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过后,于鹏结束了休假要赶回北京去,而马雪玲也在年初八早早的开学了。
我和马雪玲将于鹏一直送到了高速口,于鹏下车和我们告别。我和他拥抱微笑着,一如回国时那天的感觉一样温暖。十二年,我将十二年前所有的记忆锁在一个不忍触摸的地方,让它沉睡着。是怯懦?是恐惧?我无从说起!那些年的往事在我的脑海逐渐连成篇章,如同黑夜中小巷深处一点微微闪耀的灯火,是希望还是温馨?是久违的思念?一切似乎在纠结与彷徨中迷 离。
于鹏伸手想去拥抱马雪玲,马雪玲羞怯的退缩着,转而不好意思犹豫着向于鹏伸出手来。于鹏笑着,也没再和她开玩笑,他轻松地和马雪玲握手。
“人是从大洋彼岸给你带过来了,你再让他跑了可就没我什么事了!”于鹏从口袋中掏出墨镜,一如十几年前潇洒的样子挂在眼前,瞬间又取下来挂在我的脸上,而后郑重其事的打量我后自言自语:“比原来多了几分帅气洋味了!”
我笑着把墨镜摘下来:“是不是我在你眼前就是个土包子?”
“那倒未必!送你了!”
于鹏钻进驾驶室,摇开车窗意味深长的对我说:“你是我的好兄弟!真的!永远的好兄弟!十几年前三剑客能在芙蓉镇中学穿一条裤子,是因为我和贾六当年都佩服你才气与执着!可是你的执著也成为你伤人的利器。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于鹏再次笑着,发动引擎,潇洒的和我们告别离去。
我凝望着于鹏远去的车影,莫名的感觉蔓延着。
“是的,你的执着毁掉了另一个执着女人十几年的青春!”马雪玲喃喃的几丝伤感流露着,似在自言自语。
我愕然望着她,无语的盯着她看,她却瞬间几丝牵强的笑容挂在脸上。
“你傻了?快送我去学校吧?”她自顾自的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远处一位交警同志走来,向我打手势示意我离开。我伸手向他致以美国 军礼,望着他贱贱的笑着。
“你行了啊?甭在那现了?”
我拉开车门打开引擎,马雪玲在我胳膊上狠狠的拧了一把,疼得我有点猝不及防。
“丫头,你怎么还这样?都三十岁的人了!”
“你再说?你再说?我有那么老吗?”马雪玲拍打着我。
“行,没有那么老成了吧?你才二十岁!”我讨好的向她道歉。
马雪玲将安全带挂在胸前,拿出手机无聊的摆弄着。
“是的,我才二十岁!我的记忆我的生活都在二十岁的时候戛然而止。从那年之后,我的世界似乎没有了记忆!大学毕业,工作,一天天重复着三点一线的程式!那些记忆呢?我现在根本不记得自己十几年来都在干着什么--------”马雪玲的语气再次伤感着,嗓音哽咽。
车窗外路边的树木风景摇曳着,匆匆飞过。
“行了!别玩伤感了?这不都回来了吗?”我故作轻松,回家一个多月了,父母那些时常唠叨的话语,那些关于雪玲到我家来回奔忙的影像,即使铁石心肠也该有几丝动摇。
在家一个月的时间,北京那些大学同学很快知道了我的消息,而我的简历早已不知道被那些猎头公司拿去研究了多少遍。邀请函雪花一样的寄送到我的家中,我的手机到国内刚换的手机号本来只和查尔斯通了电话,可在短短一个月内却成了热线。查尔斯恳切的希望我继续回到公司去上海工作,那里的部门负责人马上要去美国替代我的位置。我婉拒了,查尔斯开的高薪固然诱人,可内心总有一种异样感觉塞满着。或许是国人说的那种好马不吃回头草的情愫在我心中根深蒂固。
北京的一个大学同学接收了父辈的产业,成了他们集团的掌门人。他得知我以前曾在某跨国公司任职的消息后,以极为恳切的态度请我去他们公司任职,并承诺百分之五的股份。我深知他的用意,他是想利用我和我以前任职的公司扯上关系,进而利用外资将自己公司重组。
电话铃响起,我无聊的将手机递给马雪玲:“估计又是北京那孩子,于鹏这家伙好心办了坏事!你对他说,我喝醉了在休息!”
