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回 云崖有日还旧峰,孽海无波楫新雨
回目注,雨yù,七遇。去声为yù,上声为yǔ。
回目解:崖者,陡峭高地,示意凶险,若有日而还,则逢凶化吉!
孽海,顾名思义。雨yù,下雨,引申之意为滋润。孽海既遥遥而无边,必楫以求慰,却未必能至彼岸。
“无侠!无剑!无圣!”谢无忌神色狰狞,一时不得其解,双手抱头苦苦思索,夏王轻拍其肩欲劝之,谁想谢无忌喃喃问道,“《外篇·胠箧》断然非先圣所语,此文通篇诽谤圣贤,满口歪理,岂足凭信!义昭殿下,你说是不是!义昭殿下!”
“患之!”元曦心神震动,手臂被谢无忌双手奋力握住,犹如铁铸一般分毫动弹不得!
“殿下!”谢无忌眼中含泪,神情激动万分!夏王深感欣慰,落泪到,“患之!吾候汝久矣!”
谢无忌猛力点了点头,松开双手。夏王翻起衣袖露出筋虬骨壮之小臂,皮上五指红印久久不散,不由得一笑,泪水早已在眼中打转,强忍激动道,“汝这厮好大的手劲!”
谢无忌万分激动,仿若心中所隐万亿宝藏重现人间,无数记忆如洪流涌来,头脑一阵眩晕,跌坐河边大树上,竟自昏了过去!
“患之!患之!”夏王仔细把他脉搏,轻舒了口气!
“今日救得夏鱼儿,又得患之相认,该当高兴才是。。。。。。我竟然。。。。。。”元曦手抚面颊擦去,越擦眼泪愈多,竟如江河决堤一发而不至,夏王双手抚面失声痛哭,数月以来之苦痛郁结此时全数宣泄而出!
元曦哭了良久,慢慢收拾情绪,心中无比畅快,叹道,“若被人看到这般摸样可成何体统,我还是去河边清洗一番!”夏王正欲起身时,方才发现师妹雪蓁和戫儿早已立在自己身旁丈许开外,一下子羞得面红耳赤。
“师哥!”
“大王,你!你怎么哭了!”
夏王忙以袍袖拂去眼泪,回首时接过师妹雪蓁递来的香帕,不由得笑容满面,眼中两团烈焰早已历尽劫难,此时万物融为一体!雪蓁凝视元曦,伸手抚摸其脸庞,二人对视,俱是痴了一般。
闻诗戫如见九日中天而树、十月盘旋其外,亿万星辰浩瀚起舞,亦惧亦甘其美,“老天!此刻非在梦中也?!”
内世界中,羽先生、子先生眼望苍穹,神色极度震惊!
“九日同天、十月垂临!古籍所言诚不虚也!”子先生对盛景赞叹不已,血海炼狱亦非往日沸腾景象,竟变得清凉了三分!
渊仇雠与其母原本静坐一岛屿之上,此时亦被此景象吸引,抬头仰望九日十月之相!然凉爽之感渐渐消失,其母渊螽大呼头痛,渊仇雠大惊失色,“母亲!母亲!”
(注,螽zhōng,害虫,《说文》,蝗也。)
英灵岛上,历代军魂亦渐感焦躁。汉将额上亦冒出豆大汗珠。
“将军,将士们怕是熬不住了!”无数将士神情焦急。汉将叹息道,“我等魂魄强逾数十百倍,尚且难熬!何况炼狱海中那些凡人魂魄!”
“老弟别卖关子了,可有解法!”无数三代古帅、两朝宿将无不神情急切,围住汉将追问。
“方才我已告知羽先生!且待片刻!”
“只得如此!”众将士面面相觑,神情苦痛。
炼狱众生确如汉将所言,此刻所受之酷烈远超前时,无不在狱海中翻滚呼号,且皮肤开裂,久久难愈。
薛辛河、水心慈二人踏上剑岛,同声大呼,“此时危殆,还请两位先生主持大局!”
羽先生、子先生瞬息而至二人身前,神色郑重道,“暂借钥匙一用!”
