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窗间过马来到了秋末，花正雨已经在顽云山上的哨所待了将近半年了。
除了每天需要去大营点卯两次，操练一个时辰之外，花正雨基本是不怎么下山的。
也不是花正雨不想，主要是疯老道不让。每当他有了空闲的时间便会被疯老道抓去练功。不是去山南边观落雨，就是去山北面刺雪花。
花正雨对此事十分抗拒，多次想偷袭打晕疯老道求个清闲，但每次的结果仍是和从前一样——不但碰不到疯老道丝毫，还会被疯老道反揍一顿。
“你整天不是逼着我观雨，就是逼着我拿个破剑刺雪花，你到底有完没完？”花正雨不情不愿的挥舞着手中的木剑，在漫天落雪中乱劈瞎刺。
今日他刚在大营练完驾马冲阵，回到哨所就被疯老道逼来山北刺雪，因此心里十分不爽。
疯老道闻言嘻笑道：“破剑？你小子眼睛是真瞎啊！这把一息锋乃是宝剑中的宝剑！不识货的玩意！”
“一息锋？什么破名？没听说过！”花正雨嘴上反驳着，眼下却重新开始打量起手中的木剑来。
疯老道伸了个懒腰，又原地蹦了两下抖散身上的落雪，幽幽地说道：“没听说过就对了，这是我刚刚瞎起的名。”
花正雨长泄一口气，刚要张嘴开骂，就被疯老道一脚踢在后背，扑摔在雪地里。
花正雨挣扎了几下站起身来，一边吐着嘴里的雪一边骂道：“呸呸呸，你这疯老头子，你自己拿这破剑玩去吧！你自己爱刺多久就刺多久！我不伺候了！”说着，花正雨将手中的木剑扔到了一旁。
木剑在雪地上压出了一个浅坑，花正雨转过身去要走，可惜一个不留神便被疯老道伸腿绊倒，再次摔进了雪地里。
疯老道咯咯的乐个不停，飞身直接坐到花正雨的背上，将花正雨压的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花正雨从来不是什么刻板斯文之人，再加上花家门风本就不怎么严苛，他登时将自己会的几句脏话尽数记起，骂了个遍。可换来的却只有疯老道的敲打和戏谑。
不多时，疯老道许是玩够了，便站起身来，缓缓走到木剑旁，用两只胳膊将木剑从雪地中夹起，撇嘴道：“我自从没了这双手，便再也握不得剑了。可惜了我这绝世无双的剑法只能传给你个小子。”说着转过身来，一脸愁容的看着花正雨继续道：“你小子倒好，赚了这么大便宜还不知好歹，整天以为我要害你！”
花正雨闻言就地打了个滚翻起身来，吼道：“你既然想传剑，那你就去找想学剑的传啊！你干嘛非得折磨我啊？”
疯老道的脸上升起了一段释然，缓缓地开口道：“可惜啊，我出不了这顽云山。我只有在这老天爷都弄不明白是该下雪还是下雨的怪地方装疯卖傻，才能躲过天谴。”微微一顿，疯老道走近花正雨道：“这些年来我不敢与任何人接触，只怕谁一旦和我沾上关系，便也遭天谴。”
花正雨闻言气又惊又气，张嘴骂道：“你个疯子就不怕我被你害的也遭天谴？”
“你天生白瞳，有眼无珠。老天爷欠你一对眼珠子，你就是老天爷的债主子。老天爷不会为难你的。”说着，疯老道将胳膊搭在花正雨的肩膀上，继续开口道：“我本以为我等不到天生有残的人来北营了。可老天爷还是让我等到了你。”
原本被疯老道胳膊紧紧夹住的木剑，随着疯老道胳膊抬起的一瞬间，径直摔在了地上。
花正雨看着一脸认真的疯老道，无奈的摇了摇头，接着弯腰捡起了木剑，嘴里念念有词道：“老头，我知道你想教我东西，也知道你教的都是好东西。但你以后能不能别老踢我了？偶尔也让我休息几天行不行……”
疯老道放下胳膊，正色道：“你不是自幼练武，没根本没基础。再晚练就真的来不及了，绝不可懈怠啊！”
“好好好，我练我练。”说着，花正雨将手里的木剑扔还给了疯老道。“但今天就先到这吧。”说完，花正雨便转身向山下走去了。
疯老道用胳膊夹住了扔来的木剑，眼光却一直放在花正雨下山的背影上。
雪渐飘渐稀，落地即融。不多时，花正雨已来在了山脚下的小酒馆内，接着便从身上随便地摸出了几个铜钱，撂在了桌子上。
铜钱撞在木桌上哗啦作响，店小二闻声一边从楼上缓缓走下，一边探头问道：“您吃点什么？”
不似京城饭馆的店小二般，热情的让人无所适从。
“两碗青菜面，一碗烫肉片，再来两壶江水酒。”花正雨说着又从身上摸出了几个铜钱。
店小二将桌上的铜钱一枚枚捡起收入手中，笑呵呵的应道：“客官稍等，一会就上菜。”
不似京城饭馆的店小二般，扯着嗓子往后厨喊菜。
不多时，店小二便将酒菜从后厨端了出来，接着又从柜旁高锅里捞了两碗青菜面，放到托盘上一并端了过来。
不似京城饭馆的店小二般，急切的让花正雨浑身不自在。
北营的伙食自然比不上花府，除了面饼烤菜，便是江水炖鱼。再加上往日里疯老道根本不给花正雨下山的机会，所以这半年来，花正雨吃的东西不说是味同嚼蜡，也至少是寡淡无味。
嚼了几片肉，又嗦了一口面，花正雨方才觉得这世间还算有味道，整碗面很快便被他嗦的见了底。
喝了两口江水酒，花正雨又端起了另一碗面继续猛嗦，手里的筷子也适时的将肉片往嘴里不停送去。旁桌的两名老军看着花正雨狼吞虎咽的样子，竟是看馋了，一人也要了一碗青菜面嗦了起来……
酒足饭饱，花正雨拎着剩下的半壶酒走出了酒馆。他本不是嗜酒之人，也明白寡酒难饮的道理。但当他望着北营里往来的传令军马和行阵的操练军卒时，他还是将壶中的酒一饮而尽了。
转身，上山。
练剑，刺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