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四十年已逝。
中庭，月舰。
“我，月舰神领，神圣陵光帝国皇帝，联合皇国神统，于陵光历三百二十六万四千六百年归还凡世之权于众生，卸任一切神圣之职，吾身将归位神教圣人殿，与其余三圣一同继续维序我陵光法统！”
……
片刻后，在录制完一大段慷慨激昂的卸任仪式后，这位卸任了的皇帝陛下闪现到了月舰之外。
噢，眼前这位严格来说是庒言的化身，只不过，他如今神识之中连接了不知多远之外的“神”
这是一年一次的连接，而这一次，他的化身却是终于得到了先前允诺的条件。
没错，就像是方才面对整个陵光帝国的民众所宣告的那样，从今日起，化身将脱离一切与帝国俗世有关的事物。
与其说这是辞职，归位圣殿的举动更像是升迁，当然，这已经是三圣百般调解之后的结果。
“今日之后你就自由了，不会有那些无处不在的监视窥探着你的一举一动。
以圣人之位，那些皇国联众以及联合自治区的凡人们，不会有胆子继续染指你的隐私了”
这声音是借由替身所出，此时庒言操纵着他的躯体来到月舰之外。
因为时差，此时这里的时间段已经过去了百多年，而短短百年的时间，这艘月舰的改变却是天翻地覆！
原本只是简陋改装的月球此时已经完全让人认不出来了，那处缺口已经被一层富有金属质感却半透明的防护给罩了起来。
可月舰的另一面，无数由同样材质却如同无数触手一般形状的截肢形物体在后头拖拽着。
当然，看着像柔软的截肢那也是因为整体过于庞大的缘故。
如果仔细看，那些节肢末端此时内部管道电气密布，数之不尽的人类都穿着可以在月舰外维生的特制衣物在进行着施工。
“这里的材料没法让月舰构建成一艘真正的星河战舰，用来替代的这些勉强可用。
计算没错的话，速度短时间内应该可以暴增个几百倍。
但代价就是，它是一次性的，最多几年后那些驱动器便会自行崩溃脱离”
沉默许久，看着那些辛苦劳作构建加速驱动装置的凡人，似乎这位前任皇帝陛下有些伤感。
“那也足够了，几年时间应该足够再让帝国缓一缓了，按照韩圣的研究，如果他们那青云道统遗留的星图没错的话。
这驱动装置崩溃前，我们应该能顺利接触到启航后的第一个智慧文明。
只不过……那也没法解决根本问题”
这话一说完，不光是替身，庒言也同一时间将注意力放在了月舰拖拽出的星尘之后。
月舰航行数百万年之久，可实际上，它压根没飘出去多远，这和它唯一的动力只是天人之力作为驱动有关。
虽然，月舰人类这些年路过很多生命星球，他们从中获取的资源让他们的凡道科技已经叠增了无数倍。
可终究是无法研究出可以替代三圣天人之力的驱动装置，最多做一些辅助作用。
可这次，不，应该说百年前的一次与神“沟通”，庒言带回来了一些宵光的科技产物。
于是，也就有了眼前月舰换了一副姿态的模样。
“呵，是啊，解决不了根本问题，可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大限度。
我所在的方位距离这里太远太远，恐怕就算这驱动器是永久性的，按照它的速度别说一百万年，就算是一百亿年也远远不够。
不过说起来，你们口中时刻威胁你们的“外魔”，究竟什么样？我意识来了上百次了吧，却没有一次正好遇见过他们来犯。
韩海说那是崔云？呵，我到现在也不大相信，那家伙居然还没死？当初就是我可也是九死一生在传送通道里熬了百万年才恢复过来”
旁边，不知何时起多了几个身影。
“主上”
“神君”
“人皇陛下”
几人的称呼分别都有不同，有资格靠近的自然是月舰的三圣人。
韩海依旧是那副黑金道袍的装束，似乎这几百万年就没什么变化，毕竟，启程前他就突破了天人之境。
彪子却是变了，至少他的头发长了回来，此时一副略显老态的中年模样。
看得出来他的资质并不是很好，应该是过度服用了大量的辅助药物，透支了生机所致。
而最后一位，仙姑洞那姬粟丫头留下的小黑，当初庒言见到他也能有如此成就倒是大为意外。
