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荷陡然见到他二人,先是惊呆了,接下来喜悦攫住了她的心,她一声欢呼,望着二人,因为兴奋,脸色变得潮红。
可元修明冷冽的眸子扫过她时,她心中一惊,竟不敢看他。
元修明的目光落在长乐公主身上,嘴角浮出胜利者的蔑笑,眼中燃烧的火焰仿佛来自地狱,长乐顿觉透不过气来。
“果然是你!”他说道。
厅外惨叫声不断传来,长乐脸色苍白,掌心沁汗,“你,你,你们……”
“我们怎么没有中毒?我和元修逸又怎么会联手?”
长乐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一扫过,说道:“你是何时发现我与这些事情有关的?”
元修明道:“你第一次让我产生警觉,是在安阳十六岁生辰宴上,我忽然感到有一束目光刺向我,那目光让我背脊发凉。在我漫不经心转过身时,我看到了你,虽然你眼中的杀气已消失,可我知道,一定是你。”
长乐道:“就凭这?”
“是啊,确实没有说服力。可我身居虎穴,不得不时时留意,特别是这些若有若无的气息……”他深吸一口气,“一旦嗅到,它便时刻在我心中滋长,从不敢忘。”
长乐盯着他,像是看着一条毒蛇,一条正在蜕皮,终于露出满身花斑和一嘴毒牙,“你,真可怕!”
“过奖!”元修明道,“从那以后我更是如履薄冰,可你掩藏得很好,我一直将衡王,宁帝和平章后视做大敌。”
他看着安阳,说道:“可我渐渐发现安阳对我的影响大到出乎我意料,不再是在我身边穿插眼线这些小伎俩了,她会暗中和元修逸来往,对我的行踪甚至了如指掌,甚至想阻挠我得到紫微剑,我便开始更多的留意你了,特别是在我发现她怀孕后。”
安阳看着元修明,欣喜的眼神渐渐充满怨恨。
“对不起,在我没有确定这些事情之前,我不知道你和我,是敌是友。”
安阳道:“我对你的真心,你看不到吗?”
“真心如何,假意又如何?这些东西随时都可变,谁能做到彻底爱一个人和彻底恨一个人呢?青荷,你说是不是?”
顾青荷浑身一震,这才知道自己方才说的话他们竟听到了。
厅外,嘶杀声仍在继续,光和血在眼前一片缭乱。
元修明的目光终于从顾青荷身上挪开,她松了口气。
他又道:“长话短说吧,当我知道吴昊天很可能是太子府真凶时,我又想到当年衡王惨死狱中。 衡王惨死,表面上看我收益最大,可也为我树敌不少,不仅元修逸跟我入骨,连朝堂也有不少人趁此攻讦我不仁不义。我暗中查凶手,查到平昊天线索就断了。我可是派出了生幽泉的精英,线索却忽然断了,这是为何?我想到了安阳,自然就想到了长乐公主,要知道,平昊天对她们可是明里暗里地护着。可如果她真的是隐藏在后面的那个人,仅凭这一条,很难让她露出狐狸尾巴,因为她大可将所有罪责推开平章后和元宏珗,想到这里,我脑子里的另一个疑问就豁然开朗。”
长乐问道:“什么疑问?”
元修明道:“吴昊阳他为何要改名为平昊天?难道仅仅是怕我们查到他是当年惊羽卫吗?当时惊羽卫四分五散,大家各奔东西,各有前程,就算是投靠平家也没有关系,为何要改名换姓?后来我回想着平章后和元宏珗的所做所为,甚至衡王的所做所为,我忽然发现一件事,那就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朋友,那就是长乐。
“我心中便有了一个假设,也许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操控,只是你想巧妙地将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他们身上,那吴昊阳改名换姓便有了理由,一来是为了隐藏他是惊羽卫身份,另一个嘛,既然他姓平,那么他所做的一切,自然而然让人想到是平家人所为,与你长乐毫无关系。
“可当我们来到京都时,平昊天竟死了,当我们进紫微宫找平章后时,她也中了箭,如今还昏迷不醒,只怕也没什么希望了,而宁帝如果不是逃走了,只怕也已被毒死了。胜利来得太快太突然了。这个时候,你忽然宴请我。长乐公主,平章后生死未卜,宁帝不知去向,你做为他们的孝顺女儿,此时不应该在紫微宫守着吗?竟要宴请我,真是让我大为开心。”
“你,你开心什么?”长乐道。
厅外的喊杀声越来越小,厅内走进一人,竟是江流川,穿着银灰铠甲,明光闪闪,威武不凡,哪有半点身受重伤的样子,顾青荷又惊又喜。
他对元修明道:“报公子,此地异党已清除,城外余孽,已派兵前去清剿。”
“江流川?你没受伤?”长乐脸色铁青。
江流川笑道:“让公主失望了,这只是公子设下的小计而已。长乐,你大势已去,还不束手就擒?”
长乐道:“不可能,平昊天十万神军营在我手中,来人呀!”
