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烂桃胡同,就要路过老桃树所在的广场,这里每当鲜桃成熟时节,种桃户们都会在这里给桃子打包装箱,再装上云家的符箓仙船,然后漂洋过海。
平日里,这里是桃花坞小孩子们玩耍打闹的好去处,也是家长里短的传播渠道,更是夏日里男人们乘凉闲话的好所在。
昨夜骤然一场大雨来的迅猛,去的突然,桃花坞的居民仿佛,还没有从惊疑中醒过神来,家家户户都是院门紧闭,连鸡犬都似乎也哑了声。
晨雾轻渺,街道静寂。
云襄大步而行,落地无声。
……
云杳和刘小候来到广场,看到了陈青冥站在画铺门前,望向那棵老桃树似有所思。
刘小候喊了一声陈先生。
陈青冥看了眼玉树临风的云杳,笑道:“你就是云家的小少爷,云公子?”
云杳上前一步,对陈青冥恭恭敬敬施了一礼,说道:“刘小候说先生擅长点涸桃花,落笔如有神助,云杳不才也好这一口,来日方长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作为云家少主,云杳在桃花坞的地位何其尊贵,陈青冥不愿受他一礼,略略一侧身道:“好说……”
陈青冥对刘小候道:“以后你可以来专心学画了。”
言罢,转身走进了画铺。
云杳瞟了眼刘小候,后者一脸平静,形色不露。
也许老水牛是真的死了。
云杳心里一动,伸手拍了下刘小候的肩头,道:“兄弟,陈先生似乎不简单啊。”
从小猴子到刘小候,又到兄弟,这个跨度大的让刘小候很难即刻适应。
他无奈地伸手扶额。
云杳突然“咦”了一声,脸上露出了诧异之色。
刘小候顺着云杳的眼神看去,只见晨曦中,早餐摊位前,站立着一男一女两个“外来人”。
男女两人皆是道装衣着,身背长剑,手捧银白色马尾拂尘。
中年模样的男人,身长玉立,面白无须,眉眼神情冷峻,竟然是个男生女相的。
女人中等身材,肌肤胜雪,却是面若桃花,顾盼间,风韵天成。
二人似是一对道侣。
刘小候看向云杳。
云杳轻声道:“不用怀疑,他们不是桃花坞的人。”
中年男人回头看了眼两个少年,低头对女伴说句什么,那女人便也向俩少年看了过来。
她首先看了眼刘小候,随即便挪开眼神,定晴在云杳身上。
展颜一笑,神态妩媚。
云杳在刘小候耳边轻声道,“这女人一看就是个骚娘们。”
刘小候想要阻止,却已不及,他发现就算云杳声音极低,那二人仿佛仍能听到。
云杳似乎、也知道这一点,可他为什么还要如此?
男人冲摊主喊道:“老板你这桃花饼中,可否真的有桃花?”
摊主是一个精瘦的汉子,闷声道:“没有。”
不紧不慢,简单明了。
中年男子不禁哑然,道:“即无桃花,就不该叫桃花饼的。”
这时间晨雾散去,终于有街坊也来过早,有一间杂货铺的伙计,正好打开店门,这伙计平日里贫嘴惯了的,便接了一嘴。
他只是顺嘴而已,并没有仔细去看二人,也没有发现,这对男女根本就是桃花坞千百年来,从来就没出现过的外来人。
桃花坞自成一方天地,只有云家的符船能出去,从来没有人能进来。
千百年来皆是如此。
伙计不加思索,便笑着接了句,“桃花饼里面没桃花,你难不成还要砸了瘦麻杆的摊子,要了他的命不成?”
神态妩媚的女子看向那个伙计,一双桃花眼里是满满的笑意,“并不能够啊。”
与他同行的男人也笑道:“但是,我可以要了你的命。”
杂货铺那伙计嘿的一声笑,说道:“我看也不能够……”
这人贫嘴贫舌的,只想要说句笑话,岂知话声没落,那男人手中拂尘一挥,尘尾暴长如同一匹白练飞进柜台,便缠着了那伙计的脖子,顺手一带一拧,砰的一声,将他重重摔在街上。
那伙计哀号一声,眼见不行了。
这一变故来的太过突兀,让前来买饼过早的民众,半天方醒过神来,终于发现这俩人一脸陌生,并不是桃花坞的熟人。
桃花坞虽然风水极好,却不符合“穷山恶水出刁民”的老话,但世代生活在这一方天地的百姓,千百年来蜗居在这一隅之地,从不知那天高海阔,整天的只知道窝里斗,个个的言语刻薄,街坊之间恨不得你死我活。
偷鸡摸狗,翻墙逾院,扒灰勾连,只是平常。
画匠陈青冥有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虽然人人狡猾奸诈,也只限于心计算机和嘴上功夫,却是少见动刀见红闹出人命。
这伙计虽然平日贫嘴贫舌,是个讨人嫌的,今日里也不过是开了个玩笑,便顷刻间命丧黄泉,怎不让人惊骇。
“杀人了啦……”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前来过早的一些男女们,瞬间便作鸟兽散。
昨夜的暴雨、春雷,今天的陌生人、人命,不祥啊。
从小是街坊眼的猴种、野猴子的刘小猴,与别人最大的不同就是,除了有一双能看透人心善恶的慧眼,还有一颗遇事不惊的平常心。
少年皱了皱眉。
云杳突然暴起,挥拳朝那男人的面门砸去。
势若奔雷,虎虎生风。
刘小候不禁讶然。
少年从来没有想到平日里温文尔雅,富贵散漫的云大少爷,竟然能出手打人。
而且气势不弱。
云杳作为云家注定的继承人,桃花坞下任的守护者,从来就不是一个喜欢暴力的人。
就算如父亲所说,桃花坞人心已坏,溪水断流,预示着这方天地即将到来的祸事,他仍不愿去用心多想。
他至所以喜欢和刘小猴呆在一起,是少年那双清澈如水的双眸,那平静善良,坚定,让人心安的眼神。
是桃花坞当下宝贵,也是最最需要的。
作为桃花坞下任守护者,虽然他早已心生绝望,可仍然毫不犹豫的出手。
只是,当他这一拳挥出,才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眼前不见了那男人的身影。
自己的一拳,竟然连那道人的衣衫都没有碰到。
云杳当场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