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离咬了咬牙,强忍着骂娘的冲动,一言不发地看着那些宫女将东西一样一样呈上来。
女宫十分尽职地将东西打开,用规矩且冷淡的声音向他解说,无论是解说的语速还是表情,一如既往地合规矩,挑不出丝毫错处。
“这是上好的江南暖缎,上头请了最好的绣工用金银丝线织了花纹,都是眼下最时兴的花样,听说北地寒冷,除了暖缎之外还有两件墨狐皮做的大氅,最是暖和。”
“这是南边进贡来的翡翠玉镯玉钗并玉佩,玉质上乘,成色佳,每样两对,取成双成对,佳偶天成之意。”
“这是内贡的文房四宝,鸳鸯彩绘的鲁墨,徽州上早的金丝砚台,亳州的上用毛笔,还有衙州的上好宣纸。”
“还有,听闻郡公喜好雅乐,特寻了这把烧槽琵琶与白玉箫,以表心意。”
看着这些羞辱意味极强的东西,莫离挑了挑眉毛,强忍着不悦,没有说话。
谁不知道大陈那些人一向崇尚武力,对于这些所谓的富丽闲妆与风雅之事嗤之以鼻,更何况,这些东西都是些姑娘家用的,羞辱意味不言而喻。
“多谢公主好意。”
莫离几乎咬着后槽牙将这句话给挤了出来,但对方的作弄显然并没有结束,看着呈上来得药酒,不用想,也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都说大陈的女子彪悍霸道,这玩意倒能让人生龙活虎些。”
李思琪轻轻一笑,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周围那些侍女自然知道自家主人这话的意味,忍不住掩口一笑,似是好意地补充:“殿下想得周到,还特意备下了两株老山参,奴婢虽见识浅薄,也知道那是好东西,便是整个宫里也找不出比这更好的,那参须老长,品相完整,想来功效也较寻常山参要好上许多。”
如果说刚才那些礼物好歹还带着一层遮羞布,这药酒与人参便是光明正大的打脸与羞辱了,任哪一人男人都无法忍耐被人说不行,要是自己真抬着这么大坛子酒走出宫门,只怕自己这脸皮都丢到国外去了!
莫离原也不是什么好拿捏的软柿子,眼皮子一跳,眼珠子一转,顿时有了计较。
“九公主客气了,只是这片好意就这样轻易送了臣子,实在可惜,彰显不出您的仁德,倒不如等那大陈的使者团前来迎亲时,由公主使人亲自奉到他们面前,最好当着所有人的面,将这些好东西一一介绍详实才好。”
你有本事,你当着大陈人的面送啊!
论惹人生气,莫离自认第二,便没人敢认第一!
莫离本就是个无赖至极的人,从来不讲什么武德,心想反正自己已经得罪了她们,还怕个鸟!
反正现在大局已定,事关两国之间的利益,难不成,他们还能为这点微不足道的小事而毁约不成?
都说祸福相依,有了和亲王夫的身份,他们还真不敢拿自己怎么样!
脑子转过弯来的莫离胆气瞬间爆棚,丝毫没有顾忌地开始发疯。
“只是我听说,宫内一向禁止这些虎狼之物,为的就是避免心术不正的后宫妃嫔媚惑君主,没想到公主竟对这些这般上心,莫不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的缘故,也对,淑妃娘娘如今已年过三十,自然得多想些办法,使自已君恩长驻才行。”
“你休要胡说,你可知污蔑宫妃是什么样的罪过,你一个小小臣子,我怕你担待不起!”
这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顿时面色大变!
这个罪名可不轻,若是被有心之人听到,只怕母妃少不了受那古板守礼的皇后刁难。
莫离等得就是她这话,顿时松了口气,仿佛自己误解了一般,但说出来的话却更加不客气。
“哦,这样说来,便是表妹自己的主意,也难怪嘛,表妹再过两年就要及笄了,也不知是哪家小子有福,能娶这到像表妹这样主动热情的贤妻,还未嫁人呢,便开始琢磨起这些闺房之乐来了,果真是天之娇女,胆色过人,佩服佩服。”
“你......”
李思琪不禁有些气闷,一双漂亮的大眼睛死死盯着他,仿佛要将他拧成团,揉碎了扬进身后的水池之中!
