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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此心可缓 作者:广弘 本章字数:8689字 发布时间:2023-07-07

岁末短景,霜雪寒宵,清晨的寒意借着窗格的缝隙偷偷溜进白沅湘的房中,白沅湘索性推开窗子,而窗外原本的草木庭院,一夜间竟悄悄披上了亮银色的白纱,“昨晚也没听得有风有雪啊。”白沅湘心里感叹道,她也顺势穿上一件通体雪白的棉绒披风,见府中丫鬟并不在左近,便碎步轻踱,来到院中。时值年终腊月,白府后院那潭池水早已冻结,一夜飘雪,冰面上好像平平整整地铺上了一层白布,白沅湘索性不走湖边小径,直接从湖面上穿过,留下一串浅浅的足印,也弄坏了这完美的白幕。穿过拱门,白沅湘来到了前院,府中下人已开始清理院子里的积雪,天地一片落白中,那两排花树的枯枝便显得格外扎眼,数九寒冬,那些树早已是花谢叶败,只剩下黑色的枝干,附着少许银白的雪绒,远远看来倒是与它们开花时有几分相似。白沅湘看着花树出了神,花开花谢,年年轮回,自与她相识,四季流转已是两载有余,可偏偏关于她的消息,是半点也探查不到。过去两年,江湖上一点关于明教的消息都没有,反倒是那日月教,声名鹊起,自单天放之下,共有十名高手,江湖人称魔教十魔,这些人横行江湖,肆意无忌,正派人士闻之变色,更是将那邪魔外道的身份做实。“那单天放曾允诺相助,可以日月教如此声势,仍是没有丝毫头绪,这天地之大,我又该去何处找你。”白沅湘暗自叹气,望着眼前的一片银白,不由得痴了。

“老爷。”听到周围的下人如此招呼,白沅湘回过神来,白晨风也来到了前院,“父亲。”白沅湘低头招呼道,白晨风微微点头,嗯了一声,他环顾了一遍四周,随后问白沅湘道:“今日练功可有进展?”白沅湘答道:“内力小有提升,但是这路无妄内劲还是练不出您那样的风雷之势。”白晨风指了一下正厅说道:“进来说。”白沅湘随父亲回到室内,正厅中央一个大碳炉中碳火烧得正旺,以至偌大的房间却丝毫不觉得冷,白晨风坐下说道:“其实那风雷之势也不是随着这路无妄神功自然而出,只要的内力足够充沛,想在武功招式中增长声势,任何内功只需掌握相应要领,便可生此威势。”白晨风少有停顿,继续说道:“我也只是仿照古籍中的遗教,才故意在掌风中加入风雷之声,实际使用后发现此事于招式威力并没有多大影响。”白沅湘答道:“练功时我也发现,古籍中的入门功夫与我们家传的内功路数相差无几,但这后半段已经练了近两年有余,只是小有进境。”白晨风道:“虽说修炼内功最忌讳心浮气躁,但是进境如此缓慢,只怕修炼方式还是有误。”白晨风的语气虽说不无担忧,但是十分坚定:“转过年关便是少林方丈召开的武林大会了,数十年后群雄再聚少室山头,这是我派百年难得一遇的良机,这一个月我俩更要加紧练剑,一个月后雪山派定要名满江湖。”白沅湘答道:“是,父亲。”白晨风目光望向大厅之外,他为了白家门户之事奔走半生,潜心筹划,直至今日才稍有起色,在他心中,白家心法剑术不逊于武林中任何一大派,奈何家传所得只是残本,而开宗立派之事又一直不得机缘,如今既得祖传完本,又觅得江湖至宝,同时近几年来他广结善缘,得了一个玉剑孟尝的名号,于江湖上名声甚佳,才得以受邀出席武林大会,如此良机,千载难逢,想着这数十年的努力终于要看到结果,白晨风心中甚是激动,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两年四处奔走,没能潜心习武,寻得的祖传功法还未臻化境,反倒是女儿的武功,似乎已丝毫不弱于自己,小辈之中当是无人能敌。他看着女儿,脸上浮现出了欣慰的微笑,白晨风颇以她为傲,而这次武林大会,也要借着女儿之手来完成他计划中最重要的一步。