马雪玲窃笑着:“他信吗?说一个海归喝醉了,躺床上睡得死了一样,你不怕影响你形象啊?”
“没事,这小子以前在北京上学的时候就是一富二代操行,当年没少和他出去喝酒,一副二五八万貌似有钱就是大爷一样!”
“哦,你说的是那个杜磊吧?就那孩子呀?”
“对对,就那孙子,你见过的。”
“就笑起来特别无耻那个人,你们一个宿舍的。”
电话铃中断了,马雪玲看了看号码愕然道:“不是他,不是国内的号码。”
我接过来电话来看,才知道是萨沙打过来的。
电话铃再次响起,我犹豫着还是接听了。
萨沙在那边笑着:“想我了没?宝贝?”萨沙这个女孩和我交流的时候总是尽量用汉语和我寻找共同点,虽然仅限于哪些日常用语,并且极为蹩脚。
我望了望旁边的马雪玲,马雪玲若无其事的看了我一眼笑了笑,撇嘴扮着鬼脸。
我用英语和萨沙交流着。
“凌杰,见到你的中国娃娃没?见过了就回来吧?我还在等着你哟!”萨沙在那边嬉笑着,掩饰着。
“我现在在忙,回头再给你打吧!”没等萨沙说什么,我匆匆的挂掉了电话,长出一口气。
“谁打来的?听声音是一外国美眉!”
“一美国同事,打电话问一下情况!”我轻描淡写的到。
马雪玲没说什么,继续低头摆弄着手机。
“中国式英语口语不好,但未必代表听力不行哟!”马雪玲古灵精怪的道。
“呃------,雪玲-------,你知道的?在美国------”
马雪玲伸手搂我的胳膊一下,或许意识到我在开车后很快松开了。
“你不用解释,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十二年,你说你没有我会信吗?”马雪玲窃笑着,我知道这句话的背后有醋意。
“呃------,我是说----,回国我们就结束了!”
“你甭解释了,我理解你!不知道美国女孩会不会在那边也等你十二年?”
“这个吗-----,貌似不可能!那个自由的国度,有女孩等你十二年简直天方夜谭。露丝被杰克救上岸,不照样老态龙钟去回味青春时期的一夜 情!只是,美国人把那种爱情演绎的无比神圣一样,在国内随便挑一个贞节牌坊的故事都比《铁达尼》感人!”我岔开话题,故作轻松。
“你就嘚瑟吧!还是想当年那样油嘴滑舌的!美国的牛排也没改变你这个当年的偷鸡贼!”马雪玲俏皮的笑着。
到了马雪玲学校门口的时候,我以为她会下车,可她却让我把车停在校门口将她送进去。
“没事吧?又不是不认得路!”
马雪玲眨巴着眼睛,有点生气的样子:“干嘛?还能累着你?”
我无奈的将车子锁好,跟在她的背后。她跳跃着的身影,一如我们中学时代那样俏皮。
快走到他们办公楼前的时候,她却搂着我的胳膊,亲密无间的样子,一副喜笑颜开的深情荡漾着。
那些过往的同事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有几个女同事大老远看到指着我窃笑着。
“那就是雪玲的男朋友凌杰吧?听说是海归。”
“是呀!他就是凌杰。”马雪玲异常兴奋的向他们介绍着,并推着我向前去和他们握手。
而当我们离开后,我们背后的窃窃私语中也有关于我一些不和谐的声音出现。
“这孩子也挺不靠谱的,一走就是十几年,可把雪玲给害苦了!”
“就是呀!听说当年挺花心的!后来被他一个女朋友给耍了,然后就跑美国躲起来了!”
“是吧,估计这会在美国混不开了,然后灰溜溜就爬过来了呗。”
马雪玲拉着我的胳膊停在那里,假咳嗽着嗓子:“张老师,刘老师,你们这节没课呀?”
