也不知道，只是她的脑海里闪过一个想法，但又觉得不可能。
人家是高门贵女，怎么会做这种事呢？
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吧。
“也许人家只是单纯的打个招呼罢了。别多想。”丽娘不愿再去想这些，见天色已晚，便催促着林城进屋。
“进去吧，这么晚了，该休息了。”
林城没想明白，但也顺从的牵起丽娘的手，将她拉了起来，往屋内走去。
坐在床前，披散着头发的高敏柔，眼神阴沉。“动手干净些，知道吗？”
“是，小姐。”碧玉恭敬的低着头应了一声，“小姐，早些歇息吧。”说着她又说了一句关心的话。
她不是真的特别关心高敏柔睡不睡觉的问题，只是不想再站在屋内，此时的高敏柔已经很生气，随时都可能发火。
“你下去吧。”高敏柔看都没看碧玉一眼，冷冷的说道。听到这话，碧玉紧绷的身体突然松懈下来，悄悄的退了出去。
关上门后，她才长舒一口气。想到自家小姐安排的事，又匆匆离开。
等碧玉离开后，高敏柔这才将桌上的茶具等一应物品挥手扫了下去。
瓷器破碎的声音，噼里啪啦，在寂静的夜里，十分明显。闷头往前走的碧玉听到这个声音，只回头看了一眼，便又继续走着。
巡逻的家丁看到碧玉独自一人还在院中走着，好奇的问道：“这么晚了，去哪儿啊？你不伺候小姐吗？”
碧玉摇头，“小姐心情不太好，我先回去歇着。”家丁没有多问，又继续巡逻去了。
此刻脚下破碎的瓷器还在原地，高敏柔压抑着没继续掀桌子的心。面目扭曲的说道：“凭什么我不能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凭什么？我一定要成为林城的妻子！程丽娘，呵！”
“夫人。”碧罗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压低着声音。
此时的秦高氏正扶着头，坐在屋内，眯着眼。秦桂芳站在一旁给她打扇。
“什么事？”秦高氏没睁眼，直接问道。
“小姐在院中发了好大的火。”碧罗低着头轻声说道。
秦高氏睁开眼，冷笑一声：“她还好意思发火？要不是怕被老爷知道，今晚可就不是让她反省了。”
碧罗看了一眼秦桂芳，秦桂芳没有理会碧罗，一心替秦高氏打扇。
此时的屋内，只有秦高氏一人的声音。
“桂芳，明日你去告诉柔儿，抄《女训》一百遍。抄不完不许出来。”
秦桂芳应了一声，没有说多余的话。
秦高氏又对碧罗道：“柔儿院中的那个扫洒丫头，别让她注意到了。”
“夫人放心，除了奴婢以外，小姐没有怀疑过任何人。”
“再出任何问题，我唯你是问。”
碧罗退了下去。
此刻的碧罗心里也是一阵叹息，当母亲的在自己女儿院中安插人手，看着她的一举一动，生怕她做出任何不合规矩的事。
当女儿的却一心想要摆脱母亲的控制，她有自己的想法。最难的还是她这样的丫鬟，她本就是夫人身边的人，当初夫人把她安排在小姐身边，为的就是知道小姐的行为。
素日里，小姐并没有做什么不妥的事，她也自然相安无事，所以一直都没被发现。
直到后来，小姐看上一个有妇之夫，她这才瞒不下去了。夫人她这里得知了小姐看上一个男人，便去查了一番，得到的消息让夫人勃然大怒。
那个时候开始，小姐就想着将自己赶走了。碧玉那个人最是贪财，只要给钱她就能去做任何事。
所以碧罗发现的时候，碧玉还不是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她很小心的安排着，想找个机会将碧玉调开。
谁知她还没来得及做，就被小姐发现了。从此以后碧玉就成了小姐身边最得力的丫鬟。
要不是碧罗自己收买了后来的扫洒丫头，怕是夫人那里也是留不得了。
想到这儿，碧罗的心中有些悲凉，身在高门，却命如草芥，一不小心就万劫不复。说的就是她这样的人。
秦桂芳依旧认真的给秦高氏打扇，屋里虽然不闷热，可气氛却是压抑的。
“再过不久，怕是要入选了。柔儿这样，我怎么能够放心。”秦高氏的声音打破了沉闷的气氛。她的语气里，有些焦急，还带着一丝无奈。
“夫人是觉得这样对小姐好？”
“自然是。入选有什么不好，成了尊贵的人，难道不比当后母来的强？”
“可若是，没有后母一说，继室也可。夫人，您还能拦着不成？”
秦桂芳压低着声音，在秦高氏的耳边悄悄说道。
秦高氏听完有些皱眉，“那也不可，她得入选才好。”
“那便拦着些吧。”秦桂芳是知道秦高氏的意思的，作为她的陪嫁，秦桂芳和秦高氏那么多年，她一开始说的那些话，只是微微试探。
她已经猜到小姐的心思了，至于怎么做，能不能做成都不是她能决定的事。
她只能提醒夫人，如果想入选，就不能再纵容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