想到此处,白晨风收回思绪,此时白沅湘也在望着窗外,想着心中的事,白晨风稍一迟疑,两人虽是父女之亲,却始终像是隔了一层,白晨风从不知道白沅湘每次这么凝望远方时心里想的是什么,他也不知道如何问起,白沅湘自小时候便沉默寡言,却很是懂事,长大后随着自己奔走江湖,变得愈发精明干练,如今白家内外大小之事均白晨风都可以放心交给女儿,“或许是想着她过世的妈妈吧。”白晨风心中暗想,不自觉的叹了口气。白晨风出声招呼女儿,将她的思绪也拉回当下,随即拿起放在一旁的长剑,递给她说道:“这便是我去锻造的利剑,你试试是否趁手。”白沅湘接过长剑,缓缓拔出剑鞘,原本如沐春风的大厅中登时升起一阵寒气,长剑身长二尺有六,拿在手中却不甚重,感觉只一斤有余,与寻常长剑不同,剑身两刃自剑柄至剑尖乃是两条直线,形成一个细长的三角的剑身,冷青色的氤氲环绕剑身,似流华,若浮光,若隐若现,不用一试便知是神物无疑。白沅湘呆望着长剑,并不作答,白晨风道:“就如我之前所说,此剑我共铸十把,若一切顺利我便将剩余九柄分置江湖各地,供江湖中人争夺,所以一个月后的武林大会上,你我要一显身手,让世人见识见识我雪山派的剑术精妙。”白沅湘还剑入鞘,说道:“知道了父亲,女儿定会全力以赴。”白晨风点了点头,以示赞许,随后起身,出府而去。

待白晨风离开,白沅湘才缓缓站起,去到西厢房中,盘膝打坐,过去半年她一改往常江湖人的姿态,竟像是富贵人家独守深闺的大小姐一般,足不出户,前半日练气,后半日练剑,日日如此,倒也不是白晨风不让她出门,初时白晨风依然安排她向往常一样联络江湖势力,但白沅湘总是以练功到紧要关头为由闭门不出,白晨风起初甚是奇怪,毕竟前一年半白沅湘几乎是人影都见不到,四处奔走于江湖各地,但白晨风想着武林大会一事非同小可,既然女儿愿意为此勤修武学,倒也是好事,之后便不再安排白沅湘,有与其他江湖势力交涉之事便再安排人手,或亲自前往。

白沅湘打坐运气,行走周身经脉,此时她内功已小有成就,能感觉到一股暖洋洋的气流顺着周身脉络缓缓运行,而经过这半年的苦功,真气运行已可以一由其心,或缓或急,或收或放,皆能随心所欲,一个周天运转下来,白沅湘浑身暖洋洋的,心情也略有舒畅。随即她心中默想古籍中的经文,再度运起内劲,“震来虩虩,笑言哑哑”“震惊百里,不丧匕鬯”,这无妄神功的古籍,前半段是内力积蓄的方式,后半段则是驱使真气的法门,白沅湘依后半篇所述之法运气,却不如刚才一般得心应手,一股真气勉强能聚在一处,再想随心驱使,以致运气出招,更是不能。白沅湘有些急躁,自从修炼后半篇以来,一直如此,未有存进,她心有不甘,于是勉力驱使真气,想先试着将内力顺着手少阴心经运行一遍,她勉力运功,可当那团暖洋洋的真气刚通过手臂青灵穴时,白沅湘突然失去了对那团真气的掌控,霎时间那股真气消散的无影无踪,随即白沅湘只觉得全身剧震,耳边有如滚滚轰雷,白沅湘心惊不已,忙运功聚气,想将涣散的真气收拢回丹田之中,可无论她如何运功,周身百脉却似空无一物,耳边的轰雷却愈发骇人,眼前也是天旋地转,全身上下也如有千万根针刺,既麻且痛,白沅湘实在忍耐不住,开口大喊,却完全被耳边雷声盖过,听不到一点声音,周身如堕梦魇。如此梦魇不知过了多久,白沅湘意识到这是修炼内功走火入魔的征兆,最是凶险不过,她稍稍稳定心神,想起之前师父的教诲,心知此时若再运气,只会更加糟糕,可她现在已是四肢酸麻,动弹不得,于是白沅湘心一横,不再运功,任由其咎,而初时耳边仍是轰鸣不绝,但渐渐的身体恢复了知觉,耳边的雷鸣也弱了下去,渐渐地她听到有人争吵的声音,白沅湘回过神来,此时自己已是侧依在榻上,身上针刺的痛觉已经消失,她下意识想撑起身体坐正,才发现整条右臂仍是没有知觉,于是左手将身体勉强撑起,慢慢平复着她的呼吸,心中仍有余悸,心想从前跟着师父练功时,有师父在一旁护持,从没有过如此惊心动魄的经历,深吸了一口气,她知道右臂是经脉堵塞的结果,时间久了总会自然疏通,不然就要有内力高强的人帮忙疏通经脉,父亲此时已出府去,而且即便他在,白沅湘也不想跟他说,想来几个时辰后经脉自然会缓缓疏通,闲来无事,便也由得它去。