那几个女同事相互使着颜色,一副莫名巧妙的表情离开了。
“中国改革开放三十年,人民素质还需要提高呀!”我无奈叹道。
“行了你,别嘚瑟了!有点样子不?”马雪玲拉着我把我带进了她的办公室,那一会我才知道她在学校的职位已经到了有独立办公室的地步。
“怎么样?还好吧?”马雪玲拉开窗帘,窗外是他们学校的操场,几个班的孩子在那里正在上体育课。
“你呢-----,就在我办公室乖乖的等我!想去打篮球吗?还是想玩电脑?”
“看样子我今天是要被你绑在这里了?”
“干嘛呢?你一天在家呆着也没什么事?再说你爸妈也说了让你多陪陪我的。回头你去城里边瞎转悠,把你丢了可怎么办?我可不想把你再丢了!”马雪玲站在我的面前,娇嗔调皮的将手搭在我的肩上,脉脉含情的凝望着。
那是一双清澈深情的眼睛,那黑色的眼眸中清晰的映出我的脸孔。
“去吧!我在这等你!”我轻声对她道。
马雪玲无奈的叹了口气,踮起脚尖亲 吻我的额头,轻轻并凉凉的感觉蔓延着。
她垂下头,暖暖鼻息顷刻吹拂我的脸庞,瞬间又闭着眼睛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那天,窗外的阳光照在我们身上暖暖的感觉,似乎坐在暖房一样的温馨惬意。我们接吻了,虽然短短的十几秒时间,我已就觉察到了雪玲那种久久抑郁的渴望伤感,哀怨。这个等我十二年的女孩,我或许对她的歉疚永远还不清了!
“在这等我,中午我带你去我们学校餐厅吃,我们这伙食很不错的,赶得上当年我们在北京上学那会了!”马雪玲将我摁在她的办公桌前,打开了一个游戏。“这个呢?叫连连看,你会玩吧?”
她拿起她的教科书,走出门的时候又不忘再次叮嘱:“你别乱跑呀?回头学校保安赶你出去!就在这老实呆着,我上完课马上回来陪你!啊-----,乖!”马雪玲再次俏皮的笑着,呢子方格大衣加上红围巾的衬托,长长的秀发掩映清秀的眉眼。她很美,并且美在一种其他女孩无法比拟却又使人难以形容的气质。
她走出门去,爽朗的笑声和她的同事打着招呼,伴随着哒哒的高跟鞋脚步声离去······
她的电脑打扮的很花哨,这一点似乎和我们这个年龄的人已经相距很远了。电脑前两张照片一张是我们两个在北京上学时陶然亭公园的合影,那天的马雪玲似乎故意的想把我们做成情侣的样子,亲密的搂着我的胳膊,后来这张合影也成了我们以后关系突变的导火索。
另一张盖在桌子上,我翻开来看才知道是我们当年在芙蓉镇中学附近凉亭里那张,马雪玲或许是刚才凑我不注意的时候匆匆盖下来的。于鹏老成持重的表情,贾六吐着舌头的鬼脸,马雪玲靠在我身边的羞怯。多年过去,我才深深领会了马雪玲当年合影时那种羞怯的表情,那是一个女孩在青春懵懂时候对自己心仪男生的欲拒还迎,那种羞怯的背后是一颗跳跃紧张的心灵。而这些我当年似乎没有把这些和那个没心没肺的女孩联系到一起。
然而那张合影里并没有欧阳。
我打开她的电脑,电脑的画面将我吸引。那是当年我们在高一暑假时候一部极为热播的青春偶像剧。貌似当年那种偶像剧使我们突然耳目一新,并且以一种极为饱满的热情追捧着,回到学校每个寝室的话题都是这部电视剧。一个极为清纯可爱的女孩与一个二傻子的恋爱,叫《将爱情进行到底》。
“等你爱------我,哪怕只有一次也就足够!”
