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修明确实是想砸掉此壁。
他想起梅花诺上的谒语,前几句都一一应验,唯独这最后几句“祭剑天宫,真假紫微,神剑逐月,永固永昌”不知做何解。
他在祭剑天宫处处留心,仍无头绪,可他知道这几句必有所指。此画壁既然设在这里,必有其意,也许只有破之才能有新的线索。
可金乌,东方和沧澜三位见此画壁后,均露出不舍之情,尤其是金乌老祖,几欲癫狂,元修明知道此时不是与他起冲突的时候,便决定引他自己想砸此壁,谁知他痴恋梅似雪到如此地步,竟油盐不尽。
不过他一向有耐心,轻轻拍了拍顾青荷的手,笑道:“师叔言重了,似雪帝后乃孤祖母,作为她的孙儿,晚辈岂敢。”
金乌老祖哼了一声,“谅你也不敢。”
元修明道:“不如师父和师叔伯说一些更多的关于紫微剑的信息,看看我们能不能找到别的线索。”
沧澜真人道:“对紫微剑,我所知不多,此事你应当问金乌和东方,他二人一个是为争夺紫微,闹得天下大乱,一个是东流剑阁阁主,知道的都比我多。”
东方太白道:“我知道的也不多。我曾在东流剑阁内发现一本神剑谱,里面关键几页被人撕了,其中就含有紫微剑和白泽剑。”
元修明想了一想,又问道:“为何白泽剑也被撕了?”
“这,这……”东方太白一时语塞,看向顾青荷。
顾青荷忙道:“恐怕是那人不想别人知道复活白泽剑的秘密,否则,别有用心之人岂不是也可以有办法开启白泽剑啦?”
元修明觉得言之有理,遂点了点头,说道:“师伯可知这几页被何人所撕?”
东方太白道:“我也不知道,我也是在藏剑阁的一个暗室里发现的,师父在传我东流剑阁时,并未提及此事。”
元修明又道:“金乌师叔,关于紫微剑,您知道多少?”
金乌老祖道:“我也未见过紫微剑,只知道‘紫微一舞苍生动’这句话。”
“只有这一句话?”元修明追问道,“没有别的,关于它的线索吗?”
金乌老祖摇了摇头,说道:“只听说过这句话,别说没见过,我连它是真是假,是圆是方都不知道。”
“什么?”顾青荷道,“您连紫微剑是什么都不知道,却为了它,不惜大动干戈,发动战乱,使平章和宁帝趁机夺位,至使无数人惨死,真是……”
“真是什么?”金乌老祖不等她说完,一声大吼,“自古成王败寇,输了我认了,可凭什么元宏琛一生下来就是最好的。他可以是太子,可以是帝王,这些我都无所谓。可凭什么只有他才能娶似雪,就因为他地位尊贵吗?他娶了她,却又不珍惜。那些年,他不务正业,累月不在京都,难道这是他该做的?”
顾青荷道:“你难道没有自己的私心?”
金乌老祖哼了一声,“我承认我有私心,似雪和我两情相悦,为了她,我只能如此……”
“两情相悦?只怕是你一厢情愿吧?”顾青荷冷冷道。
“你说什么?臭丫头!”金乌老祖一声暴喝,身形暴长,蓦地落在顾青荷眼前。
众人见金乌老祖忽然发难,都吃了一惊,东方太白想拦也来不及。
元修明将顾青荷往身后一拉,谁知她动也不动,只是狠狠地盯着金乌老祖,不禁为她捏了一把汗。
金乌老祖俯望顾青荷,说道:“臭丫头,你知不知道我现在一下子就能捏死你?”
顾青荷冷笑道:“你总是惹她伤心,她怎么会喜欢你?”
