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曙在秀青寺客院的屋顶上纠结时,他的主子已赶回城里,未及饮茶,先问前来禀报的暗影:“植鸿彦现在何处?”
植鸿彦,就是苍梧刺史,总管云林、乌木、桂林郡以及象郡,权力不小。漓豆通过窦太守救出的植老爷等,即是他的家人。
他微服前来笊篱城,意欲何为?
暗影禀报说:“植刺史申时正到笊篱城码头,在码头停留半个时辰,指派手下跟踪下船的一家三口,一直跟踪到这家人入住华苑客馆。植刺史随后也订了附近的佳途客馆,至今在佳途客馆未曾外出。”
“华苑客馆如何?”
“植刺史手下仍在潜伏,监视那一家三口。”
这倒蹊跷了,究竟何人,值得苍梧刺史亲自坐镇指挥?
“可知那一家人来历?”
“暂时不知,所坐客船从云林而来。”
这等于没说。
所有到笊篱城的客船必经云林码头。
楚亭君将茶水一饮而尽,将茶杯顿于桌上:“冼三娘那里怎样了?”
“冼三娘处并无异状。”
“好,继续探听,务必探查到植鸿彦意图!我且到华苑一趟。”
两个时辰后,秀青寺客院旁边的竹林里,薛豹手扶剑柄,用目光警惕地巡视着。
他和另两个手下互为掎角,保护着客院里的人。
一道淡白身影飘然落在面前。
“什么人!”薛豹利剑出鞘,指向来人。
“朋友。”来人沉声说。
薛豹并未收回剑锋。
只见来人一身玄衣,头扎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
如此打扮,更令薛豹警惕十分。
蒙面来人背手立着,盯着薛豹的眼,缓缓说道:“请掾史收起宝剑。”
居然知道我身份?薛豹愣住,缓缓垂下剑尖:“找我有何事?”
蒙面人不慌不忙:“听说薛掾史要招收人手,特来向您推荐两位。”
薛豹心中一怒:我哪里要招人手?
正想质问,蒙面人向后做个手势,从他身后直直飞出道淡影,到面前才刚落地,又点地飞起,犹如蛟龙飞上竹梢。
薛豹正惊叹其速度之快,又见那两道淡影降下,在眼前横飘而过,在竹林间盘旋,最后才真正降落面前,拱手行礼:“蝶羽、蝶风见过主子!”
原来是英姿飒爽两个女侠士。
薛豹的眼光尚未来得及转回眼前,只见女子身后,一根根竹子无声倾倒,纷纷倒伏地上。
原来两女子旋飞林间,亦是削竹如泥。
薛豹不由大赞:“好犀利的剑锋,好快的剑法!”
那蒙面人听到赞叹,挥手让两个女子退到一边,沉声说:“她俩来应聘你的招人,如何?”
薛豹不悦地说:“本人并无招人之意。”
“目前没有,但是很快了。掾史,这两个武功过人,极是机灵通变,您招入麾下,必得心应手。”
薛豹哪里肯信:“笑话,半路来人,没头没脑,招到我身边,无异于引虎在侧。”
来人低哼一声:“据我所知,掾史这两年来一直在招人,以扩张势力,在苍梧一带闯出天地。现今乃乱世之前夕,掾史所为,不失为明智之举。然,乌木郡守避忌聪明,对掾史您多有打压,致使您沉滞下潦。难道,掾史不想另辟蹊径,另谋出路么?”
薛豹默然,无以应。
来人又说:“掾史想更上一层楼,就必须越过乌木郡太守,目光放到整个苍梧,甚至更广阔的地域。”
薛豹冷笑一声:“您说了这么多,莫非想来套我话?我凭什么相信你?”
“掾史警惕性忒高,不错!”来人说着,缓缓掀开面巾。
薛豹顿时瞪大眼睛:“您、您是……”
院外竹林是刀光剑影,院内厢房气氛亦很沉闷。
“篱儿,祖母心中有三个结,一直没有解开。第一个,上个月,我曾经听老大媳妇说漏嘴,说要不是鲤城有人撑着,像你这样克父克母的贱人,早不知死多少次了,我就存了疑。八九年了,你外祖家怎样撑着你的?为什么一直没来笊篱城探望你?第二个,你父亲母亲成亲不久,你外祖家曾经派管家来笊篱城买铺面,作为你母亲的嫁妆,此事没有下落。究竟买了几间铺面?铺面在何处?现今如何?......”
原来青芽说的“他们早就想杀死你”,是真的,不过因为顾忌鲤城外祖家,才没有下手......漓豆再次震惊。
“祖母,第三个呢?”
祖母想了想,摇头,又点头:“就这两个。”
漓豆疑惑地看着祖母。
“别看我了。想想怎样查清这两点吧!”
漓豆攥紧双手握拳:“祖母放心,孙女明天就派人到鲤城去查个一清二楚,嫁妆铺子,孙女也会一个不漏要回来!”
“咳咳咳......”老夫人忽然呛咳起来。
漓豆连忙轻轻捋背:“祖母,我们先休息,好好睡一觉,啊?”
老夫人扶住胸口,从咳嗽中挤出几句话:“篱儿啊,得以再见你一面,终于将话说出,你又有了自保能力,祖母死也瞑目了!咳咳咳......”
“祖母,来日方长,今儿先歇息,好么?”
老夫人一边咳,一边向梁嬷嬷招手。
梁嬷嬷连忙将手帕递上,祖母用手帕捂住嘴,又是一阵猛咳。
“祖母!”漓豆焦急呼唤,又转头问梁嬷嬷,“怎么突然就咳起来了?”
梁嬷嬷说:“半年前就是这样的症状,后来寻医找药,又吃了些你寄来的药材,这就好了两个月,没成想又咳起来了。”
漓豆再转头看祖母时,却见她将手帕收起,连忙抢过来,打开手帕,上面赫然一摊血痕!
“祖母!”
老夫人缓缓瘫倒,漓豆和梁嬷嬷连忙扶住,又急急叫青芽:“快去熬药!”
老夫人随身带了药来的。青芽连忙到厨房生火熬药。
漓豆和梁嬷嬷将老夫人扶到榻上坐下。
漓豆起身要走:“我听说这里的方丈医术极好,我去请他!”
梁嬷嬷说:“三小姐,您怎好抛头露面?还是我去吧!”
说完急急出门,很快将方丈请来。
方丈见老夫人双目紧闭,呼吸微弱,按了左手和右手的脉搏,又翻开眼皮看了看,说:“两个月前毒发,当是长期服用朱砂,慢性中毒。毒发后得雪莲、石斛、灵芝等保肝解毒药材纾解,支撑至今,实属不易。”
见青芽捧了一大碗药汤进来,就问煲的哪些药。
青芽一一说了。
方丈说:“吃这些药甚妥,我再加一味药引,当可完全解毒。”
说着目光一巡,对肃立一旁的漓豆说:“你,随我去取药引。”
漓豆因为不便暴露身份,只悄然站在一旁,没想到方丈叫她去取药引,就应了一声,缩头缩脑跟在方丈后面。
到了方丈的住处,方丈叫她在檐下等候,自己进禅房里,很快拿着一小包药出来,递给她:“煲药时放三片进去即可。”
漓豆卑躬屈膝地感谢,转身拿药包离开,只听方丈在后边说:“已然死过一次,又何苦呢?”
漓豆身形一滞,心怦怦怦跳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