陈明那种歇斯底里的呐喊声瞬间在办公室飘荡着,也将那些记忆瞬间塞满了我的脑海,那些雨天的影像,青涩的画面如此真实。
我们的青春时代,仅有的精神食粮都有什么呢?少得可怜的电视剧,被列为禁书的武侠言情,或许唯一可以随时在内心深处吟唱的只有那些歌曲了。那些歌曲甚至于在很多时候印证了我们的过去,预言了我们的现在以及未来。
刁寒、黄安、四大天王、林志颖、郑智化、黄家驹,以至于楚留香郑少秋的《摘下满天星》。马雪玲一如她她说她的那样,她的记忆在十几年前戛然而止。她的私人珍藏的歌曲里面,满满的是我们青春时代的回忆。
“注定一生与天争,注定一生假假真真,成功的门谁是输赢,我逃不开名利缠身。情有几分 爱有几分······”
我不知道是什么促使我去打开这首郑少秋的《天大地大》,并情不自禁的跟随着吟唱着,心中的酸楚已不知从何而起!是青春记忆的再次释放,是那些往事重新泛起的感动,还是······
那座没有围墙的操场,那些印象似从空中飞过越过旁边小树林的树梢,越过操场的大门,越过校园郁郁葱葱的树荫,伴随着初学吟唱的知了声,从透过树叶的阳光中倾泻而下。
它透过大瓦房教室的玻璃窗,窗明几净的玻璃映出站在自己座位旁男孩的脸庞上。
男孩轻轻动情吟唱着郑少秋的那首《天大地大》,他的旁边是摇头晃脑的贾六,还有老成持重的于鹏。前方许多的同学转过身来盯着他望着,耳畔是林小诗引领同学们打起的拍子。而那个男孩的眼睛里只有前方那个女孩青春的笑脸,她叫欧阳。
那个夏天,我们马上要结束了二年级的学业,正式跨入了初三,这一步的跨越也意味着我们将要走进芙蓉镇中学一成不变的模式。为了升学率,我们的周末将被取消,除了周六下午可以回家那些换洗衣服以及饭票外,你所有的生活节奏都将被绑架在教室里面。
而那天的音乐课,是因为贾六无事生非的臭嘚瑟,向林小诗提意见要求林小诗重新选拔文娱委员。每个同学都知道初二的结束注定我们初中生活快乐的终结,这样的提议竟然获得了大多数同学的赞成,或许我们真的需要一场告别欢乐走进刻苦的仪式来祭奠我们的青春。
于鹏拒绝了那些男生的怂恿,反而悄悄的要我去站出来竞争文娱委员。用他的话说,他和贾六都是班干部,我再不进去混个一官半职就和他们不是一个档次的人。这样的结局也自然将我推到了马雪玲的对立面,而马雪玲那些姐妹们也窃笑着等待着看这场好戏。明眼人都看得出我俩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哥们关系,这样也使那次的竞争成为焦点。
马雪玲属于那种体音美样样拔尖的女孩,比于鹏这个奇葩差不到哪去。除了美术有天赋,老天却又给了她嘶哑有磁性的嗓音。似乎任何刚流行的歌曲听过一遍后,她都能很快的模仿唱出来。在那个年代,这样的功力不是每个人都能具备的。
而我当年自认为自己的嗓音不错,最起码五音俱全,但在马雪玲面前是属于小巫见大巫的。而为了两个损友的一番盛情,我又不得不厚着脸皮去迎接根本不可能成为对手的对手。
马雪玲一首中华民谣唱出了与众不同的风味,那些阵阵掌声是我心里发憷,我知道这次的跟头是载大发了。
于鹏对我说我应该唱那首《天大地大》,因为他认为我能唱出郑少秋的那种豪迈、那种惆怅。其实我理解他说的都是扯淡话,那个时候的豪迈惆怅无非是为赋新词强说愁装二五八万。
我想走向西部,是因为受了欧阳对西部美丽的描述;我向往都市的繁华,是来源于于鹏对我灌输志在天下的糟粕思想。他这种糟粕思想竟然在我数年之后的逃避中曲折实现了,并且一下子到了大洋彼岸去传播他那些糟粕。并且那个时候似乎并不理解那首歌词的含义,而它数年之后却真实预言了我数年之后的人生轨迹。
“情爱一生只不过是贪恋痴嗔
怨有几分恨有几分
恩怨一生只不过是互相矛盾
天大地大何处是我家
大江南北什么都不怕
天大地大留下什么话
好名照青史人走天涯
好名照青史人走天涯”
那些记忆如此真实的释放,恍如隔日的清晰。掌声、男生们的起哄盖过了林小诗讲台上的拍板擦的声音,直到于鹏的站出,那帮二货男生才得以止住臭显摆的嘚瑟。
林小诗知道那帮男生们是不达目的绝不会善罢甘休的,更何况她很清楚的知道三剑客在班里的位置。而当时的我的那首歌,傻子都知道和马雪玲的差距!可是任何的差距都抵挡不了男生二货的无耻,全班呼吁凌杰出任文娱委员的呼声一片。而在这种场合,那个年代的女生还是比较保守并矜持的,能像马雪玲那样子没心没肺的一个班级也就那么几个!另一个角度讲,或许也正因为排斥马雪玲那种不拘小节的活泼,使我这个被父亲从小灌输儒家思想的逆子唯一得到的真传,在我眼中女生最起码是在场面上要保持矜持的。何况,我似乎天生不喜欢被人管着的人。有些时候越容易得到的却越发失去了兴趣,越得不到的越具有挑战性,痴迷上一件事物的时候往往不知道是打错了哪根筋!就像我对欧阳那样,连于鹏都说马雪玲比欧阳优秀得多,而我却偏偏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
不过我也觉得上述的言论有点过于富丽堂皇,那我干脆用简单明了的词汇去形容,男生有时候是犯贱的!虽然这种贱改变了我的命运,这种贱折碎了我和马雪玲美好的青春,而我却以一种无以伦比的勇气将这种贱进行到底!