“你我争论不清也不是办法,你若不服,不如去请隔壁客人来评评理。”待得雷声幻象退去,这么一句话清楚的传到了白沅湘耳中,白沅湘想起自己此时是在前院厢房中,近月来总有客人借宿,说话的应该就是,于是忙摆正身子,端坐榻上,右臂此时仍横在身前,于是她用左手拾起,顺势向右一甩,手臂咚的一声摔在了床榻上,“要是还有知觉,这一下摔的肯定很痛。”白沅湘心中暗道,而隔壁那人已推门进来,“是小姐。”那人先是一愣,随即说道:“白小姐在此最好,我与隔壁那位仁兄争辩许久,还请大小姐来评评理。”白沅湘打量了一下眼前人,此人身着湛蓝色道袍,头戴道冠,衣服上布满污渍灰尘,想是许久没有浆洗, 活脱一副江湖上邋遢道人的样子。 白晨风今年在江湖上名声甚佳,而白家在洛阳城中刚好置有家业,于是过去的几个月以来,白府中那些打秋风的江湖闲散人等渐渐多了起来,而不管谁来,父女两人定是以礼相待,以全白晨风江湖孟尝之名。见是府中门客,白沅湘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随这道人来到隔壁房间。

白沅湘来到隔壁房中,一人背向门口而坐,那人面前摆着一局棋局,对面是一张空椅子,想来是这道人的位置,那道人说道:“白小姐你帮我看看,这局棋下一手走在哪里最好?”白沅湘倒也是会一点棋艺,于是走近了些,眼前这局棋已是中盘,右半边棋盘已经定型,黑棋略微占优,而左上角逃出的白棋没有做活,左下角白棋与黑棋正在进行死活的拼杀,若是白棋赢,不但可以尽杀左下角的黑棋,还可以联系左上逃出的棋,局势便仍有一战之力,而左下角若是黑棋死活得胜,则整局白棋大势去矣。白沅湘看了一下桌上的棋子盒,那道人执白,于是便说道:“小妹虽然粗通棋艺,但二位正在对局中,我怎么好横加干涉呢。”那道人拿了一颗白子,走了一步:“我说这手二路尖冲好,既能做眼,右能威胁一旁的黑棋,这人便嘲笑我,说我走的实在太差。”背坐那人此时开口道:“不是差,是臭,简直臭气熏天。”说罢用手在面前摆了摆,倒似是在驱走气味,那邋遢道人怒道:“胡说八道,你说我若此时冲断黑棋,仍有一战之力,但是你这一手冲断根本做不活。”看着二人似乎又要吵起来,白沅湘打断道:“哪手更好你们摆出来不就是了,又何必争论呢。”道人却说:“我棋力不如他,虽然我这一手是妙手,但是后续变化摆出来肯定还是会被他占便宜,倒不是我这一手的问题。”另一人道:“你自知棋力不如我,还争辩什么,我的手段自然是比你的好。”那道人却说:“围棋一道最讲悟性,我虽然棋力不如你,但这一手我却比你走的好。”那道人对他这手棋颇为自信,随即说道:“这不,白小姐棋力肯定比我高,看她怎么用这手尖冲杀你个落花流水。”白沅湘初时听得哭笑不得,这道人也是够蛮不讲理的,待到最后这道人竟让她下场,白沅湘便想推脱,不过她转念一想,今天已是不能再练武,左右无事,不如就下两手。

