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插着许多折断的树杈,还有不少膝盖高的野草,从远处看过去这帐篷就好像一个平常无奇的草坡。
因为有树杈和杂草的覆盖,偶尔自树林枝杈间缝隙里落下来的阳光照在帐篷上,也没有了什么威力。
不会使帐篷里的温度高如蒸笼一样,可即便如此帐篷还是显得很闷。
七月的天几乎找不到让人觉得舒服的地方,即便是在树荫下也感觉不到丝毫的凉爽。
闷热的气息无孔不入让人烦躁的有些想骂娘。
可已经整整一夜没睡,还赶了近三十里路的宁军士兵们,却在密林中睡的很香甜。
在他们看来恰好赶在一片林子休息,这已经是一件很让人知足的事。
若不是密探事先就安排好了路程,谁知道今天会不会在太阳暴晒下睡觉?
沈宁在帐篷里觉着有些憋闷,索性撩开帘子走了出来。
刘进达跟在他身后两个人在一棵大树下的石头坐下来。
“此地距离武黑闼的军营还有多远的路?”
沈宁问道。
刘进达算计了一下路程后说道:“按照密探之前指定好的行程,计划今晚赶一夜的路,明天白天休息,明晚再赶一夜的路。”
“若是后天白天继续休息,后天晚亥时之前肯定能到。”
“如果是夜袭的话,只要士兵们坚持的住,后天子时就能杀过去。”
沈宁点了点头:“你的计算是按步兵算的。”
刘进达道:“嗯,按步兵最快的速度计算,需要两整夜再加半夜。”
“如果是骑兵马不停蹄的赶路,明天太阳升起来,就能看到武黑闼大营的瞭望塔。”
“士兵们休息一日明天晚就能发动突袭。”
沈宁嗯了一声眼睛微微眯起也不知道在算计着什么。
沈宁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现在还能不能赶路?”
刘进达点头道:“没问题。”
“那好”
沈宁站起来说道:“你现在就赶回去武黑闼军营中,有几个将领不是已经和你很熟悉了么。”
“明天中午你想办法,将和你相熟的夏军将领都去喝酒,能多少人多少人、”
“明日午时我亲自率军踏营!”
“主公!”
刘进达吓了一跳噌的一下站起来说道:“主公打算只带轻骑去突袭武黑闼大营?”
“今日休息一天,天黑出发也要明早,赶到只休息小半日就进攻太冒险了些。”
“主公千金之躯不可如此犯险!”
“而且就算将全部轻骑集结也不过五千人,武黑闼虽然才刚刚接手苏定方的人马,可那三万人是窦士城麾下最精锐的一支队伍。”
“万一进攻受挫的话后援根本就来不及赶到。”
“哪里有什么千金之躯。”
沈宁笑了笑道:“都是两腿两手一颗头没有什么特殊的。”
他压低声音道:“这件事只要你自己知道就好,不可对任何人提起。”
“你现在就赶回去,只要你将武黑闼手下的将领支走一些,就已经成功了一大半。其他事你不必担心孤对宁军轻骑有信心。”
“可是……”
“没有可是!”
沈宁站起来摆了摆手道:“去吧。”
刘进达无奈只得行礼后转身离开。
他带着自己的随从一行十几人马冲出密林,很快就消失在视线远处。
等刘进达走了之后沈宁立刻吩咐亲兵道:“去将秦将军和程将军、雄将军三人找来。”
不多时才刚刚躺下,还没睡着的秦勇等人就急匆匆的赶来。
沈宁让他们三个人靠过来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秦勇三人立刻变了脸色,只是沈宁却根本不给他们劝阻的机会,简单直接的下达了命令。
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道:“都回去睡下吧。”
“天黑之前谁也不要再来打扰孤,当然天黑之前如果你们还没睡醒的话,孤会派人乱棍把你们打醒。”
他摆了摆手道:“去吧不管有什么事,等天黑了之后再说。”
秦勇等人看着沈宁离开的背影,面面相觑。
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色都有些凝重。
他们实在想不到主公竟然会是这样胆大的打算,只是到了现在,他们三个人都没有办法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风变得越来越大,吹透了密林。
躺在地睡觉的士兵们终于感觉到了一种舒服透彻的感觉,在风吹树叶哗啦哗啦的声音中,士兵们熟睡的脸浮现出一丝满足的神色。
沈宁躺在床同样睡的很香甜。
刘进达带着十几个随从星夜兼程的赶回那个叫邱家镇的地方,武黑闼接手苏定方的三万夏军大营就在邱家镇北边不足无里。
从邱家镇再往南走不到十五里就是黄河渡口,七月之前这个军营还在邱家镇南边。
后来因为和宁军的水师冲突越来越频繁,苏定方下令将大营向北撤了十几里,虽然看起来有些像是在示弱,可苏定方自己却不这么认为。
武黑闼接手这支军队之后竟然下令大军再次向北撤了几里。
如果说苏定方是因为对宁军水师持续不断的挑衅不胜其烦才下令北撤,士兵们对这军令还能理解。
那么他们对武黑闼初到此地,便立刻下令大营又向北撤了几里这件事都有些不解,所以有人说武黑闼是个胆小鬼也就不足为奇。
一仗都没打先撤退不管怎么说都显得有点憋屈。
不过夏军也算是训练有素,而这支叫做飞熊军的三万人马则是夏军中最为精锐的队伍。
士兵们虽然有些看不起武黑闼行事的风格,但还是彻底的执行了命令。
只是这样一来距离邱家镇就远了,再想去镇找些乐子也就有些难。
武黑闼这个人到了军中之后也没宣布什么军令,只是例行公事的升帐点将下令大军正常训练,不许私自出军营。
在这之后便再也没有召集过将领议事。
众将本来都听说武黑闼的名字,知道是个有真本事的人。
可这样的表现还是让他们不得不生出几分轻视,以至于才两天,军营中开始悄悄流传起来。
不知道谁那么无聊,给武黑闼起的外号。
武怂!
