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泽城内的最高首长是西路军总供给部部长郑义斋。此刻,郑部长迎风站在临泽城头。城外一抹令人悲伤的浑黄,敌人的骑兵、步兵不规则地晃动。
郑部长揉揉因缺少睡眠而干涩的眼窝,对四局的科长秦基伟说:“我们处境虽然困难,但要时刻想着全军。我们是全军的生命线,部队不能没有我们,要不惜流尽最后一滴血,坚决战胜敌人!”
郑部长委托秦基伟负责守城,如同往常一样,他交代完任务后问了一句:“明白了吗?”
秦基伟答:“明白了!”
郑部长问“明白了?”秦基伟答“明白了!”曾是一件逸闻趣事。1933年秋,在开创川陕苏区的斗争中,秦基伟升任红四方面军总部警卫团团长。一天,吃过早饭,几名战士扯了一根线到他住的屋子里,秦基伟问:“这是什么玩意儿?”
战士说:“团长,你放在耳朵边就知道了。”
秦基伟疑惑地把那玩意儿放到耳朵边,着实吓了一跳,里面出声音了:“秦团长吗?”
秦基伟开始认为是战士在捉弄他,把那玩意儿一丢,脸一沉,准备训人。扯线的战士忙说:“团长,这是电话。郑部长在里面,要与你说话哩!”
电话?没见过,也没听说过。不过,郑部长是个大首长,要在里面对自己说话,那可不是闹着玩的。秦基伟把那玩意儿又放到耳朵边,果真,里面传来了总供给部部长郑义斋的声音。
声音是听清楚了,话则没听明白。秦基伟连听带猜,知道郑部长是让他到某个地方执行任务。郑部长交代完任务后问了一句:“明白了吗?”秦基伟胸脯一挺,答道:“明白了。”
放下那玩意儿,秦基伟根本不知道要执行什么任务。他只好命令警卫人员备马,策马到30里开外的郑部长那里重新受领任务。郑部长正在主持会议,见秦基伟等人大汗淋漓地闯进来,头上还冒着热气,不觉吃了一惊,问:“你咋回来了,不是让你去涪阳坝吗?”
秦基伟响亮地回答:“我得听首长当面交代。”
郑部长说:“我在电话里跟你说得清清楚楚的啊?”
秦基伟回答:“我对那玩意儿信不过。”
这一下,把郑部长眼泪都笑出来了:“那不是玩意儿,是电话。现在条件好了,团长都安一部电话。以后,下通知、报情况,大家都用电话,你要习惯。”
“电话事件”闹出了笑话,秦基伟这样想:光知道甩帽子挥大刀玩命不行,要适应新的职责,掌握新的技术。
秦基伟,1914年11月出生于湖北省黄安县七里区秦罗庄。秦罗庄全村人家都姓秦,是一个世代租种罗姓地主庄田的穷苦山村,故名秦罗庄。秦基伟小时候,父母双亡,成了孤儿,10岁又失去了与他相依为命的哥哥。当乡亲们还在唤着秦基伟的小名“秦伢子”的时候,他就当上了红军。
1932年8月,秦基伟在麻城陡坡山战斗中被打断右臂,负了重伤。红四方面军这时又被迫开始西征转移,秦基伟是重伤员,不便行动,组织上决定让他就地养伤。他说:“我死也不离开红军!”于是就悄悄地跟在队伍后头,整整走了一个月。
家乡和他一起参加红军的100多人,都相继倒在了异乡的土地上,最后只有他活着。
郑部长和秦科长把所有的人不分干部和战士,不分男女,统一按战斗需要编成班、排、连。警卫连两个排分别坚守容易被敌人突破的城门楼,一个排作为机动队由秦科长直接掌握。
夜幕勾勒出祁连山峰黑黢黢的轮廓,滞涩而厚重的大气之下,风夹着雪粒卷起一位红军女战士轻轻唱着的《节约子弹歌》:
“我们的子弹是性命换来的,有了子弹才能去杀敌!
射击和军纪,大家要记清,浪费一颗子弹,就帮助了敌人。
没有见敌人,不到一百米,莫要瞄准,都不能射击。
努力学射击,一枪打一敌,最后胜利是我们!”
秦基伟带着机动排,沿着城墙巡逻。敌人在开阔地搭起帐篷,烧起篝火,唱着小调,扯着嗓子骂红军女战士。秦基伟目眦欲裂,不自觉地把手伸向腰间的驳壳枪。
“科长,让我扫这些王八蛋一顿吧,他娘的!”走在秦基伟后面的机枪射手,从肩上取下机枪,端在手里。
“让警卫连掩护,我们去和敌人拼一下,别看我们是女同志!”一位女战士瞪着两只大眼睛说。
“女同志守城,我们去!”干部们也愤怒地说。
面对敌人,喋血复仇的怒火在每一双瞳孔里燃烧。可是,秦基伟知道,城里兵力有限,武器也少,仅有一挺轻机枪,子弹也不多,必须保存力量应付敌人的攻击。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感情,把驳壳枪慢慢插向腰间,向大家说:“我们当前的任务不是出击,而是坚守,在坚守中杀伤敌人,争取时间!”