莫离无视她的难堪,假装无意地提醒道:“不过嘛,我就不劳公主费心了,毕竟大陈那位女储也是人中龙凤,性情爽快,对外素有贤名在外,无不称赞她聪慧睿智,英明得体,我虽然长得较寻常男子好些,可也不是白生这副皮囊,倒不如公主自已留着,万一将来驸马爷力不从心了,也好吊一吊精神,免得佳偶成怨偶不是。”
李思琪一惯被人捧惯了,哪里经得起他这样尖酸刻薄的话,想骂人又一时词穷,动作比脑子更快,冲动之下扬起手便要给他一巴掌,莫离眼角一扫,他耳力不错,早早听到外头的动静,知道是有人来了,也不躲,生生挨了她这一巴掌。
今天这巴掌,会让她付出惨痛的代价!
“九公主好大火气。”
娇滴滴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着几分看戏的意味,九公主被人打断,面上怒容未退,待看清来人之后,忍不住僵在了那里,顿时心虚了一半,忙不跌地跪下向来人请安。
“这是怎么回事?”皇后一向不喜欢淑妃母女两人,对这个庶女更是厌恶,若非顾忌着三皇子与国主,只怕也不会忍让,但如今,两国刚达成协议,君家态度良好,国主正准备多加笼络,才特意准许她留了君家大娘子进后官说话,没想到,人还没出宫,便见到君家小子挨了九公主一巴掌。
“母后,儿臣......儿臣只不过想送些礼物恭贺,正和君家哥哥闹着玩呢。”
李思琪暗道不好,立刻为自己辩解,但无奈的是,今日父皇与母妃都不在,偏偏跟着皇后过来的,又是一向与淑妃不对付的德妃,更糟糕的是,君家大娘子也在,只怕这事不能就这么大事化小,草草掩盖。
莫离心中冷笑,但面上却是一副规矩柔顺的模样:“正是,九公主体贴,特意赠了些礼物,只是那两坛子药酒让臣子有些好奇,也不知道九公主从哪里弄来这样能够让人生龙活虎的药酒,又听九公主身边的女官说得头头是道,忍不住多问了两句,大约言语间冒犯了九公主,才引起了误会。”
皇后十六岁嫁入皇家,最忌讳宫里头有人媚惑君主,眼风一扫,身边的女官立刻会意,上前打开药酒查看,面色难看地退了回去,在皇后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看着脸色逐渐变得铁青地皇后,九公主方才有些害怕起来,蜷缩在袖子下的手逐渐握紧,死死咬住牙关强撑着,不让自己露出胆怯来。
“你好大的胆子!”皇后冷冷看着李思琪,她已经看淑妃不顺眼很久了,只是一时半会,没能让她抓住把柄,如今这把柄送上门来,自然要好好利用一番。
德妃同皇后一向交好,自然知道她的意图,立刻扶着皇后的手,两人一唱一和,不用事先排演,便给九公主定了罪。
轻视两国和谈之意,刻意羞辱陈国未来王夫,其罪一。
胆敢在后宫私藏这些禁物,不顾忌皇家颜面,其罪二。
身为公主,却丝毫没有公主风范,尖酸刻薄,其罪三。
三大罪名定下,连带着淑妃也逃不了干系。
“传本宫旨意,淑妃教女不严,罚俸半年,禁足三个月,非诏不得见,九公主言行无状,暂移至雨花阁,静心思过,另指几位嬷嬷教导规矩,这些不中用的奴才只会带坏公主,凡是有劣迹在前的,统统发落出去。”
似乎是预料到她的那点小心思,皇后轻轻扫了她一眼:“你也不用想着去你父皇那告状,这事本宫会如实禀告,只是即便如此,你的父皇也不会允许你再这样胡乱行事下去,说到底,再过两年,你也到了婚嫁之龄,你好自为之吧。”
皇后的声音并不大,依旧像往日那样柔和平静,但言下之意,却带着些许森冷,九公主虽然刁蛮任性,但也知道,这位虽不受宠,但却有着强大家族支撑的嫡母并不好惹,面色顿时萎靡了下去,身旁的侍女生怕她再说出什么不恰当的话来,急忙将人给“请”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