薛辛河、水心慈相视一眼,二人双掌合璧,呈托举状,上显出一血色莲花,此时血色竟渐渐褪去,显出本来洁白无暇之貌!
子先生、羽先生同时伸掌将雄浑巨力灌注其中,剑岛立时一阵摇晃,四人心惊欲死,转瞬却又平稳!子先生大喜,回首望去,原是虞夫人、己夫人正盘坐剑岛中央,伸出双掌与‘鬼神’剑魂链接一气,这才稳住局势!
虞夫人、已夫人正色道,“夫君,不必管我二人,速速施法!”
羽先生、子先生心中一定,周身恢弘巨力源源灌入白莲之中,莲花顿做金色,薛辛河、水心慈夫妇心头大喜!
炼狱海上亿万凶魂尚且翻滚煎熬,渊仇雠展开身躯替母亲遮挡酷烈高热,众生眼看再难支持之时,剑岛之上竟擎起一道天幕隔绝九日十月,烈阳消散、高温骤降,大有温暖清凉之感!众生欢呼不已!
二先生独木难支,神力消耗极大,面现痛苦,再难支撑!
羽先生传音怒喝,“元曦老弟,速速收了本相!”
汝南郡外村落中,闻诗戫方才震惊眼前离奇景象,刹那间九日十月幻想消散!面前唯余一巨大光团,映照得河水粼粼、波光闪耀、天地蒙蒙、皓月失色!
闻诗戫身在期间,其乐难言,不过数息,那白光竟也散了,夏王与夫人又换做平日亲切面容,缓缓走来。
“大王。。。。。。”戫儿慌忙上前行礼,夏王面色煞白,“侥幸!”
戫儿还待相问,夫人嘻嘻一笑,手指谢无忌,戫儿方才看到心上人靠在大树上竟自沉沉睡着,立时面色大红,神态扭捏,正要辩解时,夏王与夫人早已不知去向!
闻诗戫面色通红,咬紧下唇款款上前,俯下身子坐在谢无忌身旁,看到情郎俊俏面庞,忽而感到情郎哼了一声,心中又生恐惧,急忙后退一丈有余,躲到大树旁观看良久,却又不见动静!
“当真是叶公好龙!”戫儿扑哧一笑,再度缓缓坐在情郎身边,谢无忌额上大汗淋漓,显然正在天人交战!戫儿不由得起了怜惜之心,以香帕轻轻为他擦拭,心中莫名火热,轻轻呼唤道,“谢哥哥!”
戫儿见他没有动静,心中胆子愈大,挽住谢无忌大手抚在自己吹弹可破之粉肌面颊上,凝望谢无忌,呼唤道,“谢哥哥!”
患之眉头紧锁,愈显苦痛,闻诗戫眼中含泪,恨不得替他受过,再次呼喊道,“谢哥哥!”
这声呼喊七分温柔入骨,却又暗含一丝刚强,仿佛地心烈焰终于融化万载玄冰!谢无忌眉头渐渐舒展,呢喃回应,“戫儿!”
闻诗戫心头狂跳,但觉男子阳刚气息扑面而来,心中生出一股冲动,柔情立时如决堤之水般再也抑制不得,便即扑到情郎怀间,在他面上轻轻一吻!
谁知谢无忌竟在此时缓缓睁开双眼,二人面庞相距不过数寸,又感美人吹气如兰,一时竟然迷迷糊糊得呆住了,笑道,“当真是戫儿!”
闻诗戫羞愧欲死,急欲闪身相避时,却被谢无忌双手轻轻拉住,唤道,“妹子,别走!”
“嗯!”戫儿欲拒还迎,低垂面颊,谢无忌观看美人良久不住痴叹,戫儿嘻嘻一笑,恢复往日顽皮神采,挣开心上人大手,笑问道,“方才可做了什么怪梦?”
“仆兰赫。。。。。。欲杀。。。。。。殿下,我。。。。。。”谢无忌面显恐惧神色,抬眼时又怕惊吓到戫儿,忙一笑改口道,“戫儿,你怎在此处?”