拂晓,敌人四面实施凶狠的火力轰击。一团团浊黄的爆烟,在城墙和城内升起。炮火把城墙轰开了几个口子,成群的敌人便抬着梯子,搭上豁口,挥舞马刀,“冲呀”、“杀呀”地喊叫着爬上城来。
红军集中所有的步枪、手枪一起射击。手榴弹、石头、砖块,冰雹似的砸下去,溅起一片鬼哭狼嚎。
郑义斋在弥漫的硝烟中,组织战士们用枪、矛、砖、石,阻击敌人。敌人暂时被打垮了,他又下城督促修械工人赶快制造手榴弹。人手不够,他就亲自拉风箱。
驻在城外村庄的红五军三十七团和四十三团,打退敌人向他们的进攻之后,又向攻城的敌人出击。敌人攻城部队经不住里外夹击,互相践踏着,拥挤着,溃退了。
夜晚又一次降临。敌人的山炮不时打来几发炮弹,“啾啾”地拖着颤动的啸音,在城墙上爆起几团刺眼的火光。秦基伟不论走到哪里,都看到同志们紧张地忙碌着。大家把打坏的城墙重新修补起来,把成堆的砖块、石头抬上城墙……
妇女独立团的战士赶着抢修被敌人的炮弹炸开的一个缺口。天太冷,根本无法用水和泥,有人急中生智,想出用水冻土筑墙的办法。她们一边垒砖块石头,一边往上泼水。天亮时,城墙修好了。炮弹落在这段城墙上,冰碴四溅,破坏力减轻了。
许多人在掩埋烈士。牺牲者中不少是年轻女战士,正值豆蔻年华。弹雨横飞中,她们那像朝霞旭日般蓬勃的生命,一瞬间就化做血肉模糊的尸体。生命在这里显得如此脆弱、短暂!然而,她们洒下热血的地方,大地终会解冻,生长出鲜花,花丛中有鸟儿为她们歌唱……
时间和炮火的闪光一样迅疾,已经是第三天了。攻打临泽的马家军已经死伤累累。仅刘呈德团就打死打伤营、连、排长二十多人,士兵被击毙一百多人,受伤者不下三百人,其他各部官兵死伤也不在这个数字之下。
旅长马禄对刘呈德说:“临泽城虽小,好似铁皮包扎一般,我们死亡不少,真不容易攻取了!”
马元海面对城墙底下死尸枕藉的景象,脸上毫无表情,连每一条皱纹仿佛都凝固了。他挺挺身子说:“这样一座小小城池,怎么攻取不下呢?哪怕花费十天半月的工夫,一定要把它攻破!”
马家军在炮火烟雾中三番五次地猛攻。
红军所有人员,连负伤的同志都上了城墙。透过浓烟烈火,衬着霞光熹微,城头闪现出一个个厮杀的身影:一位女战士头上缠着绷带,把一块大石头用力举过头顶,狠狠地向一个把头伸进城墙的敌人砸去;有人握着马尾手榴弹后面的长绳,抡节鞭一样,向爬在梯子上的敌人打去;有人手握长矛,把爬上城墙的敌人戳翻……
秦基伟和警卫连连长带着机动排,哪里危急奔向哪里,刚把城西北角的进攻打退,敌人又在城东北方向一个缺口架上了四五架梯子。警卫连连长和几名战士冲上去,推着敌人伸到城墙上的梯子头,喊一声:“掀!”四五架梯子一齐被掀到半空中又扑向城墙,“咔嚓”断成数截。爬在梯子上的敌人从半空中掉了下去。
敌人被打退后,秦基伟才发现自己负了伤。
1月22日下午,驻临泽城外村庄的红五军十五师师长郭锡山借口看阵地叛逃。
就在红军迫使“马家军”暂时停止进攻之际,身为红军师长的郭锡山动摇了。当时,郭锡山以视察阵地为名义,带着一个警卫员出城。在远离部队和人群之后,郭锡山突然向警卫员提出要求,要用警卫员的盒子炮射击远处的目标。
当警卫员将上了膛的盒子炮递给郭锡山后,郭锡山突然将枪口指向警卫员,说:“我不跟红军玩了!”并询问警卫员是否愿意和他一起投降。在遭到了警卫员严词拒绝后,他带着警卫员的盒子炮,跨上战马跑到了“马家军”的阵地。
郭锡山的投降,让“马家军”大喜过望,不仅赏给这个叛徒一个张掖县的参议员的官职,还在报纸上大肆宣传。
“不好了,郭锡山跑了!”他的警卫员跑回来说。
“你干吗不打死他?”
在战争年代,警卫员负有随时处决叛徒的责任。
原来郭锡山和警卫员走到前沿战壕,郭说:“把你的盒子枪给我,打个远目标。”警卫员把枪给他,他顶上子弹对准警卫员,指着敌人的阵地说:“你跟不跟我去?”警卫员拒绝了,他就一个人跑了。警卫员让哨兵开枪,打了几枪没有打中。
郭锡山被马禄旅哨兵查获,送交旅部。郭交代了身份,表明是来投诚。马禄非常欢迎,这个时候有共军将领向国军投降,正是难得的典型啊,于是把他护送到凉州。
马步青叫顾问李兰轩(郭的同乡,河南人)对郭进行优待。郭主动出面,印刷传单,招降红军。马步青对此非常满意,任命郭锡山为参议,月薪100大洋。
西路军失败后,被俘的红军高级干部到凉州后,马步青指定郭做工作。马步青又任命郭为甘新公路督办公署运输处副处长,月薪300大洋。
马步青还把自己的大姨子许配给郭为妻,恩准其将父亲和弟弟接到凉州。
最后因为郭的弟弟抢劫了马步青的丈母娘的财物被马步青所杀。叛徒终于得到可耻的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