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郡与婉婷刚用完饭,叫小丫头收拾了去,兰湮就进了临风厅。
她一张脸气的通红,大概是刚刚教训完下人,说话都带气。
“气死了,不知是谁故意放风,昨天晚上的事,今天就被传得大街小巷议论。”
“怎么了”两人问道。
“今天有厨房的厨娘被准许出去买食材,回来就与那些仆人背地说嘴,又不敢给你说,我听见了两句,追问出一堆的话。”
少郡只是一瞬愣怔,随即了然,这事一开始就是阴谋,那些人岂会闲着。
“外面都传什么了,说来听听,老爷我正闲着哪。”
被少郡悠闲的语气影响,兰湮也平静一些了。
“嗯,我知道的有,说长京千载难逢的女丞相,文武双全,开眼了。还有说你是神女,护佑圣元百姓的。这是好话,不多。下面是难听的,说你母鸡不下蛋,要学打鸣,祸乱阴阳,怕是上天不容。还说你是阴人篡政,怪不得手段阴狠,整得圣元上下民不聊生。”
婉婷听不下去了:“胡说八道,哪民不聊生了?不就是整了一些贪官污吏吗。”
兰湮道:“还有更邪乎的,说大人是妖孽转世,妲己附体,魅惑皇上动摇国本,说的有鼻子有眼,亲眼见过你身如鬼魅于无形,手聚毒气用于杀人。”
少郡听到这里,也有些动气,她平时儒雅端庄,哪来的胡诌,那次与魔争斗百姓也知道的不多。那就是昨日的事了,自己急于灭口,动了杀意,漏了根基,传言应是宫里无疑。
想到这里,她倒是理解,对方怎会就此罢手,不把自己彻底整垮不会放心。
兰湮见少郡一时沉默,担心道:“皇上大张旗鼓的调兵围府,这是想把传言做实吗,平时对大人千好万好,这会儿怎么糊涂呢?要是悄悄把这事平了,流言哪会这么多。”
“这事有人想做大,我们就平不了,皇上也是无奈,围府是在保护我们,也有可能是怕我跑路。”
少郡唇角带着一丝笑,凭她对皇上的了解,有这可能。
“跑?你想过逃吗?”婉婷心里一下豁亮了。
“对,这不是连带罪,你逃走就行了。”
少郡却摇头:“跑路,对我来说,不难,但是我逃了,罪名就升级,还不是要连带他人。”
兰湮脱口想说,要不然就带着所有家人一起逃,但是自己都觉得不可行,把话咽回去了。
婉婷替她说了此话,被少郡白了一眼,落了个幼稚二字。
少郡看她眼睛红了,解释道:“我能逃,是我有那个本事,要托老带小的,我做不到。”
她不是没想过孤注一掷,可真的做不到,若是天地珠能进人,三个府邸都带走就解决了,可这只是妄想。
她轻轻敲打着桌面,又道:“我没那么弱,事情已经闹大,我也不愿做逃兵,就是死,也要把话说明白。”
皇上围府的第三天,少郡未收到任何新的消息,就像一个人溺水,踩着一个浮漂,不上不下,再拖,她也沉不住气了。
天亮时,少郡做了个梦,仍是经常梦到过的那片桃林,落英缤纷,远处一座仙池,远远看着,云雾蒸腾的水面上有莲叶覆盖,一条紫红色的金鳞鱼跃出水面,被一双纤细的手捧住了。
“捉着你了,看你往哪儿逃!”脆生生的小姑娘声音响起。
她好奇的走近,是一位不认识的小仙姬,娇俏可爱。
“你是新来的吗?”
“我叫琼花,是北辰殿新来的,负责殿里的花卉树木。”
少郡看看她手里的鱼和身边的鱼缸,说道:“这是天帝陛下亲自放生在瑶池的紫光金麟,你不可捉它。”
“可它很可爱啊,琼花是想养在北辰星君的寝宫,等他回来一定喜欢。”
少郡听了,心里莫名的痛,传遍全身。
一阵疾风扫过,琼花被甩到池边,手里的鱼儿一个翻身跃回仙池。
“哪里的小婢子,胆子不小,敢捉弄陛下的宠物,抓起来!乱棍打死!”