无论如何,这个怂字都没有什么褒义。
可武黑闼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一连十天连军帐的门都没出。
于是,士兵们和众将对他的轻视更加重几分。
只是到了第十天,武黑闼忽然击鼓升帐,等众将校官急急忙忙的赶来,还是有人晚了一些。
武黑闼一点情面不留,下令将迟到的将领全部杖责二十,还有一个当堂咆哮的别将,更是被他下令活活杖死。
他到任的十天内,军中各种违法犯纪的人也都被他点了出来。
丝毫不留客气,一口气将两个别将,六七个校尉贬为士兵,然后他安排了自己的亲兵补充了这些官职。
最大的手笔,便是杖责打死的那个别将,而这个别将还是主管辎重营的将领。
将辎重营抓在自己手里,就等于扼住了这支队伍的命脉。
刘进达赶回来的很不巧,恰好武黑闼刚刚发完威。
他派人试着联络了那些和自己相熟的夏军将领,可那些人都借口军务繁忙不能出营。
刘进达派人打探清楚之后,心里的烦恼恐慌可想而知。
沈宁交给他的任务是在第二曰中午宴请夏军将领,可现在一个将领都请不出来。
这让刘进达心里如堵了一块巨石般,充满了不安。
以前苏定方在的时候,他甚至可以自由出入军营。
可是现在掌管军营的是武黑闼,只怕他一露面就会被武黑闼认出来。
怎么办!
刘进达急的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可越是着急,越是想不到解决的办法。
来回连续赶了几天的路,可他却没有一点睡意。
一直到了凌晨他的房间中还亮着灯,隔着窗子还能看到他来来回回的走着。
他在发愁怎么完成沈宁交代的任务,却根本不知道危险已经一点一点的接近他。
“刘将军,要不我再去夏军军营走一趟?”
负责配合他的密探团率贾光心里也很急,他犹豫了一下说道:“那些家伙都是贪财的,明儿一早我备几份厚礼送过去,拿了咱们的银子,他们总不能还窝在军营里不出来。”
“武黑闼意在立威,这个时候谁都不敢去触霉头。”
刘进达叹了口气道:“谁知道如此不巧?”
“要不……”
贾光眼神中闪过一丝冷意:“今晚我带密探潜入夏军大营去,能杀几个杀几个。”
“不行!”
刘进达摆了摆手道:“今晚动手只会打草惊蛇,若是武黑闼加紧了巡视的话,对主公的大事更不利。”
“可咱们总不能就这么闲着。”
贾光有些急切的说道。
“等等!”
刘进达忽然想到了什么,他笑了笑道:“有办法了。”
他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今天不是有十几个将领被武黑闼杖责了吗?这何尝不是他在帮咱们?”
“明天你想办法进夏军大营,以给那些挨打的将领送伤药为借口,带些药进去。”
“不管是挨了打的,还是没挨打的,只要是咱们拉拢过的夏军将领每人都送一份。”
“通闻府二部的迷香正好派上用场,是咱们钻了刘角尖,何必非要请那些人出来喝酒?”
“只要让他们在主公杀来的时候起不来就成了,只是你要把握好时间,不要太早,太早会引起武黑闼的警觉!”
“好!”
贾光脸色也变得轻松下来:“请不出来他们,咱们的人进去还是不难的。那些守门的士兵,哪个没拿过咱们的好处?”
正说着,忽然窗子砰地一声被什么东西撞得粉碎,一个巨大的黑影砸烂了窗户后掉在地上。
刘进达猛的退了一步抓起桌子上的横刀,贾光已经护在他身前。
两个人低头看时,却见地上那黑影,正是安排在院门外戒备的密探,胸口上被人捅穿了一个血洞,人已经没了呼吸。
院子外面一阵嘈杂,显然已经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只是这院子里里外外最少有二十个通闻府的密探,竟是一个也没能出声示警。
不只是这院子外面,整个邱家镇都被至少两千甲士围了个水泄不通。
数百名弓箭手将这小院子围了好几层,在弓箭手后面,邱家镇的大街小巷甚至房顶上,密密麻麻站着的都是手持朴刀的精甲武士。
刘进达和贾光同时变了脸色,刚要往外冲的时候,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在外面响起,语气中带着几分骄傲得意。
“进达兄,别来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