不过想想，仙姑洞外门男修虽然不入道，可仙姑们的眼光却是极好的，就算杂役选的也是资质上佳之人。
这从他的模样就能看出来，依旧年轻，显然晋升天人没耗费多少外物。
庒言向几人点头回应，说实话，与一群人类待在一块对他如今来说挺稀罕的，特别还是以前都认识的。
韩海站出，顺着庒言的视线也看了过去。
月舰的星辰尾巴拖得很长，顺着这条尾巴可以看到，远处有着一点散发着妖异红芒的星体。
“虽然不知道为何，可每次到来袭击的那些外魔都有着那个魔头的气息。
虽然知道当初他应该绝无可能逃出才是，可那气息没错。
那些外魔没有固定之态，有时候来袭的呈现兽体，有时候又是人形”
韩海用天人之力在虚空中凝聚出了几个画面，瞬时间庒言就看到，一些庞大的巨兽从星空中降落。
月舰内部无数依靠岩壁横向而生的建筑立马就被这些“外魔”如同推积木一般砸塌大片。
不过，很快就有无数圣堂祭司、武士飞跃而出，一拥而上之下那些外魔倒也基本没有逃离的可能。
这些东西虽然强悍，可看记录，月舰上的防御力量对付这些倒是绰绰有余。
那是一种血红色的生物，因为据韩海说，这些东西身上具有生机，且躯体内的脏器血管之类的系统也很完善。
只不过每次被击杀，它们就像是被焚烧了一般，留不下可供后续研究的标本。
“你之前说这些外魔都来自那颗红色的星体，这东西，具体跟了你们多久？”
一旁的彪子见四下沉默，于是来到庒言的身侧恭敬回道。
“一开始月舰启程之时还没有的，可是，几十万年后它就像是追了上来一般一直吊在月舰的身后。
这期间直到现在，它的距离越来越近，而终于百万年前那些外魔才现身了。
按理说其实它距离我们已经不算远了，可是，我们放出去无数探测器都没有回来，就连如今观测设施也无法窥探其样貌。
就像……”
彪子努力找着形容词，终于，他想起来了什么说道。
“对！就像是糊了一层马赛克！我们的探测手段应该是被那红色的星体给屏蔽了！”
其余两个圣人表情没有变化，几百万年间对于这个一直吊在身后的星体，对它的猜测与研究就没有中断过。
可是，顿了顿之后那小黑却是有些犹豫，韩海见状朝着对方点了点头，于是他这才排众而出对庒言行礼。
“神君，防范那颗血星乃是我主导的。
月舰观测者与一群研究之人列举出了无数可能性的案例，其中有一个……
噢，是这样的，原本我也以为此可能性实在太过荒谬，可是，随着那星体这些年越发接近。
虽然观测到的画面依旧很模糊，可是隐隐地我们却是看出了一些端倪。
似乎，一直跟着我们的……是地球！”
其余二圣依旧面不改色，这猜测在前期就被列举了出来，且这种说法在凡俗民众之间还挺有受众。
甚至，被“神”所击败的邪魔不甘落败，裹挟地球母星化作魔神前来复仇的戏码已经被做成了电影与各种多媒体形式。
更离谱的，由此衍生随时预备魔神到来的分支信仰还组建了国家，还不止一个两个！
“给我看看”
庒言没有震惊，或许是暗地里替身已经与之交流过类似的事情。
黑圣同样在虚空中凝聚成一幅图像，的确，就像是他所说，那就是一大团近似圆形的马赛克。
除了一团血红和大致的星体形状，根本无法从这图像上看出任何与地球相似的性状。
“您看这里”
黑圣手指挥动，在那团马赛克上圈出了一大块地方。
说实话，如果不是他圈出来，其余人都发现不了这圈出来的大一块，其颜色好像比之其余的地方要浓上不少。
最后，一副昔日地球的世界地图被摆放到了血色图像的旁边。
“其实，这一副是最近几天才观测到的新图像，也亏了您带回来的那些凡道科技，不然还真没法拍出这么清晰的图片。
如果把它们重叠的话”
这一下，众人骇然，他们都清楚地看到了，那被圈出来的地方与那蓝色星球重叠的方位是……
“大西洋？！”
没错，中间圈出来的深色正是大西洋靠近南极的一整片海域，而一左一右浅一点的地方正好与地图上南美与非洲大陆完全重叠！
最下方，南极大陆露出了一点尖角，而那，也与之这血红完全重合！
“我知道了，先按原定计划，你们先前往那预定会到达的文明星球”
众人点头称是，而后，韩海目光闪烁，试探性地问道。