于是白沅湘半推半就得便坐在了那道人原本的位置,取了一颗白子,走出了一手尖冲。黑棋随即便应了一手,白沅湘略加思考,也走了一手,两人这样你来我往,走了三十多手有余,白沅湘竟真在角上将白棋做活,只是黑棋也借机封锁了白棋所有向左上联系的道路,局势反倒演变成了左上白棋与左下黑棋的对杀,不过走到这白沅湘已经不打算继续走下去,她放下棋子说道“小妹棋力不佳,只能勉强走成这样了。”那邋遢道人甚是欣喜:“你看你看,我就说这手尖冲是妙手,果然左下白棋做活了。”而此时白沅湘却听对面人说:“白大小姐真是贵人多忘事,这么久都没想起我来吗?才不过短短两年啊。”听罢白沅湘抬头一看,对面人一副僵尸容貌,她猛地想起来,这人竟是两年前在凤鸣楼遇到的那个青衣人,原来白沅湘一直专心棋局,都没抬头看对方容貌,而那青衣人继续说道:“两年前能与大小姐联手抵御武当高手,我还一直当作生平大事引以为荣呢。”他说话与两年前一模一样,仍是那份戏谑的语气,白沅湘虽然对他没什么好感,但是时间久了,早已不放在心上,于是只说道:“阁下果然棋力高强,剩下的棋局便留给二位完成了。”说罢起身便要离开。那青衣人道:“大小姐留步啊,我这次来白府一是听闻令尊对落魄的武林同道多有有待,但也另有一事,我有一个朋友托我给大小姐报个信。”白沅湘回头问道:“什么事?”青衣人道:“这事平时不方便说,便请大小姐明日子时在城外西郊相见,我自会将这消息说给你听。”白沅湘答道:“那还是不用麻烦了。”青衣人道:“我那朋友可是日月教的护法单天放。”说罢那青衣人一个闪身,出了房去,白沅湘忙叫:“等等!”白沅湘下意识想伸手抓他衣袖,可右手仍然没有恢复,于是只是迈出一步,便眼睁睁看着他跑了出去。

待得黄昏日暮,白晨风仍未回到府中,而白沅湘也趁着城门关闭之前早早出了洛阳,来到城外西郊,白沅湘寻得一处高岗,就地抱膝而坐,毕竟那青衣人没说西郊何处,她在此处等候,四周情景尽收眼底,总不至于错过。白沅湘就这么坐在山岗上,看着夕阳西下,皎月东升,四下一片寂静,只时不时传来几声不知何种怪鸟的叫声。此时已是入夜,白沅湘孤身一人,她于寻常大家闺秀不同,但如此情景,心中仍会犯怵,她左手按上腰间父亲给她的宝剑,稍感心安,原来她右臂仍是没有丝毫好转,若是动手,只怕要远不如平时,不过那青衣人若是单天放安排来的,总不至于有什么恶意,白沅湘独自宽慰着。

白沅湘正独自思量间,岗下传来人声:“白小姐果然信人。”白沅湘低头看去,青袍坠地,铁箫斜垂,正是约她来此的青衣人,白沅湘飘身下岗,随即开口问道:“还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青衣人一笑说道:“比起我的名字,白小姐更想知道的应该是别人的事吧。”白沅湘心中一凛,忍不住问道:“单兄有何事相告,还请见示。”青衣人答道:“单兄说白小姐曾托付他帮忙找一个人,那人嘛,似乎还与明教有些关系,如今终于探得头绪,便让我来中州向白小姐报信。”之前一年多白沅湘大江南北苦苦追寻却不得丝毫消息,此时终于要有线索,她心中激动,声音都颤抖了起来:“单天放找到她了吗?”青衣人说道:“本来吧,明教的踪迹是很难寻到的,不过”,忽然一阵苍老的嗓音传来,压过了青衣人说话的声音:“程姑娘,白姑娘,老衲朗因合什。”