林小诗无奈之下为降服众妖,提出我和马雪玲各自再选一首歌继续竞选。
“林老师,我选择退出竞争!”此刻的马雪玲扭头冲我诡笑着,说不出的顽皮。
“我去!凌杰,马雪玲在侮辱你!”贾六瞬间站在桌子上高喊,变声期的嗓音沙哑着。
“你干嘛呢?我就说你这熊孩子没素质,你还真不懂规矩!干啥呢你?你是知识分子,别一天天老把自己停留在混校园的流氓境界!你得进步知道不?你不能辜负恩师们对你的培养知道不!你是芙蓉镇中学的体育明星!得注意形象!”我连珠炮一样的骂着贾六。
“哦,也是!以后有这事你多提醒一下!”贾六也不含糊的陪我继续演着。
“你俩说相声呢?”林小诗正色道,板擦拍的桌子啪啪作响着。
“他俩本来就是一对活宝!”于鹏在下边附和道。
“你少扯吧!谁不知道你是三剑客的老大,你落井下石充什么大尾巴狼呢?”贾六顺道一并挖苦了于鹏。
“行了你们!别那么多废话了!本姑娘今天就让了你们了!”马雪玲笑脸上,小虎牙若隐若现的龇出来。
“对不起!雪玲,请尊重我!其实我是一个歌手!”林小诗的课对我们来说总是轻松的,而这个时候我们的起哄也变得有点过分。
“切-----”下边再次一片唏嘘之声。
“那好吧!为了尊重凌大才子这位天王巨星,那我只有接着献丑了!”马雪玲眼神中扫过一丝狡黠,她似乎稳操胜券一样等着我进圈子。这个眼神也是我心中七上八下的,我知道我的那两把刷子在她面前根本微不足道。
马雪玲终于拿出了他们家的绝活。试想一下,方圆百里以内的豫剧名家会是什么造化嘞!马雪玲祖上曾是有名的豫剧班子,听父亲说当年没少被曾祖父请到家里搭台子唱戏。两家世代交好,渊源颇深,我的祖父和马雪玲的祖父似乎亲如兄弟,并且在我父亲没有出世的时候曾经像影视剧里面那样指腹为婚,然终不遂人愿的是,两家都是生的男孩子。再后来,呃,可以说吗?再后来,双方家长似乎对我和马雪玲的从小青梅竹马似乎从来十分看好,而雪玲到了我家和我姐姐待遇无异,甚至于有些时候超越了我。
在父亲那间书房里面,时常活跃着我和马雪玲儿时的身影,而父亲又似乎有意的对我们进行了那些之乎者也的《三字经》《女儿经》的灌输,然终未能如愿,马雪玲和我似乎天生的是一对冤家,孙猴子那种冤家。调皮打闹、爬树似乎成了我们最感兴趣的 天伦之乐,至于端庄之类荡然无存。
我似乎从小便和马雪玲没有性别上的区分,确切一点来说是从小长大的哥们,是无话不谈的兄弟,而这一点是我遇到了欧阳之后才开始发现的。
马雪玲唱的是马金凤唱腔的《穆桂英挂刷》,虽然是清口在唱,可那种神韵那种腔调已足以使我们惊讶震撼。假如放到现在,估计马雪玲早就成了童星了。可在那个还有点闭塞并万恶教育制度束缚的年代,许许多多的天赋被压抑被埋没了!没有综艺与电脑的童年,没有互联网的少男少女时代,那些本来可以张扬个性叛逆的触角,纠结着、彷徨着、无奈着!我们的命运早就被规划好了,努力学习跳出农门,要不你就回家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捡柴禾!打工、娶妻、嫁人、养儿育女重复着上一辈人周而复始的日子,逐渐的消磨掉仅有的梦想,将自己掩埋,直至老去的那一天!
