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才也尊称他为宁王其实只是因为你的缘故。”
武黑闼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宁军中的人都如信奉神灵一样信奉沈宁。”
“在我看来他确实没有什么长处,性子不够果决这一点你无需否认。”
“如果他够果决的话当初我也逃不出来。”
“眼界太低,胸怀太小,他麾下能征惯战的大将也不少,秦勇、裴廷玉、程知节,还有大名鼎鼎的徐一舟。”
“可他呢只着眼三郡之地,固步自封不过是个小富即安的农夫罢了。”
“若是真有大气魄,当初就应该乘胜,一鼓作气将云清寨踏平。”
“现在坐视沈落越来越强我只能说他鼠目寸光。”
“若真有大雄心以他手中的水师之强早就打过黄河来了,放在两年前夏王未必是他的对手。”
“归根结底他不过是个运气好的离谱的农夫罢了。”
“若是换做我有他那运气,不敢说独步天下,这黄河两岸也唯我独尊!”
武黑闼站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喝多了酒还是因为激动,他的脸色有些发红。
“我若是他早就带着人马杀过黄河,幽州景守信与他有盟约这件事难道瞒得住人?偏偏景守信和他互相并不信任凭白便宜了夏王做大。”
武黑闼嗤之以鼻道:“我凭什么尊敬他?”
他冷哼一声道:“拭目以待?进达你我不妨打一个赌,且看日后到底是他带兵过河来,还是夏王踏平三郡!”
他看着刘进达说道:“只要脱离宁军不……哪怕你只说一句沈宁是个窝囊废,白痴王八蛋,我也不杀你如何?”
“呵呵……”
刘进达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你如此激动猖狂,不过是因为你害怕。”
他看着武黑闼认真说道:“若是你心中没有对宁王的恐惧,若是你不怕宁王你又何必说这些话?”
“听起来有些道理你说的也慷慨激昂,可实则这正是你内心卑微恐惧的表现。”
“因为你害怕宁王所以你才会用激烈的言辞诋毁他,你能做到的也仅仅就是这样而已。”
他看着武黑闼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很可怜。”
武黑闼脸色变了,随着脸孔的扭曲,他也变得暴躁起来。
他一把抓住刘进达的前襟,猛的将他推出去。
刘进达身子踉跄着往后退,脚下不稳扑通一声跌坐在地。
“我可怜?”
武黑闼冷笑道:“那你呢?现在你自己倒是说说,是你可怜还是我可怜?”
他一脚将桌子踹开从腰畔将横刀抽了出来指着刘进达咆哮道:“你如今不过是个阶下囚而已有什么资格说我可怜?”
“若是我想我现在就能把你剁碎了喂狗。”
“你执意维护沈宁那厮那他怎么不来救你?”
武黑闼嘶哑着嗓子喊道:“宁军不是标榜什么,不丢弃不放弃任何一个兄弟么?我怎么看不到他来救你?”
“刘进达!”
武黑闼猛的将横刀戳进地里嘶喊道:“若是今天他来救你我便承认我错了!”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从外面传来呜呜的凄厉的号角声。
“敌袭!”
“敌袭!”
一声一声惊慌失措的呼喊传了进来撕碎了宁静的清晨。
在那一声一声带着颤音的呼喊声中,隐隐还有轰隆隆的闷雷声传来。
武黑闼和刘进达投身军武十年又怎么可能听不出那声音到底是什么发出的?
这一刻武黑闼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无比。
这一刻跌坐在地的刘进达仰天长笑!
本来约好的今日午时宁军精骑突袭夏军大营。
可是太阳才刚刚从地平线钻出来,黑甲遮了一层尘土的宁军精骑…...到了!
那轰隆隆的闷雷声越来越近就好像敲响了无数面巨大的战鼓。
站在瞭望塔的士兵打了个哈欠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向远处。
阳光并不刺眼即便直视着看也不会觉得不舒服。
也只有这清晨时候人们才能肆无忌惮的欣赏太阳初升之美。
当太阳的颜色由红色变成金色的时候柔和的光芒也消散不见。
朝阳的辉照下大地似乎被涂了一层金边。
很快太阳光就变得越来越强烈强烈道谁也不敢盯着那个方向看。
负责瞭望的士兵舒服的伸了个拦腰,掐算着时间等待同袍来换自己下去休息。
事实上,昨夜其实他和另外两个在瞭望塔的士兵就商议好了,三个人轮流睡觉休息。
可到早晨他醒来的时候才发现另外两个人还死猪一样睡着。
他并不觉得这是失职,因为大家都知道宁军的人马去打云清寨了。
宁王沈宁如今在千里外的雷泽城和云清寨大军对峙,而夏王则带着十万雄兵渡过了黄河,并没有遭到宁军水师太强烈的抵抗。
所以他确定飞熊军的营地是安全的。
窦士城麾下最精锐的三支军队分别是苏定方的飞熊军兵三万,原来大将军王伏宝麾下的飞豹军兵三万,大将军曹旦麾下的飞鹰军兵三万。
这三支队伍训练有素集结了夏军中大部分战兵。
而号称精锐中的精锐的则是窦士城的亲卫营兵两万,用窦士城自己的话说他的两万亲卫营,足以抵得十万大军。
飞熊军是苏定方一手训练出来的,由一支新兵队伍在短短两年的时间内,已经蜕变成一支真正的精锐之师。
也正是因为苏定方对飞熊军的控制力太强,飞熊军看起来近乎成了苏定方的私军,所以窦士城才会将其调离。
窦士城深知一个将领如果对军队的控制已经到了如臂使指的地步,那么毫无疑问这支军队是恐怖的。
同样毫无疑问的是这个将军也是令人畏惧的。
他知道苏定方是一员虎将,但他也同样担心这员虎将有一日插翅膀单飞。
他亲自率领大军南下最不放心的就是苏定方的飞熊军。
王伏宝的飞豹军已经被他收了回来和亲卫营混编之后,亲卫营的规模已经扩大到了五万人。
而曹旦是他的大舅子而且曹旦还随军南下所以他并不担心飞鹰军。
他担心的只是飞熊军前车之鉴,王伏宝和他另一员爱将程名振相继起了异心,他怎么可能还放心让苏定方率军屯兵在外?
