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文彦长舒一口气,瞬间精神抖擞,大用怪道:“你也怕这种场面吗?”
“倒不是怕,就是烦。”文彦道:“一群人各怀肚肠,交浅言深,虚与委蛇,着实没意思。”
他双臂枕在脑后,叹道:“你说,人上了年纪,都会这样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大用搔搔头,“我爹不会弄虚作假,就是太严厉了,难道以后我也会和他一样?”
“那应该不会,你这个人啊太钝了,学什么都太慢,就是到了年纪,肯定还什么都不会。”文彦望着他,挑眉笑道:“不会骗人,不会打人,不会骂人,到老也是个没脾气的老好人。”
大用憨憨一笑:“这些我确实都学不会。”
言兮在临帖,便听有人道:“外面那样热闹,这里却是好清净的所在。”
她起身出去见是文彦和大用,便请进屋内,微笑道:“难得中秋佳节,起得动两位稀客到我这来。”
文彦笑道:“我们倒是愿意常来,就是怕你嫌烦不肯接待。”
“这是哪里的话,左右不过多费两杯茶。”言兮斟了杯茶递给文彦,“就怕我这没有好茶叶,比不得侍郎府。”
大用左右看了下,问:“小叶儿呢?”
言兮道:“在园子里,估摸在逗弄园子的鸟雀玩。”
文彦道:“怪不得刚走过来,就听到一阵的叽喳鸟叫声,大概她又作她那百鸟朝凤的绝技了。”
“她又不会说话,只能跟鸟雀为伴。”言兮对大用道:“自你去了宫里当差,她一个人闷在园子里也无聊。今日中秋,街上想必很热闹,不如你带她出去玩。”
大用正有此意,又为难道:“就怕她现在不愿跟我出去了。”
言兮道:“上次是个意外,是那丫头自己闯的祸来,多亏了有你。眼下她长了教训,总不能因噎废食。若是别人,我也不放心让带她出去。”
大用这才稍安,又见文彦似笑非笑地看过来,蓦地脸红了,垂头不言。
“人家姐姐都发话了,你还磨叽什么?”文彦推了他一把,“以后得跟小叶儿一样,叫言兮姐姐了。”
大用脸更红了,直待言兮说了句:“去吧,就说我同意她出门了。”
他方才低着头,出了屋子,循着鸟叫的方向去了。
文彦望着他离去,转过头来,道:“好开明的姐姐。”
言兮笑道:“怎么,你也想认吗?”
“好大的口气!”文彦哼了声,又挑了挑眉,“论年岁,该是你叫我哥哥。”
言兮微微摇头:“你这嘴,当真是一点便宜都不放过。”
文彦环眼屋内,文房四宝、琴棋诗书俱全:“这儿倒像个隐士高人所在,就是冷清了些,不如我也住进来,和你做个伴。反正这园子也够的大,你说怎么样?”
言兮道:“这个该问沈大人去,他若肯你如我一般,认义父为父,而后改名换姓,住在这里也就名正言顺了。”
文彦撇了撇嘴,折身看向书案刚临好的字帖,啧啧称奇道:“好雅兴,篆文都会写了,还颇有大家之风,你是立志要做个名士宿儒么?”
“不过是用来消磨时间。”言兮微笑道:“我正想问你呢,听说沈大人收藏了几份的秦简帛书,能否借我临摹一下?”
“嗳,你说那东西啊,我爹就图个新鲜,用来装门面,现在就放在他书房里落灰。你要想看的话,等他忘了这茬,我给你拿来。”
言兮道:“这样珍贵的东西,又是沈大人心爱之物,怎能轻易拿用?你帮我印个拓本来,我就足感称意了。”
“这个容易,你要多少个拓本我都给你印来。只是,”文彦觑着她,笑道:“你该怎么谢我呢?”
“你知道我一向清贫,没有好东西。”言兮摊手道:“不然这屋里有能入你眼的,尽管拿去。”
“若是没有好东西,好听的话总会说吧。”文彦从怀中摸出一把折扇,放在手心敲,“叫声‘哥哥’来听听。”
言兮别过脸去:“罢了,是我与古迹无缘。”
“叫不出来,写几个字总可以吧。”文彦展开折扇,扇面空白,只扇脚缀了几朵杏花,“你在上面给我题句诗,就写‘我是清都山水郎,天教分付与疏狂’这一句。”
“不好,我若写这句,岂不助长你疏狂之风。”言兮摇了摇头,“何况这句话该用草书,我不会,你正经还是找张大哥讨去,据说外头有兜售他的文墨,价格还不低。”
“罢了罢了,真是一点都使唤不得你。”文彦收起折扇,放在手心直敲:“那你同我下盘棋,上次输了一局,总得让我扳回来,这样可以了吧?”
言兮这才点头,微笑道:“你身居要职还能有此逸致,我一个闲人当然奉陪了。”
当下摆好棋局,两人你一棋我一子地下起来。
文彦一边落子,不经意问道:“仲陵现在到哪了?”
言兮捻起一子,专心望着棋面:“入蜀了,已大半月没消息,大约还在其中。”
文彦哼了声:“这小子,走了这么久一封信也没给我写,重色轻友。”
“你想知道什么,寄回京城的军情急递都有。”言兮按下一子,“你除了贫嘴打趣,难不成还能给他出谋划策?”
“我不在战场,又看不到战况,就不给他添糟心。”文彦抬眸望着言兮,微微笑道:“等他这次得胜回来,少说也是个四品的指挥佥事了。瞧我在兵马司一年,从副指挥使干成指挥使,也不过六品,而且还到头了。”
言兮淡淡道:“下棋还想这些旁事,小心又临渊不觉,怪我耍赖了。”
文彦只得闭了口,安心对弈。
二人棋盘上相斗相杀了大半个时辰,局面上依然是个平手。
“怎么样,这次不错吧?”文彦觑着言兮笑道。
言兮指间扣了枚白子,望着棋盘蹙眉:“嗯,果然闭了口,棋艺就有长进。”
“都去年的事了。”文彦撇嘴道:“那时大意失荆州,眼下你就不能刮目相看?”
言兮落下一枚白子,顺手走两枚黑子:“你还是不说话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