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一阵节奏性很强的敲门声响起,像在模仿鼓点的音韵。
“进来。”林暮应了一声。
随着身后脚步声走进,一盘鲜柚果切放置手边,秦倦顺势蹲下身,卷起林暮的裤脚查看,良久皱眉困惑道:
“前两天还有淤血,今天一点都看不见了,还疼吗?”
“应该没事了。”
“嗯?难道被那个庸医猜中了?我倒是听说过间歇性失忆,但他诊断出的可是间歇性创伤啊……”秦倦对这奇异的现象摸不着头脑,一边起身一边思考着。
“你刚刚敲得是鼓点吗?”林暮放下手中的笔,歪头询问。
“聪明!你对音乐也有了解?涉猎这么广泛。”
“那倒不是,以前偶尔听人敲过这么一段,我只是记住了。”林暮盯着桌上的信纸,思索着该怎样开头。
高中毕业后,林暮时常写信,或者说,写给某人的回信,一月几封,几月一封,这取决于她收到来信的频率。老实说,这件事十分伤脑筋,林暮从来就不完美,这体现在她对语言和文字的懒惰上。与人交谈,她可以做到流畅,因为一问一答这种形式本就是顺畅的,这样也就足够;但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她意识到行文不比说话,想要通过文字来表达想法,实在是难得多。
“爱我还是他。”秦倦在耳边开口。
“什么?”林暮索性想将这封回信搁置下来,这是她此刻最迫切的想法。
秦倦用指节在桌上又敲了一段,随后俯身回应:
“我敲得是这首歌的鼓点,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把它作为你信的开头。”
秦倦伸手用两指夹住不远处的信封,应当是有人寄给林暮的,制作很用心,浅棕色的封纸,上面印着木纹,封口处的蜜蜡火漆古色古香,凑近能闻到淡淡的松木香。
“不如去我那儿,兴许能有灵感呢,文思泉涌也说不定。”秦倦拿着信封,没有归还的意思,以此引诱道,“……别误会,我是说咖啡店啦,怎么样?”
……
上午的客流量不算多,有些时髦的老人结伴来此,或点一杯咖啡,或饮茶,相互之间小声但融洽地交谈,享受着慢节奏的生活。
人们怎样理解时光?有人只会认为日子被一天天打发掉,过完了昨天就等于过完了今天,而明天一整天被缩短到睡前那十几分钟的复盘演练;往后十年则更短了,脑中一刹念头闪过,自己就老了十岁,十年后的自己仍旧重复着一模一样的昨天、今天、明天……如果十年后自己死了呢?那与今天也同样没什么差别,睡前闭上眼睛,便一睡不再起。
总会有这种想法产生,只有人类会有这种想法,它也确实不随时间消失,一千年后,假如人类存在,这种想法便仍旧植根。哲学家称它为存在问题,任何存在问题深入下去都是荒诞的;物理学家怎样对抗这些荒诞?物理学家选择不对抗,存在问题不存在于科学范畴,就是这么简单的逻辑。
时光永远不会被打发、被消磨,因为时光不存在。
某种意义上来说,当下的时光确实不存在……
……
秦倦挑了个光线明亮的位置,两人刚落座,很有眼力见的服务员小妹妹已经上好了餐,开玩笑,老板的喜好她早就熟记于心,至于林暮嘛……那自然是爱屋及乌了。她为自己的解释感到相当满意,嘴角止不住地上扬,转脸便对上了秦倦同样微笑的脸。
“呃,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哼哼,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小妹妹音速跑开了。
“你很喜欢欺负自己的员工?”林暮挑眉。
“是啊,这是我的乐趣所在。”秦倦微笑。
“原因呢?她比你弱么?”
“不不,她比我可爱。”
林暮嘴角微微上扬,抿了一口咖啡。
“你刚刚被我逗笑了对吧!我可一直在盯着你。”
“你准备什么时候把信封还给我?”林暮转移话题。
“很在意它?”秦倦变戏法般在指尖转动信封,“话说回来,这封信并没有被拆开,那你是怎么写回信的?你不看的吗?!”这让秦倦感到非常困惑。
“说来话长。”
“请展开讲讲,我有耐心。”
林暮犯难了,沉吟起来,每到这种环节她就有些不自在,像是以前上台演讲,或是寥寥几次的真心话……
“她……给我写信的这个人,是我的高中同学,我们一直保持联系,现在通讯很发达,当然那时也不差多少,但我们一直以书信往来,这是她的要求。她这个人,有时总会提出些奇怪的小要求……她说见字如面,一封新寄出的信便是最新的面貌,收信、读信之前,对对方的记忆只停留在过去。人人都说过去不值得留恋,但她认为只有过去才能被留恋……心声的表达不应只着眼于眼前,我既然读你的信,见你的人,那我便要回复对你最炽烈的思恋……”
几滴眼泪掉落进咖啡里,传来细微的声响,林暮回过神抬头去看,秦倦捧着咖啡杯无声地哭泣。
“你这么感性吗?”
“我没有,是这杯咖啡苦到我了,这是对我的思恋吗,不是,你是说给我听的吗,也不是,那我可没闲心自作多……”
小妹妹不知从哪窜出,捧着纸巾帮自家老板擦眼泪,惶恐道:
“老板别哭,我帮你换一份。”
“……是该换了。”秦倦脸上糊着纸巾,咬牙切齿。
“啊?真要换?不会是要换咖啡师吧?”小妹妹惊疑不定。
“好主意,你就很适合当咖啡师,不过,是其他店里的……”秦倦语气森森。
“我错了,老板。”
“还敢偷听吗?”
“打死不敢。”
“餐具……”
“我马上到别处去整理。”
小妹妹光速跑开了。
林暮接过信封,按在一边,果然没有打开看的意思。事实上,如秦倦所说,换了环境之后,她倒是莫名多了些思绪,至少能够下笔了。
秦倦于是撑着下巴,陪在林暮身边,也不出声打扰,只是歪头打量着她。
窗外有柔和的阳光照射进来,耳边是老人低微但轻快的谈话声,身旁临近观察的女人,远处暗中窥探的女孩……只是这些,都被林暮抛在脑后了。
“能问问吗?她叫什么?”秦倦低声探寻道。
“叫她阿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