这就是沈宁说的窦士城犯了很多错误,他只需要抓住一个就够了。
这一个就是飞熊军。
瞭望塔的士兵没有等来换班的袍泽,却惊讶的发现在太阳升起的方向地平线忽然多了一条黑线。
他揉了揉眼以为那是太阳光的缘故。
只是此时的太阳已经变成了金黄色刺得人眼不敢逼视。
所以直到那条黑线越来越粗他才发现不妥,脸色大变的士兵手忙脚乱的去找自己的牛角,当他奋力吹响的时候,一支破甲锥自太阳的方向飞过来精准的钻进他的脖子里。
号角声戛然而止捂着脖子的士兵从十几米高的瞭望塔翻身掉了下去。
轻骑一夜奔行二百里没有做丝毫停顿,在那个所有轻骑兵都如神灵一般信奉的黑甲战神的带领下,他们将疲劳和困顿都抛在了身后。
隔着一百二十步沈宁一箭将瞭望塔的士兵射翻。
手中的铁胎弓连续拉开四次将四个戒备的夏军士兵接连射倒在地。
在飞熊军接连响起来的号角声中,他将铁胎弓挂好抽出黑刀向前一指。
“宁军精骑!”
“踏营!”
三千精骑整齐的发出一声宣战的咆哮。
三千骑兵沈宁只带着三千骑兵一夜奔行杀到飞熊军大营,没有休息一分钟立刻就如一群猛虎般杀了过来。
这个时候正是飞熊军戒备最薄弱的时候。
换防的士兵还没有到,当值了一夜的守军精神萎靡,再借助太阳光的掩护。
宁军精骑成功接近到了五百步之外才被发现。
随着那一声震天动地的“踏营”喊声,数百支羽箭自骑兵中激射了出去。
飞蝗一样密集的羽箭,迅疾如电将急急忙忙赶到营门附近的飞熊军士兵射翻了一层。
而此时终于反应过来的飞熊军弓箭手也开始反击。
只是到了这个距离他们每个人都没有时间射出三支箭。
沈宁催动大黑马高高跃起直接越过拒马靠近了营门。
他身后的几十个亲兵甩出套索套住几个拒马,然后拨马往两侧跑去,拒马被拖开。
后面的轻骑风一样贴着地面卷了过来,密集的羽箭让不少骑兵落马,可却没有一个人放缓速度。
骑兵们接二连三的想跃过还没来得及拖开的拒马,有不少骑兵没有跳过去。
战马的肚子被削尖了的拒马豁开,哀鸣着的战马拖着内脏还往前冲了几步,掉在地的内脏被它自己的蹄子踏碎。
只这么片刻的时间沈宁身最少被射中了三箭。
但他的黑甲足够坚固,羽箭根本就撕不开铁甲的防御。
大黑马发出几声高亢的叫声,奔跑中猛的转身,两条强健有力的后腿狠狠的蹬在了营门上,巨大的力度下营门立刻剧烈的晃动起来。
沈宁挥刀拨落几支羽箭一刀将营门的挡木劈开。
几十个宁军骑兵下马冒着箭雨冲过去奋力的推开了营门。
在营门被推开的那一刻,羽箭覆盖过来这几十个人无一幸免,全都被飞熊军的弓箭手射翻。
可到了这个距离弓箭手已经没有时间再射出一箭了。
损失了至少三百人宁军轻骑撞开了营门,潮水一样涌进了飞熊军的营地。
在占尽优势的情况下,轻骑还损失这么多人,足以说明飞熊军的训练有素,若是换做当初济北李薄的人马只怕早就吓傻了。
“别停留!别减速!”
沈宁一刀将一个飞熊军士兵劈死,大声呼喊道:“别停下来杀人!不要放慢速度!一直杀穿过去把敌营捅穿!”
两千多名骑兵一齐发出喊声,紧紧地跟在沈宁身后,利如一柄利刃一般狠狠的刺进了飞熊军的营地中。
程知节手持长槊护在沈宁身边,虽然马不停蹄的奔行了二百里,可他此时的眼睛却格外明亮。
因为他知道自己正跟着沈宁创造一个奇迹。
以三千轻骑在后援被甩开一百多里的情况下,朝着三万精锐的敌人发动了进攻!
这就是奇迹开始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