“我。。。。。。”闻诗戫神色忸怩,低声道,“我和夫人久久不见大王归来,这才四下寻找,原来你二人在此处。”
谢无忌用袍袖轻擦面庞,头脑一阵清醒,立时窥破闻诗戫心思,也是嘻嘻一笑,“当真?”
戫儿心中虽觉甜蜜,却因患之言语羞的耳腮俱红,嘟起小嘴便欲起身,却又被心上人伸手拉住,呀的一声竟跌入情郎怀中,二人四目相对,两颗炽热之心从未如今日这般紧紧绑在一处!戫儿任由患之握住自己手掌,一双大眼睛水汪汪如林间清泉,竟不沾染一丝尘世污浊。
“澜翻海绿风欲醉,源起一枝百里香,
萼娇蕊嫩犹不待,难识造化牵人肠!”
患之无心言之,出口便即大悔,心底懊恼,“我怎么出言这等轻浮了!”
戫儿知她赞自己美貌,心底甚喜,面色如同火烧一般,轻问道,“方才发噩梦了?”
“确是!若没有戫儿妹子之助,多半还要加倍费些力气醒来!”谢无忌听她岔开话,心中大感松弛,却又多了三分落寞。
戫儿笑道,“确是何梦?”
二人正待大述衷肠时,便听到村中传出打斗声!戫儿跳将起来,眼中现大恐惧,“糟了!糟了!忘记正事!谢哥哥,快随我走!”
“到底何事?”
小半个时辰之前,村中一处营帐内,萧孌正与闻诗戫、杜若坐在一处,三女皆寻不得心上人,不由得落寞非常,聚在一处闲谈。
“真是的,孙阿哥又忙军务,不理人家!嗨!戫儿妹妹,为何不去找你家谢哥哥!”萧孌嘻嘻一笑,轻轻搂住她,戫儿面色一红,叹道,“大王有正经事要和谢哥哥谈。还是不要搅扰了吧!”
“当真口不对心,明明想去见人家,嘴上偏不说!”萧孌心中明镜,却也不拆穿戫儿,做了个鬼脸,又朝杜若笑道,“杜若姐姐,你呢?”
杜若不答,从腰间解下酒囊大口饮来,身后一只修长手掌粗鲁来夺,杜若不望也知来者乃是武氏,手上一用劲,二人撕扯之下,酒囊撒泼,酒水散落一地!杜若大怒,“作死么!”
武氏亦怒,“看到我家男人没有!”
“你这悍妇看不得自己男人关我何事?”
“你这泼货,不守道德,竟还敢顶嘴!”
杜若这几日间心乱如麻,出言如刀,刀刀穿心!前时武氏尚念及杜若救己儿子性命之事,诸般容让!但这一路走来,二人积怨越重,竟将前事抛掷九霄云外,此时彻底撕破脸皮!杜若将剩下半个酒囊扔到她脸上,武氏抬手打落,不由得大怒,拔剑便刺!杜若亦毫不相让,提剑猛攻,二女武功均是不俗,帐中青光赫赫,更兼一股诡异黑气裹挟盘旋,吓得萧孌忙抱住闻诗戫,“呀,何故搏命!”
闻诗戫武学资质极高,心明眼亮,大惊失色道,“糟了,莫不是大王所说那十邪之气!”
“什么十邪九锡的?”萧孌大奇。
“萧孌姐姐,躲在一处,万万不可近前!”萧孌点头如鼓点一般,眼前一花,却见戫儿早已揉身而上!子午神钺画出一道诡异弧线分开二人,双剑与神兵相击,黑气竟沿着神钺侵袭,戫儿感觉黑气寻经蹈脉、踊跃而来,大呼道,“你二人快住手!”
杜若、武氏身上黑气减弱了三分,眼中杀意竟似暗淡了许多,然两人眼神一碰,怒火再燃,双剑之上黑气再盛,竟有一丝牵连到远处萧孌身边!戫儿大惊,二女再斗一处,俨然是不死不休之势,戫儿触碰黑气之后,阵阵烦恶上涌,心中莫名荡漾春意,眼看她二人死斗不休时,孙伏威持长枪冲来,朝二女面门分别虚刺一枪!杜若、武氏生平从未见过如此快枪,无不大骇闪身!竟好没来由合力来攻孙伏威!