金乌老祖暴怒,没见他如何伸手,一手已探向顾青荷,手未近,一股寒气逼人。
顾青荷祭出白泽剑,金乌老祖骈指探出,夹住了顾青荷的白泽短剑,另一手出手如电,扼住了顾青荷的喉咙。
顾青荷也未料到他能在这个时候突然发疯,相距太近,加上元修明就在身边,避无可避,只好任他擒住。被他扼住喉咙,难受至极,但她相信他不会真的杀她,索性怒瞪着他,将自己心中不满尽情发泄。
“住手!”元修明和徐忆君同时喝道。
只听唰唰几声,徐忆君,江流川和梅傲寒的剑已指向金乌老祖。
元修逸道:“师父息怒,她不是故意的。”
“金乌,你放了她!”东方太白道。
沧澜真人也道:“金乌,一个小辈说错了一句话而已,你何必如此大动肝火,有失身份。”
金乌老祖道:“丫头,你说,我如何总是惹她伤心了。”
顾青荷被他捏着脖子,脸涨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元修逸道:“师父,您扼着她的喉咙,她怎么说话。”
金乌老祖这才松开手,顾青荷身体一歪,跌倒在元修明怀中,他正望着自己,满脸焦急关切。
顾青荷摇着头,想告诉他自己没事,却只能发出一阵咳嗽声,暗想:“金乌老祖真是喜怒无常,下手狠辣。”
“够了,金乌,孤因你乃元氏长辈,又与家师多年好友,才一直以礼相待,如若你再胡乱伤人,我们合作就此终止,紫薇剑也不必找了,这个地方可尽毁之,你我之间尽可一战!”元修明一怒之下,不觉露出了一国之主的势威。
一声佛号忽然响起“阿弥陀佛”,众人这才发现在一旁还有顾仁和顾影白等人。
只见顾仁低头合什,不断诵佛。
金乌老祖一声大吼:“臭和尚,念什么念!”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金乌老祖脸色一变,正要发作,顾青荷道:“金乌师叔,您不想知道为何你找不到她吗?”
金乌老祖愣了愣,猛地上前一步,“为何?你知道为何?”
元修明挡在顾青荷身前,警惕地盯着他。
顾青荷轻轻推开元修明,说道:“你放心,他不会真的拿我怎么样。”
她对金乌老祖道:“因为她不想见您,那壁画上都画得很清楚,难道您还不明白吗?”
“什么?”
“那双龙之战,便是答案。”
“你是说,她,她是因为……”
顾青荷道:“您为了她,大动干戈,挑起战火。师叔,您与她一起学艺多载,难道还不了解她吗?”
金乌老祖道:“她说她不能和我远走高飞,因为她是梅家之后。我想了又想,如果要和她在一起,便是取代元宏琛,历代以来,梅花诺的秘密只能由帝王掌管,我只有这么做,她才能和我在一起。”
“您一片痴心,令人感动,可这不是似雪前辈的初衷。唉,人活着还有比这些更重要的事情。她是梅家之后,又是帝后,怎能因儿女私情而将家国责任抛诸脑后,你不仅不理解,还因此掀起战乱,师叔,您说,您是不是伤了她的心?”
金乌老祖愣了半晌,却道:“你懂什么,赢了天下,便是赢了她,只是成王败寇半点不由人罢了。”
顾青荷道:“好吧,您既然执迷不捂,就算找到了似雪前辈,只怕她还会躲着您。”
金乌老祖怔了一怔,不说话了。
顾青荷见状,心中一软,说道:“师叔,似雪前辈抛弃所有,孤身一人远走他乡,难道您还不明白她心中所想吗?为何那几幅画,只有修仙图画得最好,只怕那才是似雪前辈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
金乌老祖“啊”了一声,“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你说得对,她更喜欢在东流剑阁的日子。那段时光 ,我们总是在一起,无忧无虑的时光真是快乐啊。
“可你为何不肯和我一起远走高飞,因为梅花诺和紫微剑,是不是?当初你找我,让我不要觊觎紫微剑,不和元宏琛为敌,我却偏偏不听,惹你伤心了吗?其实你不知道,我想要紫微剑并不是觊觎帝位,我只是,我只是想毁了它,没有紫微剑,便没有梅花诺,没有梅花诺,你就不用死守在他身边,你就可以同我远走高飞。”说罢他竟呜呜地哭了起来。
众人都吃了一惊,面面相觑,一面感叹于金乌老祖竟痴情至此,一面惊叹他竟是这种想法。
元修明和江流川互看了一眼,也终于明白金乌老祖的真正目的。
顾青荷不觉间竟流下两行眼泪来。她也不知道自己说这些话对还是不对,只是觉得他为了一已私情,至大众苍生于不顾,实在是太过分了,才直言不讳,不料引得他大怒。她本想将自己所知告诉他,又心生不忍,只好将自己的猜测胡乱说了一通,又没想到又引得他大悲,顿时觉得他用情之纯之真,真是令人感动,对他是又敬又佩,又同情万分。
东方太白道:“金乌,现在明白她一份苦心也为时不晚。紫微剑一舞苍生动,它的每次现世都会引起纷争。你听我说,无论紫微剑威力多大,我看也是个不祥之物,放弃紫微剑吧,这不是她想要的。”
金乌老祖望着壁画,看着那幅修仙图,热泪滚滚,“好,放弃紫微剑也可以,但我一定要找到她。”
众人见他在这紧要关头竟愿意放弃争夺紫微剑,这就意味着不必生死相见,真是又惊又喜。
元修明望着眼前这个对梅似雪痴情一生的人, 抛却了方才的不屑,望着地上那堆果核,说道:“师叔,晚辈虽然不知她现在人在哪里,可如晚辈方才所说,这壁画定有关于她的线索,否则雪貂不可能采摘果子放在这儿。”
顾青荷道:“有没有可能是似雪前辈曾经每天都在这儿作画,吃貂儿采摘来的果子,貂儿习惯了每天送来,却不知为何似雪前辈不再来了。”
“那她也应该将貂儿带走,貂儿有灵性,它这么做必有原因。”
金乌老祖浑身一颤,说道:“你是说,她还在这里?还在这里?”