“那到达后呢，我们所处中庭的西南侧，这里算得上繁华之地，只不过是因为我们之前的速度过慢。
对那个文明我们不了解，与之遭遇后恐怕以我们所剩不多的资源怕是……”
“那就抢！不管他是凡俗世界还是非凡道神道，全部抢光！拿走一切能短时间获取到的资源。
切记，他们储备的黄金资源一粒都不能留！想必你们对这玩意儿的重要性心中有数”
彪子二话不说便拍着胸脯表示必定完成主上的命令，黑子默然，他一向负责凡道的发展与研究，对外事并不上心。
可是韩海却是皱起眉头，他想提醒点什么，可是庒言接下来却是直接按住彪子的脑袋说道。
“不必惧怕，此乃太平道嫡支的传承，三年内，给我塑造出一批天人大军！
但是切记，这些天人军马必须是信仰最深之人，且必须按法门修炼，将命格神魂中种入我的魂念！”
一瞬间，彪圣的眼睛开始充血，可只一会儿后，他全身的天人之力开始收缩凝聚。
接着，他全身能承受住天人之力的衣袍瞬间破裂，可与此同时，他的胸口暴露。
韩海没有什么意外的，他似乎早有预料，可黑圣却是眸光一凝。
因为他发现，彪子的胸口似乎有着一个印记，记载没错的话，那是……神仆的印记。
这种手段以往青巧儿最喜欢用，可是，这个印记却是个简笔画一样的笑脸，这是庒言种的。
一个人怎么可能不会变化，不管是躯体还是内心，这一点天人也不能免俗。
当年彪子曾沉沦在凡世间的俗欲，这可以理解，毕竟本一凡俗之人，机缘巧合被硬生生提拔了天位。
不过，那时候的他倒是有那么一股道上的义脾之气，所以恳求庒言给自己种了这一颗神仆的印记。
为的就是未来哪怕是自己心生他意也无法背叛大人，这也成了庒言唯一做出的神印。
要知道，虽然青巧儿拿这玩意儿当宝贝球一般扔着玩，可它却是只有玉皇血脉才能施展的一种神术。
“信徒们的信仰我能感受到，他们，不会背叛。
彪子乃我的神仆，这甚至是当年他自己要求的。
可是，你们呢？
在我看来，你们和那些消失了的镇民没有什么太大区别”
这一句话很是生冷，韩海面上没有变化只是微笑着深施一礼，也不说话用这种平和的心态算是回答了这质问。
而黑子，他就比较紧张了，说实话他就是半路被插进来的“关系户”，而且，其实他私底下还真的有些秘密还不能公之于众。
不过，庒言没管这些，似乎他提出这个问题并没有期盼得到回答。
而后，他松开手，可彪子却是依旧闭目合眼的样子，似乎是陷入了一种空明的精神状态。
“他接收太平道法门应该会慢一些，不过，乘着如今月舰停下加装动力系统的时间应该够了。
这次还剩一些时间，我会自己去月舰里看看，不必跟来”
说完，庒言的身影消失在虚空中，原地，只剩下黑子与韩海默默无言，等待着彪子醒来。
而月舰之内，已经卸任各种崇高职位且已经归类于圣人的替身，他却是罩了一袭教士常用的神袍随意来到一处聚居处。
“这里是？神属神圣舷南皇国？
呵，抱歉了，我难得有机会身处人类社会。
我知道你摆脱了那些负担肯定想要做自己的事儿，可是，身体再借我几刻吧，如果你有自己的事儿可以之后自己去做”
庒言对这替身似乎很是亲近，他也不知为何，或许是因为在对方身上看到了许多自己以前的相似之处？
可谁知，这替身却是说道。
“随便，反正你都要看看月舰里头，不如一起。
呵，你可别忘了，你以前的记忆我可都知道，我的一些小秘密暴露出来又何妨？”
说完，身披红色祭司袍的替身身形闪动，在这舷南皇国内来回闪动，最后，直接出现在一处颇为华贵的庄园内。
人类的审美依旧没变，至少承袭于凡道最深处对称的美学一直承袭了下来。
如今他们似乎喜欢极简风格，大抵是因为各种物资时刻不太充裕的缘故。
不过，眼前的豪华庄园却是随处都表现出繁华二字，这是一座纯白色的庄园，它的每一处边角都被雕刻上了繁复的纹路。
而庄园的内部，隐去了身形的替身却是站在一方紧致的木刻雕窗前，而窗子的内部，一个肤色白皙身材极显贵态的妇人正在哄着自己的孩子入睡。
似乎知道庒言有疑问，替身耸了耸肩主动说道。
“神属神圣舷南皇国的太后，生有一子一女，皇国国王舷大公于数年前病逝，于是其幼子承袭公位继任国王。
怎么样？她漂亮吧？”