孙伏威虽惊而不乱,以枪法沉着应对,身前身后剑光霍霍,招招疾刺眼目、关节等全身要害,若非他此时武功已有火候,早已让二女刺了无数透明窟窿!
“你两个争风吃醋,为何要为难孙阿哥!” 萧孌大怒,心中郁结一气勃发,喝声极其响亮,杜若、武氏已然刺了几十剑,闻声后与众人眼神相对,心中也甚惊讶,无不茫然驻足。萧孌大喜便欲上前拉开二人,谁知闻诗戫一把拉住她,断喝道,“小心!”
话音未落,二人再度提剑死斗,此番剑气纵横,立时将帐子割破无数口子,萧孌伏下身子惊恐尖叫!孙伏威大喊,“她二人定是中邪了!你两个快去喊人!”
戫儿抱住萧孌自身后破洞处冲出帐外,嘱咐道,“咱二人分头寻人,大王、夫人和你哥哥,得一便速速回来!”
“可。。。。。。”萧孌回首时,武氏、杜若冲出帐子,朝林中深处而去!孙伏威一咬牙在后面跟上。
“快去!”闻诗戫说罢当先离去。
萧孌惶急奔走,逢人便问,然此刻已是亥时,寻常人早已睡下,营地中只零星几名士卒巡视百姓临时营帐,萧孌不得其解,顿时急得大哭!众人见她哭的可怜,但又限于男女之别,竟不知如何安慰,此时一只大手掌却轻拍其肩,笑道,“妹子何事这等狼狈!”
“萧琤哥哥!”萧孌大喜,转身便欲抱住来人,萧琤微笑侧身退步,“妹子,咱少时荒唐惯了,眼下‘妹夫’也在营中,怎能失了礼数!”
萧琤故意取笑她,将‘妹夫’二字说的加倍重了些,萧孌面色一红,却不反驳,只急道,“萧琤哥哥,你快随我去帮孙阿哥!”
萧琤见众士卒盯着他兄妹二人,亦怕人多口杂,便与萧孌走到远处树后低声问道,“到底何事?”
萧孌一五一十说出,萧琤叹了口气,“移剌大王那厮当真是个祸胎,我们几十号便围着他一人旋转不休!老师也因之重伤。此事我再不会管!”
“可,可孙阿哥万一有个好歹。。。。。。”
“妹子何时这般体恤人了?”萧琤背剑而立,抿口一笑,姿态潇洒之极!
“你不去,我自去罢了,若劝不得杜若姐姐和武氏,大不了一剑让她二人捅死,和孙阿哥死在一处!”
“你去反而添乱!回来!我随你同去便是!”萧琤急忙拉住萧孌,叹了口气,萧孌破涕为笑,萧琤见她半分眼泪也无,当下大呼上当,兄妹二人朝林中寻去,竟然寻了小半个时辰方才听到响动!
“妹子,事急从权,得罪莫怪!”萧琤搂住萧孌腰间,提一口纵上树巅,萧孌险些惊呼出来,叹道,“嘿!萧琤哥哥武功原来和‘大剑客’一般厉害!你藏得好深!”
“嘘!”萧琤做个手势,二人静静观看,远处林中有一空地,武氏和杜若二人持剑往来,斗得你死我活,毫不容情!孙伏威持枪立在一旁,眼中极为警惕!
萧琤大奇,不明所以,正在此时,武氏又与杜若同时出剑疾刺孙伏威,二女眼中如有火焰喷出,显出刻骨仇恨!萧琤这才恍然片刻,又生疑惑,“原来他是因之警惕!可这二人为何要杀妹夫?”
萧孌大惊,“哥哥,你快帮他!”
孙伏威挥舞长枪震退二女,杜若与武氏迷茫片刻又斗在一处!孙伏威闻听到些许动静,回首时一眼便看到树上二人。
萧琤大惊,“短短数月,此子竟脱胎换骨!他怎知我藏身此处!”
眼看武氏和杜若越斗越狠,二人眼中戾气莫名,孙伏威心头沉重。萧琤带着萧孌轻巧落地,神色疑惑,“这二人不对劲!”