两名高大的金甲卫士,向着琼花走去。
少郡脑子里闪出认知,说话的是天帝身边的侍卫长,一个硕指气使的天帝狗腿子的官职。
夜色朦胧,后山的山坡上,没了生魂的琼花尸身尚未飘散,少郡落下云头,俯身,把一缕自己的魂魄注入她的额头。
“小琼花,你的北辰星君回不来了,他陨落在那场战争里。他说过,你曾救过他一次,今日我就把这恩还了。你离开这里吧,找个能自由呼吸的地方。”
少郡想靠近,但是身子不听使唤,瞬间明白,这不是自己,这个少郡是自己的本尊灵华。她还是第一次在梦中寻到自己的记忆。这个琼花是谁?
没有答案,星移斗转中,琼林深处,清香四溢的白花飘落,小琼花俊俏的面容渐渐淡去:“劫难已到,琼花先走了,姐姐保重,下一世我们还做姐妹。”
“等等!”少郡心里一寒,吓出了一身汗,蓦然惊醒。
“婉婷!湮儿!”
她慌张的喊了两声,不见回答,匆忙穿衣下榻,走出屋子。
屋外已是大亮,楼下的路径已被下人清扫过了,楼下的小厨房飘出了阵阵饭菜香气,一切如常。
梦中余悸消了大半,劫难,绾秀曾经示过警,如今是到了吗?
早饭过后不久,一个穿着府中仆人装束的人被兰湮带进少郡的书房。
来人摘下深色风帽,露出那张熟悉的脸。
“赫英兄!”
少郡惊喜不已,这是被禁府中后,来的第一个府外人,还是熟人。
兰湮道:“赫英大人是用了采买仆人的身份进来,出去后再换过来,姐姐抓紧跟大人谈,先办紧要的。”
少郡拉着赫英坐下,不等对方说话,先问道:“你们几时回京的?知道你年前一定回来。”
赫英看着少郡一身男装,一如既往地热情随意,不由眼神变的尴尬,躲开了她的手。
少郡一愣,随即抿嘴乐了。
“你怕了,不就是易装骗了你们,又没开罪过你,难道那些流言你信了?放心,我不是妖孽,吃不了你。”
说完,她一本正经的看着赫英,等着他适应。
赫英也认真看着她,衣领不像平时那样高了,露出平滑的脖颈,唇角的笑意显得更柔更美。
“你真的是女子,不可思议,开始我都不信,共事那么多年,就是那一阵他们攻击你,我还为你鸣不平。”
“现在你怎么想?”
“想过,不就是性别变了,你还是你,你的人品见识不会变,习惯就好了。”
“可没法习惯了,律法不容我再立朝堂参政,以后我们不能在一起共事了。”
赫英其实也知道不可能,但还是安慰道:“以后你不上朝,我们也可以是朋友,一样的。”
“你夫人不介意?”
赫英哈哈一笑道:“我夫人没事,倒是有几个与你一屋共过事的年轻人,与夫人吵过架。”
少郡叹息,自责道:“都是我害的,过几日我写个告示贴在六部门前,向他们致歉,并证明我们的清白。”
赫英以为她是说笑,也没在意,紧着把话引入正题。
“我联络了几个与我一样想法的官员,想递奏章,为你请功抵罪。从冬至至今,这个年就没过好,这几日皇上天天被摧早朝,皇上不去,就有官员跪朝门。早朝上都是一边倒,像是商量好的,逼皇上处置你,好些人敢怒不敢言。”
“怪不得皇上让樊玉捎口信,叫我耐心等着。是不是喊得最多的是那些儒官、言官?”
“也不全是,你有几个弟子还是有良心的,沉默就是抵制。那些想置于你死地的,都是新法后利益受到钳制的勋贵世家。说是易装欺君,实际上是政敌攻讦。”
少郡点头:“我能想到的,这是他们唯一一次机会放倒我,定是不遗余力。皇上说的等,我不赞同,他是想拖着。可我不露面,他们更变本加厉。与其说等他们泄气,还不如正面交锋。”
“你真想露面?那可不知什么结果,也许更坏。”
“能有多坏,皇上又不会当堂砍我头,我宁愿坐牢,也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的藏在皇上羽翼下,任人欺辱。再说,解决此事,不也能过个年吗。”
“这才像你。”赫英由衷道。
“还是你了解我,这样吧,你走时帮我给皇上带封信,我要上殿自辩。”
赫英答应下来,却也加了一句:“既然你决心出面,有些事也该知道,本是想瞒着你,现在不用瞒了。”
“什么事?我在府里什么消息都不知道,你快说说,还有何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