他看向石壁,浑身竟有些颤抖,说道:“这么说,似雪,似雪她……”
元修逸见金乌老祖脸色大变,神色惊茫,忙道:“师父,您别胡思乱想……”
“为师不笨,方才我已敲过了,这石壁,这石壁后面只怕是空的。”金乌老祖几乎快要说不出话来,众人见他这模样,不禁恻然。
过了一会儿,他说道:“元修明,你方才说只要找到紫微剑,便一定能找到似雪的下落,是不是?”
元修明点点头。
金乌老祖沉默不语,手抚那修仙图中的黄衫女子,忽然他余光看到了那座独峰,走了过去,望着那白衣男子。
顾青荷吃了一惊,忙走上前,往壁上随便一指,问道:“金乌师叔,你看,这是什么?”
金乌老祖望向着她所指,上面是一粉衫女子,正站在紫衫人,也就是先帝身后。
他不明白顾青荷之意,皱了皱眉头。
顾青荷道:“师叔,这女子粉衫是谁?从未曾听你们听过。”
金乌老祖道:“不知道。”
“您不认识?那为何似雪前辈会在这里画一女子,看那女子明媚动人,一双眼睛就像会说话一样。”
金乌老祖听罢走了过来,凝视着那女子,半晌后才道:“莫非……”
沧澜真人道:“好像是平艳章。”
顾青荷吃了一惊,“平章后?她也曾在东流剑阁学过艺?”
沧澜真人道:“没有。年少时,先帝曾在东流剑阁学艺一段时间,自被立为太子后,便留在紫微宫学习经世治国之道,不过每年都会来一两次。我记得有两次,平艳章也跟在他身后一起来了,她好像来也是来看元宏珗的。”
“宁帝?他也曾在这里学艺?哪位是他?”顾青荷问道。
沧澜真人找了一阵,说道:“咦,这里怎么没有他?”
顾青荷望着那女子,那女子一双美目,似是无意又像有意,正看着那紫衫人。
她感觉自己被人轻轻撞了一下,转头看去,是紫凤凰。
她正自不解,忽见她附在自己耳边轻声道:“这里没有既然没有宁帝,那这画中之人必不是来看他的,你瞧她那眼神……”说罢会心一笑。
顾青荷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明白为何平章后要设计陷害似雪帝后,让金乌老祖误以为似雪帝后也喜欢他,想到这里,只觉情之一字,害人不浅,不觉深深叹了口气。
金乌老祖道:“元修明,你敢保证这里面会有关于似雪的线索?如果没有找到,怎么办?”
元修明道:“我不敢保证,不过我们可以从这个地方开始,”他指着果核堆放的地方,又道,“只是可惜了这众官朝拜图。”
金乌老祖嘿嘿一笑,“这个可以,老夫早就看不惯这幅图,如果不是似雪所绘,早砸了。”
元修明微微一笑,暗松了口气。
“都让开!”金乌老祖道。
众人刚刚让开道,只听“嘭”的一声,沙石滚落,灰土飞扬,那石壁上赫然出现一个大洞。
江映月道:“里面真是空的。”
金乌老祖身体一僵,接着身形一晃,已跃入洞内,其他人也跟着鱼贯而入,里面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哈哈,哈哈……”金乌老祖仰天长笑,接着长笑又化为一声哀叹。
顾青荷这才知道他竟以为这石壁内会看到梅似雪,难怪他方才脸色煞白,如今见这石壁内没有梅似雪,他是又高兴又失魂。
顾青荷感觉他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也不知道是希望他找到似雪前辈还是希望他永远也不会找到她。
大家被他的真情所感染,一时间也忘了此行的目的。
顾青荷想起还有一人只怕对似雪前辈之情也不逊于金乌老祖。她转头望去,见东方太白垂着头,神色哀然欲泣,哪有平时半分闲淡的模样,心中也明了了,暗想他二人一生痴念,只是一个一念成魔,一个一念成佛!
就在她转回身之际,忽然瞥见身后石堆里有一抹鲜红。她走过去,翻开碎石,是一个红色同心结,上面赫然一朵小小的六瓣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