孙伏威惊讶,“既如此,可有解法?”
萧琤与孙伏威并肩而立,轻声道,“寻常武人气息悠长,纵然是搏命之时多了三分狠厉,却也不该呼吸粗犷、脚步虚浮。何况你与她两个无冤无仇,为何屡屡对你下毒手?”
“我方才本来打算睡下,忽然心有所感便起了一卦,谁知是火泽睽卦,我今日方才学易,这卦如何看得明白?本打算找大王解来,谁知路上便遇到她俩在一处偏僻营帐中死斗!”孙伏威一边述说,一边紧盯场中局势,萧琤更加惊骇,“汝竟识得文王易!”
孙伏威面色通红,忐忑道,“哪里识得!通篇不解!”
“萧琤哥哥,现在知道孙阿哥得厉害了吧!孌儿看了两年都学不懂,孙阿哥初学便登堂入室!”萧孌挽住孙伏威手臂,眼中满是柔情,萧琤暗暗点头,“若妹妹得能托付此人终生,当真是福泽美满!我萧家又许因祸得福也说不得!”想到此处,萧琤笑道,“我对易也略知皮毛,强解之,睽卦,上为离,离为火;下为兑,兑为泽。上火下泽,两相乖离,恐难成事!或该求同存异,方有一线生机!”
“可这二人不死不休,如何求同存异?且我方才观看远处林中,似有九日隐隐起于河中,此卦。。。。。。”
萧琤尚未答话,夏王、夫人、移剌瑞、谢无畏四人从身后走来,宏声道,“卦象甚准!她二人是被人以操偶之术控制!至于上火下水。。。。。。嘿嘿!”
“大王!雪将军!”萧琤、孙伏威、萧孌忙即行礼,而杜若与武氏竟恍若不闻。
“移剌瑞,你我现在同时出手止住二女,迟了恐害她二人性命!”
“是!”移剌瑞大汗淋漓,手握节旄紧张注视阵中!
夏王示意夫人雪蓁与谢无畏,旋即大喝一声,与移剌瑞同时猛刺一剑!
两道凛冽白光撩开二女长剑,黑气触之既散,武氏与杜若形若虚脱,被移剌瑞一手一个抱住,夏王伸出双指,直射二女灵台!
千里之外,泰山玉皇顶上,诸葛鸿原本在密室中盘膝静坐,手中射出两道红色丝线,缠绕身前两草人之上,元俌与道童立于其身后。
“孙伏威,前日坏老夫好事,今日便杀不得你,也定挫汝威风!”
“鸿兄,小心!”元俌大惊,然出声示警已然不及,草人毫无征兆瞬息焚烧殆尽,无尽烈焰沿着红线逆灼而上!诸葛鸿原本得意非常,此刻情势急转直下,他再不敢托大,立时断开红线。谁知那烈焰仿佛能直视因果,竟沿着丝线断裂处化作九道火剑袭杀而来!
元俌万不敢大意,竖起双掌司机而发,诸葛鸿更是祭出一青铜古鉴!刹那间,洪涛自其内汹涌而出!
“丹壶子的仙器,叨澜界!!”飞天蜈蚣心惊不已,自袖中传音,元俌不动声色,仍旧运聚功力戒备!
岂知九道烈焰竟不惧无尽洪涛,转瞬之间将大水蒸干!其威势当真能焚天煮海!诸葛鸿大惊失色,再不敢保留,双掌裹挟神器之威全力轰去,惊险万状扑灭火焰,竟连带袍袖烧毁了一角,神色狼狈不堪!
“诸葛鸿,汝好自为之!”九道烈焰化作夏王模样,而后终于消散无形!
村落之中,夏王缓缓收功,武氏、杜若二人悠悠醒来,似对前事亦略知一二,杜若心中悲苦,挣脱移剌瑞手臂朝河边跑去!移剌瑞叹息一声自后追去!
武氏哭道,“你若踏出这里半步,来日再也休想见到我们娘俩!”
