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在这样一个时刻,他对味道会如此地敏感难道仅仅是因为他回忆起了一种栀子花的味 道了吗?那丘陵间的味道,那19年来只有在梦中回忆起的味道,早就已经在他生活中遗忘了 的 味道,突然又从18岁的女儿身上弥散出来了。所以当他开始用钥匙开始寻找钥匙孔道的时候 ,他的心是迷惘的,他甚至想,如果没有这些孔道的转动声,也许自己的生活就会从零开始 。
从浴室中传来声音,杨娟娟总是会在这样的时刻藏进浴室深处去沐浴。他把箱子放在地板上 ,这只箱子竟然陪同他去了一趟草坝小镇,他本想把那个女人带到这座城市,他会用自己全 部的积蓄为这个女儿买一套住房,让女儿同她一块住,然而,这个愿望落空了。
他换上了拖鞋,脱去了外衣,始终是从浴室中传出的声音笼罩着他,突然,电话响了起来, 他拿起了电话,当一个女人的声音从电话中传来时,他本想问这个女人为什么知道他的电话 ,为什么把电话打到他家里来,然而那个女人一感受到他的气息,还未等他说话,就把电话 挂断了。这个女人就是萧韵,他感觉到萧韵好像有事要告诉他,她的气息显得很急促,就像 那个暴雨之夜,她急促地拎着箱子,带着自己湿漉漉的身体上了他的车厢。整个车厢都回向 着她那冰冷的,颤栗的气息,还有接二连三的喷嚏,所以她后来下车时就滑倒了,开始发高 烧。
由于女儿的突如其来,他似乎已经把她的存在忘记了,那个女人,他为她寻找到了一处出租 屋,住在城郊,故事刚刚发生在城郊的房子里,故事还未真正地开始,第二天他就在外科的 走廊上看见一个拎着箱子的女孩向她扑面而来。
接下来,扑面而来的是19年前的夜晚,扑面而来的是一个夜晚结下的果实。现在,他突然想 起了那个来自外省的年轻女人,如今她正住在城郊,他不知道她是怎样打听到了他的电话号 码,他曾经告诉过她办公室的电话,但他嘱咐过她没有什么特殊情况的时候用不着打电话, 他一定会抽空来看她的。
杨娟娟已经沐浴出来了,像以往一样,她赤裸的身体总是用一块浴中裹住,只露出足踝来, 她带着一身香气向他点点头,意思是说:你回来了。多少年来,他和她好像从来就没有使用 过色彩斑斓的语言来说话,从结婚的那天开始,两个人似乎都在回首着往事开始在度蜜月生 活。如今,19年已经过去了,她和他之间的语言少得可怜,更没有交流,他们从来不对一朵 花,一朵云彩发出交流,也不会对现实生活发出交流。当然他们也会睡在一张床上,各自盖 各自的被子,真正的肉体只有在很有极限的性生活开始时才碰撞过。
第三章 私 器
李路遥没有想到那双从小旅馆的窗口目送他的双眼,此刻已经从窗口移到了马路上。落红的 心跳动着,她是突然之间决定跟在父亲的影子之后的,多少天来,她一直问自己这样一个问 题:为什么19年来父亲从不回小镇看候母亲和自己,当然,就像小时候她听见过的谣言一样 ,她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是母亲和父亲的私生女。
尽管如此,她还是想了解父亲住在哪里,多少天来,她惶惑至极,她总是在等待父亲的敲门 声,希望父亲把自己带出去,她并不愿意住旅馆里,这并不是她在离家出走时所向往的 生活,在她认为,她之所以有勇气离开母亲,并且缀了学,就是因为想寻找到父亲。
在父亲消失的三天时间里,她曾经到医院寻找过父亲,一个外科医生告诉她时,李路遥医 生在休假。为什么父亲休假了反而不来看自己呢,她本来已经退了客房,准备回小镇去,回 到自己的母亲身边去。当她拎着箱子从旅馆走向火车站的路上,她来回徘徊了很长时间,她 想抓住父亲的手臂,她既然找到了父亲,就已经无法从父亲身边剥离出去,她说不清自己为 什么如此深地依恋着父亲,也许从她出生时,当她看不见父亲时,因为寻找父亲的道路如此 地漫长,她的依恋就开始了。
此刻,她跟在父亲身后,父亲拎着一只箱子,仿佛是一个旅行者,父亲已经去了草坝小镇, 可她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不离开小镇,这是为什么,然而她现在还没有时间弄清楚这一切, 她只想跟在父亲身后,父亲会到哪里去呢?多少天来,她已经想清楚了一个问题,父亲之所 以19年来一直不出现在小镇,是因为父亲已经有了另外的家庭,那么父亲跟别的女人的家到 底在哪里呢?怀着极大的好奇,她就这样跟在了父亲身后。父亲没有打出租车回去,父亲的 身影好像很疲惫,他缓慢地走在人行道上,而她则更加缓慢地跟在父亲身后。
走了很远,这是一条笔直的马路,然后再往左拐,继续前行,好像走了500多米,父亲突然 朝着一道大门走进去了,落红目送着父亲的影子从一道楼梯口走进去了,她在夜色中看了看 门牌:长春路44号。她记住了这个门牌号,门房的老头似乎看见了她窥视的模样,问她是 不是要找人,老头告诉她说这是省第一医院的职工宿舍区。她点点头,消失在夜幕之下,刹 哪间她突然像父亲一样产生了一种冲动,想回到小镇去,带上母亲进入这座城市,然后再带 上母亲走进这道大门,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地寻找到父亲。她离开了长春路44号,回到了旅馆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她就从小旅馆退了房间,把箱子和包寄存在小旅馆,并留下话 ,如果有人前来找她,就请告诉寻找她的人她三日后回来。
她直奔火车站,搭上了头一趟火车。在她的世界中只有母亲,当天晚上,当夜幕正在降临到 草坝小镇时,她下了火车,搭上了一辆三轮车,那也许是守在火车站门口的最后一个车夫, 但即使是车夫也正在打盹。车夫很快就感觉到一个黑影飘到了身前,他揉了揉眼睛让落红上 了车。
在落红的心灵深处,此时此刻只想尽快地见到母亲,如果母亲同意的话,她就带上母亲搭上 明天一早经过小镇的火车,对于此刻的落红来说,这几乎是她最大的愿望了。她的身体随着 三轮车的摇曳,穿越了夜幕笼罩之下的小镇,进入了天君巷九十九号门口,她付了车费之后 , 本想敲门,突然又推翻了这个念头,她掏出了钥匙,她想母亲房间里的灯还亮着,证明母亲 还没睡觉,通常在这样的时刻,母亲总会在灯光下编织厂里的工艺口袋,因为多编一只口袋 ,就多拿一点奖金,尽管那些奖金微不足道,却可以补贴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