两人一同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两个人影转过山岗而来,一人身穿褐黄僧袍,另一人灰色布衣上满是补丁,背上背着七个布袋,待其走近,只见那老僧手执名帖说道:“老衲受方丈法旨,下山寻访江湖豪杰,程姑娘四海游历,于此相见,实属善缘,还请收下这份英雄帖。”青衣人伸手接过,大红明贴上印着黑字,“少林释心识恭请天下英雄,于正月十五元宵佳节位临少室山,共度佳期,会议武林之事。”那青衣人答道:“多谢方丈盛情,小女子即日必到。”那老僧继续说道:“程姑娘老衲还有一事相请,姑娘你本出身名门正派,明教的事牵连甚广,若被奸人所获知,于正派人士有损无益,此间事宜,还请三思。”白沅湘心中不忿,但刚才这和尚用狮子吼震慑二人,功力不浅,白沅湘只想知道得到青衣人手中的消息,于是隐忍道:“小妹白沅湘,出身洛阳白家,江湖上人称玉剑孟尝的便是家严,实不是大师口中的奸人,还望大师明鉴。”朗因说道:“令尊近年来确实恩惠武林,但是非曲直之际,不可一概而论,且不说白家在洛阳城中平日的所作所为,那两年前绿柳山庄之事,姑娘不也在场么?如今白家已得其所求,何必仍苦苦追寻明教中人的所在?”白沅湘听到对方提起绿柳山庄时身子微微一颤,她看了看身旁的青衣人,僵硬的脸庞看不出任何情绪,白沅湘不知道这和尚的话青衣人到底信了几分,但韦清芷的消息近在眼前,她不能在此时退步,于是说道:“家父所做之事我也不能尽知,小妹寻找明教中人只是为了自己,且绝无恶意,如有半句虚言,天灭之,地灭之,所以各位如有消息还请见告,小妹感恩戴德,不敢或忘。”白沅湘发誓赌咒,但朗因似乎并不买账,而朗因旁边的人突然开口:“明教已经算是退出江湖了,白姑娘还是听这位大师一句劝,别再打他们的主意了。”白沅湘轻哼了一声,怒道:“我对明教没有半分恶意,你又是谁,来插手此事,要不是你丐帮的张维言害了韦蝠王,怎么会有后续这些麻烦,这里的首恶便是你们丐帮。”那叫花哈哈大笑:“张维言早已不是丐帮弟子,此事天下皆知,他背信弃义,去官府求荣华富贵,残害武林同道,丐帮正要清理门户,却给这小子一缩头,这半年多不知道躲去了哪里,这位程姑娘可否听我一言?”那青衣人接道:“请讲。”那叫花道:“正邪之事本是一念之间,程姑娘身手不凡,出身又好,他日名扬江湖不在话下,但于正邪之际还请务必把持,要是失足入了邪道,那可就沦入万劫不复之境了。”青衣人只道:“多谢前辈指教。”随即一拱手:“若是没有别的事,那两位请便。”僧丐两人都是一愣,朗因仍要说道:“程姑娘你。”那青衣人则打断朗因的话:“两位既然知悉我师出何门,自然知道我祖师爷以邪著称,早就不是名门正派了,所以,这就请吧。”

白沅湘起初还未查觉,但听这青衣人说完这几句话,才发现她的声音已从原本的中性声音完全变成了女子的嗓音,白沅湘好奇地侧头望向她,却见她刚好抬手在面前一掀,竟揭下一张人皮面具来。而那面具之下,是一张精致的瓜子脸,白沅湘心中讶异,她着实没有想到,这个脾气古怪的青衣人竟是个长相俏丽的少女。突然白沅湘耳边传来声音:“朗因师兄,还是算了吧,现在江湖后辈,哪会听我们这些老家伙的话啊。”这声音听起来近在咫尺,白沅湘惊吓中抽剑在手,忙回身查看,却是那邋遢道人站在三步之外,满脸笑意,朗因道:“同尘道兄,数载不见,风貌不减当年啊。”眼前这一僧一道二人在数十年前还未出家时便已是江湖上的豪杰,彼此交情也非比寻常,后各有际遇,一人出家为僧,一人做了黄冠,只昔日交情不断,便互以师兄相称。同尘说道:“我这是没道观收的野道士,只能在江湖上四处打秋风度日,不像师兄你在寺中诵经礼佛,来的清闲自在啊。”这话在别人听来不免刺耳,但朗因与他相识已久,知他性格,便只微微一笑,并不以为忤。同尘继续说着:“这不,我受掌门师兄之托,又跑到这位白小姐家来打秋风了,这半个多月以来,白家的事我也有所了解,师兄放心,白家于明教不会再有什么图谋,这两位小友愿意说什么你就由得他们去吧。”朗因问道:“此种详情道兄还请说与我听听,日后我回山,掌门面前也好交代。”同尘笑道:“那是自然,今天已晚,明日我再细细说与你听,这位丐帮的朋友若是想了解,也请一并前来,不过这些事一个月后的武林大会上都会有个分晓。”程辛夷却在此时插话道:“诸位既然都是江湖中的前辈高人,想来也是知道,明教自来光明正大,其行踪自然也不是不能言说的秘密,我要说与白小姐的,便在这说给大家听了,白小姐你要找的明教弟子,一个月后会出现在少林派召开的武林大会上,到时候你就可以见到她了。”朗因道:“哦,有明教弟子要出席武林大会,那可真是好事,少林派想邀请明教豪杰却一直没能递出英雄帖,如此甚好。”同尘却说道:“明教弟子会来武林大会,那日月教的人会不会也会出现,这可就有意思多了。”朗因道:“日月教若派人前来,少林派自然一般接待,只是这次武林大会本就是正派人士商议如何应对日月教,他们若是来,只怕难免要动兵刃。”同尘笑道:“所以我说那样就会有趣多了啊,也罢,那我就先回去了,明日贫道再来拜访师兄你。”朗因道:“恭候道兄大驾。”