“便把我劈作两半好了!” 移剌瑞重重叹息一声,弃剑于地,朝杜若相反方向而去,亦隐没于黑暗之中。
萧琤瞪了萧孌一眼,低声道,“都是你做的好事。”
“人家也不知道会这样吗,再说我便是不跟来,杜若姐姐也。。。。。。”萧孌还欲辩解,却被萧琤拉扯着退走。
夫人和戫儿上前扶起武氏,夏王与众人摇头叹息缓缓离去。
武氏强笑道,“娘娘也不必劝解,所谓旧人不去,新人不来,我知大王好意。自大军归来九原之前,我家那口子便主动勾搭杜若姑娘,此事原也怨不得她,更何况她还救了我儿性命,近日也不知是怎了,我就做出这等恩将仇报之事!”武氏说罢痛哭流涕,闻诗戫气不过,怒道,“这移剌大王也太坏了,当年他既明媒正娶娶了姐姐,此时怎能移情别恋。便是纳了侧室,又怎能不知尊卑和正房相抗!”
夫人叹息摇头,戫儿不解,武氏冷笑又复哭泣道,“什么明媒正娶,抢来的女人,没有做镬中肉已然是移剌部的恩典。”
戫儿惊呼一声,心中气急,双目隐隐射出红光,“我去砍他个十七八刀给姐姐出气!”
“你别去!”武氏大急,眼看闻诗戫远去,身子发软,使不出一点力气,夫人雪蓁轻轻一纵,伸出手指点在戫儿眉心处,一股黑气渐渐散去,戫儿一阵迷糊,不由得惊呼道,“莫非又是十邪之气作怪!”
夫人叹息点头。
且说移剌瑞又气又苦,一人朝北越走越远,心中渐渐恐惧,“这黑灯瞎火,遇到贼人我生死事小,若丢了英雄谱事大,还是回去吧!想他两个女人气也该消了!”
移剌大王一番自我安慰,生出莫大奇效,来时三里路走了半个时辰,折返时还不到半刻便隐隐看到营地火光,面前一女子身影若隐若现,不是杜若,又能是谁!
“怎地在这里碰到她了!”移剌瑞心中苦笑,杜若听闻声音,回首时看到情郎,心中气竟消了一半,“他原来还是念我多些!”
想到此处,杜若心中生出甜蜜,依树骂道,“不去陪你那母老虎,又来招惹我作甚,以后咱们河水不犯井水!”
“不,怎能这样,我。。。。。。”移剌瑞心中不舍,缓缓上前,杜若心中委屈爆发,回身抱住他痛哭。
二日寅时天光未亮时,杜若方才回转营地,众人大多松了口气。移剌瑞不敢与杜若同回,一人在河边徘徊,又觉困顿非常,正在此时,夫人持节旄而来,笑道,“移剌大王,你的剑!”
“谢雪将军!”移剌瑞甚是惧怕夫人,言语恭敬之极,神情又有三分滑稽。夫人见状大笑不止,“我又非吃人虎豹,近前来,有话问你!”
移剌瑞小心挪步,方在雪蓁身前两丈开外站住,夫人掩口而笑,踏上一步,轻声问道,“嗨,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年轻漂亮的,吃着碗里,看着锅里!”
“哪有!哪有!没有的事!”移剌瑞不停摆手,忽而又想到什么,拍了怕胸脯,昂然道,“臣下确是人品差了些,可也只喜欢她二人,比不得大王那般正人君子,只听雪将军一人之言。”
夫人雪蓁闻言悲叹一声,“守一心之夫妻难求,爱美人之丈夫多矣!”
“观雪将军神情,此事大有文章,大有文章!”移剌瑞来了精神,想问却不敢问,夫人看他神情便知端倪,心中似乎也满是期盼,激动得双手颤抖,“也不知今次还能不能遇到青儿妹妹!”
移剌瑞满脸好奇,追问道,“又是谁人?”
“哼,我师哥的宝贝心头肉,我的妹妹子青。”杨雪蓁哼了一声,眼中满是笑意,瞅着东方。正在此时,河边又生出动静。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夫人眼中满布杀机,移剌大王吓得毛孔倒数,大气不敢出。
“随我走!”夫人低喝一声,二人悄无生息纵到树上,百丈远外只看到一小舟,舟上似乎有人。
此时夏王正在舟上,面前一女子容貌与夫人竟有三分相似,长身玉立,一袭青萝裙,与寻常农家女子大不相同。那女子神色戒备,轻声道,“公子,男女有别,还请自重!”