“啊？”
庒言有些摸不着头脑，可是，感受到替身炽热的目光在这虽然看起来年过三十，可却风韵丝毫不减的舷南国太后身上来回逡巡。
顿时，他明白了。
“听说，你做皇帝之后就从来没碰过女色，是为了保证那所谓的神圣？”
的确，虽然皇帝的名头很大，看起来权柄无双，可是，作为名义上公开做过“神”之替身的存在，其实神性是高于他俗世代表的皇权的。
而当初为了散播陵光法统，这位所谓掌握神权的凡尘皇帝必须将自己神圣的一面彻底公诸于世，并且，就连暗地里也是一样。
“那你呢？听说妖族可也有不少人形的雌性的，你在那儿体验过女人的滋味？”
两人在暗中的对话越发不对劲起来，庒言赶忙咳嗽两声掩饰了一下尴尬的局面。
说实在的，自从天人之后，类似这种俗欲他就基本无限消减了去，当然，现在的他不知道，这种情况实际上并不正常。
可是，看如今这替身倒是比自己惨多了，看起来欲望爆棚可是这些年都没有得偿所愿？
“所以，她是谁？肯定对你来说并不一般吧，否则，帝国之内你想得到女人用得着这么费劲，特地来找她？”
可接着，一幅幅画面就在他意识内闪现而出。
她，原本是皇属旗国的公主，呵，也就是如今这神圣舷南皇国的属国。
北旗国战败后被这舷南皇国占领，而其公主，也就是她，作为政治牺牲嫁给了舷南皇国的大公。
陵光帝国下辖无数公国郡国联盟或者合众，类似这种国母的册封自然得来觐见我。
之前，就是在你答应我能得到自由后我的心思就活泛了，当时就看上了她。
不过可惜，当时我仍旧身居神皇之位，为了保持神圣性我不可能多加干涉。
但是，不巧啊～这舷南大公娶了她没几年就挂了，啧啧啧，才四十多，谁知道某天下台阶一下没站稳就摔死了。
庒言无语，似乎，这家伙对于自己统治下的国王这么草率地被摔死很是畅快。
不过，他也不傻，试探性问道。
“你杀的？就因为你看上了这个女人？
还有，你都天人境界了，为何不会被动断俗？按我的经验天人之后这种欲望应该会被无限削减才是？”
替身的意识很久没有回应，终于，等到庒言的时间就快要结束之时他才说。
“那谁知道去，我没法断俗，这，也是我这么多年痛苦的根源所在，或许是因为我只是个残缺替身的缘故吧？
而舷南大公，那是韩圣动的手，这事儿对凡人来说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但对我们来说也就是没多久之前。
韩圣就如我恩师，不过就算是他也是好几年后才看出端倪，私下出手帮我做了这些事。
还擅自给这舷南太后分配了额外的修炼物资与法门，至少，她以后是有希望破格成天人了。
噢，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还是替我起个名字吧，我一直挂着皇帝的名头，并没有自己的名字。
而“神”的名字他们都说我不能用，这是僭越。
所以我觉得，由你这个间接“创造”出我的家伙来起，比较合适”
话题转得很突然，不过，庒言在短短思考了一会儿过后却是笑了。
“没名字？僭越？
哈哈哈，你之前还说要摆脱掉这些束缚，何必管这些有的没的。
你叫庒言，我也叫庒言。
我这名字，想必以前在地球上至少还有大几万个同名同姓的。
而且你知道，我可并不是那些信徒口中所谓至高无上神圣无匹的“神”，没有那么多会让自己不快的设定”
庒言笑了，那替身……，不，庒言也笑了。
那笑声似乎被屏蔽了，窗内正哄孩子睡觉的舷南太后并没有被惊动。
“我的时间到了，去吧，做你想做的事，你自由了。
不过之后这艘月舰还是拜托你们了，宵光那里，一些我要等的家伙就快要到了，为了防止意外，接下来几年不要联系我。
除非，发生了很严重的事儿”
……
庒言的声音渐渐消失远去，而原地的“庒言”却是默默点了点头。
随后，他的目光重新落到了窗内的曼妙身躯上，一股火热，一股渴望的火热再次弥漫他的眸中。
“这次，什么阻碍都没了，我要做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