说罢僧道丐三人各自离去,白沅湘苦寻两年,如今终得韦清芷的消息,一时竟不知道如何做想。此时亲耳听到韦清芷的消息,白沅湘为她提了整整两年的担心终于放下,白沅湘想着一个月后便可与韦清芷相会,心中自是欣喜万分,但随即几丝愁虑又缠上眉间,寻到她后却又如何,两人能像之前说的那样,天南地北,相伴为眷吗,这两年她又过得怎么样,白家她也来过,为何两年之间不曾来寻我一次,这两年间她可有想念过我,难道说,她知道绿柳山庄的事,又难道,风陵渡的事。。。白沅湘不敢再想下去,回过神来,却看到程辛夷站在两步之外,并未离去。程辛夷一双妙目,正盯着自己,只怕刚才一番心思,脸上阴晴雨转,尽是被她看去了,不由得心中羞涩,但仍是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说道:“多谢程姑娘报信,此间事已了,还就请回吧。”程辛夷却似乎并不想走,脸上却是带着几分戏谑的笑容,问起白沅湘:“大小姐你这次是定是要去少林派的武林大会了吧?”白沅湘道:“家父本就受少林方丈邀请出席大会,我是要随他同去的,程姑娘也要去吗?”程辛夷咯地一笑:“原本少林主人没邀请我我都要去凑个热闹,现在已收了名帖,而且这场大会上只怕还要多生事端,自然要去一饱眼福咯。”白沅湘道:“你说多生事端是指?”程辛夷道:“少林方丈这个时候开武林大会,还不是因为明教归隐,当今武林青黄不接,日月教声势又日益倍增,才召集武林正派,商议对策,那日月教怎么可能袖手旁观呢,所以啊,到时少室山上只怕要有一场好戏要看了。”白沅湘想起韦清芷,于是问道:“那她又为何这个时候去少室山呢。”程辛夷自然知道白沅湘说的是谁,只答道:“那我就不知道了,你到时亲口问她不就好了?”听罢白沅湘陷入了沉默,思索起韦清芷的事,而程辛夷却继续问她道:“我记得白小姐是使右手剑的啊,今天怎么用左手使剑?而且这柄剑看起来好锋利啊,肯定是把宝剑,白小姐怎么得来的?说给我听听我也去搞一把。”白沅湘道:“我今天手臂有些不舒服,这剑你要是喜欢,家父还有九柄一般锋利的长剑,武林大会上会拿出来赠予天下英雄,到时你来便是。”程辛夷笑道:“赠予天下英雄,那如何能轮到我的份啊,你我也算交情不浅,不如便先送我一柄如何?”白沅湘那想到她会直接开口讨要,若是直接拒绝,又与父亲铸剑本意不和,但是又如何能就这么送她一把,白沅湘竟然一时语塞,却听程辛夷一笑道:“嘻嘻,白小姐莫要当真,我也知道这剑非同寻常,令尊自有安排,只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即是如此,那就一个月后见啦。”说罢一挥手,身影也隐匿到了黑暗中。

如此山岗上只剩白沅湘一人,入夜已深,城门早已关闭,诸人皆尽退去,白沅湘索性也不走,跃上一旁的参天古树,清了清树桠上的积雪,和衣侧卧,便在旷野中度过了这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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