“甄儿!”夏王眼中满是激动,动情呼喊,那女子奇道,“公子怎知奴婢姓名!”
夏王一阵惊呼,“姑娘贵姓,平日作甚营生?家中可还有长辈?”
那换做“甄儿”的少女神色凄楚道,“早年家中阿父卖茶为生,前年开始,疾病不断,老年力衰,早已故去了。”
夏王越发激动,又上前一步,“姑娘可还有兄弟姐妹?”
“小女孑然一身。公子。。。。。。”女子眼中满是恐惧,缓缓倒退半步,元曦叹了一声,“你家里可是有一口硕大的大瓮,可装水数百斤。”
少女奇道,“公子怎知?”
元曦笑道,“公子长,公子短,我儿子女儿已然如姑娘这般高了!世间岂有这般老‘公子’!”
“公子看来甚是年轻,未想到已然成家立业!” 少女一叹,斜眼一撇,甚是幽怨。
元曦心底一动,心中大感惶愧,却仍旧说出那句不该说之言。
“为何不叫我柳公子!”
女子闻言,恍若失神,丢掉摇橹上前细看,神色甚是复杂。
元曦正待开口再说,却听到身后有动静,急切嘱咐道,“姑娘,你家在何处?”
“爹故去,我便以船为家,四处漂泊。”
“汝速速寻一大郡暂且安身,天下或将有变!”夏王随手扔出一物,电射起身上岸,迎面撞上夫人雪蓁!
“师妹,那船上之人乃是你我故人!”
夫人神色不变,只轻笑道,“公子甚是年轻,未想到已然成家立业!”
夏王面色大红,万不敢还嘴,移剌瑞心知不妥,尴尬笑道,“臣腹痛!臣先回去了!”
“不许走!”夫人拉住移剌大王,对夏王温柔一笑,“大王可知‘道见桑妇,悦而与言’乎!”
夏王面色铁青,心中又觉对不起妻子,谁知夫人竟挽起移剌瑞手臂,喝到,“走!随吾散散心。”
移剌瑞被夫人拖行数步,早已吓得心胆俱裂,一阵惊呼后昏厥在地!夫人掩面而去。夏王瞅着二人叹息一声,回首再看河面时哪里还有方才那少女影子!
前时渔船上少女竟当真是九锡门阿甄姑娘。她只远远遥望夏王与夫人,激动、欣喜、嫉妒、欣羡、愤恨、悲怒、忧思诸般情绪纷至沓来,一颗心怦怦乱跳,似乎身子再难支撑,只得奋起全力用力一撑,小舟如离弦之箭一般朝下游驶去,转眼再也看不到汝河边那一袭白衣伟岸身影,不由得伏在船上失声痛哭!
哭声凄切喜悦,蝼蚁驻足、游鱼群弋、狐鼠垂耳、鸢鸟翕翼。甄儿哭道凄切处,恍然不见一纸鹤寻舟而至,不过片刻便立在船头,纸鹤上荡起音波,柔声道,“阿甄。”
甄儿充耳不闻,起身以河水清洗面庞,在水中照应自己面容,不由得笑道,“柳公子,你终于仍记得人家!前时与你说话,至今已不知相隔了几世红尘!”
纸鹤不觉她回话,音波再起,“甄儿!”
阿甄仿佛痴了一般,呆坐船上,暗自神伤,嗤笑道,“前时你便总爱穿一身白衣,今时竟还是如此!你与夫人如此般配,我却又有何用?”
纸鹤上一缕意识凝聚出一只神目,其主元俌此时正端坐九锡门大殿之上,诸葛鸿坐于左首,面色已然红润,方才伤势尽数恢复,而元俌右首便是九藏髑虎,那老乞丐大剌剌坐在一张太师椅上,神色霸厉。
诸葛鸿笑道,“元俌老弟,可寻到那‘百变魅狐’?”