于鹏曾经不止一次和我去探讨这些接近于高深并被我们不能完全理解的话题,那就是人的一辈子该做些什么?该干些什么?平淡无奇的守在芙蓉镇,还是看破落寞繁华的轰轰烈烈的死去?我们发现结局都是一样,而过程却需要我们去努力。
苦闷而贫苦的青春,我们一直在寻找着可以突破的方向,嘶哑呐喊着不知道何去何从,那种悲催无以寄托的感受至今似乎历历在目。所有的欢乐背后,总有一丝哀怨沉重的存在。
马雪玲那段戏唱完之后,下边掌声一片欢呼着,连那帮二货似乎都脱离了男生组织,和马雪玲站在了一起。
于鹏在我身边眨巴着眼睛:“没事吧!哥们怂了?游戏人间?你唱的那首游戏人间那种亢奋哪去了?”
是的!郑智化的游戏人间,虽然年少不识愁滋味,却又无可奈何的满目疮痍,那些歇斯底里,那些悲怆无奈,虽无意却又情难自已!
“明年,明年这个时候,我们或许就要分开了!或许走入高中,或许走入中专、技校,或许走入社会!在芙蓉镇中学这个大院子里面,每年都会有一次离别,我们的初中时代从三年前那个夏天开始,也将从三年后那个夏天结束!进入初三了,我们那些无忧无虑的日子也将离我们远去了,我们无法选择也没得选择我们青春的出路。我们也将义无反顾的挺起胸膛迎接每年一次的黑色七月大屠杀!这就是我们的命运,因为我们生在农村,生在全国人口第一大省,我们的出路是需要我们用力去搏杀、去闯荡出来!”
那个时候似乎并没有真正体会到自己说出这些话的意图,连自己也未必全懂那些话对我以后的影响。我清楚的记得,那一天所有的同学们都在静静的倾听着,再也没有交头接耳的私语。
“无论结果如何,我们都将坦然面对!让我们一起唱那首------郑智化的《游戏人间》!”
“世界太啰嗦,不分对或错,像我这样的老百姓,谁会在乎我。
有钱的当老大,没钱的难过活,就算是看不惯,我又能如何!
爱人离开我,不说为什么,伤心难过的时候,我学会了喝酒!
每次我都喝醉,但从来不犯错,明天酒醒以后,我依然是我!
笑容太甜,泪水太咸,山盟海誓到了最后难免会变!
烦恼太多,未来太远,何不陪我一起放荡,游戏人间!”
我不知道当年为何会心酸抽搐,那些同学们的拍子声至今依旧响在耳畔······
多年以后的今天,我在雪玲办公室依旧播放这首曲子,潸然落泪。将近二十年过去了,而今方才领略到那些歌词的美丽,那种歇斯底里的无奈!
我一直都知道成长是无法逃避的灾难,青春总是一点一点的流逝,让你措手不及。我很想用文字记录这时光的流逝,却发现语言是如此的苍白无力。我努力地把那些零星的记忆编织在一起,来记念我流逝的青春,残忍的成长,还有酸涩的时光,以及莫明的感伤!
翻开那发黄的扉页,命运将它装订得极为拙劣,含着泪我一读再读,却茫然的没有思绪,过往的岁月,留下一声声叹息,却不得不承认,青春,是一道明媚的忧伤……
感谢郑智化,是他让我们在那个年代就有了对人生的感悟与认知,那年我们不满十五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