元俌眼中看的明白,心中醋意大发,怒喝道,“杨泶甄!”
(注,泶xué,山上夏天有水,冬天没有水的地方。)
纸鹤怒音如雷,甄儿闻听之浑身激灵灵打颤,忙从回思中惊醒,双手小心翼翼捧起纸鹤,躲入船身内叩首道,“奴婢有失体统,神主息怒!”
甄儿言语虽惶恐恭敬,实则冷若寒冰,对纸鹤之主据之千里,元俌心中怒火更炽,往日爱恋顷刻化作狠绝,冷笑低吟,音波自纸鹤传出,虽在盛夏时节,仍气惊河鱼、飞叶凝霜。阿甄如坠冰窖,心中越发震恐,哀怨道,“元俌哥!”
元俌闻听甄儿言语,心中怒气消了泰半,轻声道,“我念你辛劳,特意耗费神力示以危殆,没想到汝竟在此偷见旧人。”
“甄儿命是元俌哥所救,怎敢。。。。。。怎敢如此!”阿甄神色难言,元俌叹了一声,良久不语。九藏髑虎笑道,“未想到元俌兄竟也是性情中人,老叫花佩服!佩服!”
“男女爱恋终如梦幻泡影,不若实修,方能逍遥物外。”诸葛鸿抚须而笑。
“还是鸿兄洒脱,我老叫花却来者不拒!”
“段兄大俗大雅之人,老朽佩服!需知情之为物不过一厢情愿尔,而人性反复,有若水火!为情而却道直若逐梦幻泡影,岂不惜哉!”
“是理!是理!”
诸葛鸿干笑几声,与九藏髑虎如说相声般一唱一和,令元俌烦乱不堪,“甄儿亦是做戏的高手,她方才之言不知真情还是假意!”
众人言语都经纸鹤传入阿甄耳中,阿甄此时早已回复往日风采,只微微笑道,“晚辈见过诸葛老先生!老先生智算阴阳,谋定千里,身在冀州,却能知扬州事,乃当世第一流人物!实在令小女佩服!”
道童闻言面上阵青阵红,诸葛鸿却甚坦然,心中却恨得牙根痒痒。九藏髑虎哈哈大笑,声若击鼓,震得阿甄耳膜鼓荡。
“小姑娘伶牙俐齿,果然厉害,老叫化尚未谋面便已佩服之至!”
“嘻嘻,小女怎及前辈万一!前辈在江湖中神龙见首不见尾,出手之事,无不中地!不禁让人神往!”
九藏髑虎闻言越发放肆大笑,“我老叫化的奇术若说江湖第二,却是无人敢说第一,今日当真与姑娘投契,来日定要陪老叫化喝上一杯!”
“嘻嘻,何敢推辞!”
诸葛鸿面色渐渐不善,斜睨九藏髑虎时眼中仿佛划过霹雳!元俌心中亦笑,“这丫头确是厉害,明褒暗贬,搅动这一虎一龙,倒也甚妙!”
元俌解开神力,那纸鹤竟自沉入水中!甄儿一惊,伸手掐住其翅,便听纸鹤传来叹息声,“速回泰山玉皇顶,天下将变,大战不日既发,汝身在外凶险莫测,我不放心。”
甄儿将纸鹤揽入怀中,元俌面色平静,心中实喜,“总算她还念我一二好处!”
元俌起身对诸葛鸿、九藏髑虎道,“今日贤弟略感疲惫,两位道兄请在馆驿中歇息,不必拘束,来日再行议事!”
“好说!”九藏髑虎咧嘴一笑,当先起身离去,诸葛鸿稽首一礼,亦在道童跟随下离去。
元俌待二人走远,却并不关闭殿门。过不多时,九藏髑虎果再度回转。
“段兄!此‘事’劳烦您了!”元俌满面堆笑起身相迎。
“小事一桩!老叫花乃世间一俗人,事成之后还望元俌老弟多多赏赐烧鸡、佳酿、黄金、美女!”
元俌大笑,“这有何难!段兄,请!”
“请!”
二人一道走入后殿,却不知一双魔眼自大殿中凭空而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