她走入庭中,却见厅外弓弩手一个接一个倒下去,庭院中涌入一群将士,个个披盔戴甲。
元修明冷冷道:“你的神军营?哼,从来没有你的神军营,神军营从来是我大昌的。长乐,你包藏祸心,内结鹏党,外涉军权,意图谋反,其心昭然,其罪当诛。”
江流川一声令下:“将这里包围,一只蚂蚁也不许放出去。”
一声军号响起,将士集结,再响,将士领命,再响,众人分散开去,行动统一,迅驰如雷。
长乐脸色惨白,眼中渐渐露出惊恐。
梅傲寒也是惊喜交加,说道:“江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你不是……”
江流川笑道:“对不起啦,梅兄,我也是临威受命,这几日也一直在秘密行事,所以不能和你说。”
“你没事就好。少主,这是怎么回事?”
元修明道:“当我想通了上面那几点,长乐之心,昭然若揭。 在平章后中暗箭的那一刻,我便知道长乐想做什么了,于是决定将计就计,让江流川假意身受重伤,其实这几日他一直在紧密联系三军将领。他在军中素来有些威望,加上父亲生前的一些旧部,事情果然很顺利。梅兄,你莫怪,此事知道的越少的人越好,更何况,长乐公主正在暗处等着我,如果在这个时候没有了江流川,她的胜算岂不是更大,岂不是可以放心大胆的联合元修逸在此等我。”
“你早就料到今日?”长乐道。
“你想借我之手铲除宁帝和平章后,那接下来呢?应该就轮到我了。果不其然,你向我发出邀请,为我准备了家宴,庆祝我查出当年太子府失火真相,为父伸冤,清除平家逆党余孽。”元修明冷笑道,“你一定以为我正得意忘形中,当你看到我只带了徐忆君前来,是不是更开心?”
长乐脸寒如霜,一言不发。
梅傲寒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徐忆君道:“你让他说吧,我也不知道。他让我陪他来这里,到门口才忽然告诉我,此行可能有性命之危,让我不要吃不要喝,多加小心,看他脸色行事。”
元修明听出他有抱怨之意,笑道:“徐兄,多谢你的信任,我知道以你英勇无双的身手,完全有机会先逃走,可你却没有,事先未及对你言明,害你在掉入陷阱后自责懊恼半天,对不住啦。”
顾青荷听到“英勇无双”四字不禁脸一红。
徐忆君道:“不敢,和你的足智多谋相比,在下自愧不如。”
顾青荷暗想:“原来他们从一开始便听到了所有的话。”
元修明接着道:“当我想通了上面的事情,便知道这家宴不过是场鸿门宴,可我也不能预料具体会发生什么,只好在门口多叮嘱你一下。”
徐忆君道:“那我还要多谢你?”
元修明讪讪一笑,“这倒不必。”他看向长乐,继续道,“家宴中,你不断劝酒,我便预料倒一二,故意说了一些得意忘形之话,你果然很开心。过了一会儿,我佯装头晕,徐兄也机灵,立刻体会到我的意思,直接倒在了桌上。”
徐忆君道:“我不知道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会装神弄鬼,干脆就来个不醒人世。”
听到此处,众人不禁都莞尔一笑,长乐脸色铁青,安阳望着元修明,眼神幽怨。
元修明继续道:“厅内忽然一阵轻晃,我暗想不好,还未等我反应过来,连人带椅往下滑,就在这时,一只手抓住了我,我抬头一看,是徐兄,很快他也连人带椅和我一起往下滑,掉入了一个深洞中。”
徐忆君道:“我装睡时,听到一声咔嚓之声,情知不对,可我见元修明仍是如常,便也不动。忽然脚下轻轻晃动,我知道定有陷阱,可元修明仍是不动,我也只好不动了,直到见他连人带椅向下滑,我才知道不能等了,一把抓过他,正要带他离开。可当他抬头看我时,他眼中竟带着笑意,我大感疑惑,就这样迟疑一下,双双掉了下去。又听“咔嚓”一声,周围一片漆黑,接着我便听到长乐公主在头顶上开怀纵笑。过了一会儿,又听到安阳的声音,元修明喊道:‘安阳,安阳,这是怎么回事?啊,为何我的头这么晕,浑身无力。’
“长乐公主道:‘你们中了我的七气散,当然浑身无力。’突然听到七气散,我就想到元修逸,叫了出来:‘元修逸?’只听另一个笑声响起,正是他。有他在,我的心陡然一凉 ,这时我以为是真的上了当,不禁万分沮丧,又怒人心起,情急之下,正想再寻出路,元修明却按住了我。他对我摇了摇头,又大声说道:‘长乐公主,你是何意?为何要这样对我?’就在这时,只听有人道:‘报,有人闯公主府。’又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便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了,直到你们出现。”
他看向顾青荷和梅傲寒。
“你们演的一场好戏!”长乐恨恨道。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入陷阱,焉能让你得意忘形?正当我想诱你说出当年真相时,你们忽然都不见了,我心中也是万分着急,却没想到是青荷和梅兄来救我们。”元修明道。
顾青荷道:“那元修逸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我没有和他在一起,仅此一次合作关系而已。”元修逸反驳道。
元修明继续道:“当我怀疑长乐时,便想到当初杀衡王和周轻倩的人或许是她,这是元修逸的一块心病,我自然要帮他解开,于是我找到了他,没想到他真的来了。我们便商量好,由他假意投诚长乐公主,告诉她我已开始怀疑平昊天。长乐公主果然有所行动了,她行动了,我便有机可乘。”
长乐道:“元修逸,你相信他?”
元修逸道:“我不是相信他,我是相信青荷。”
顾青荷不解地望着他。
元修逸继续道:“你曾对我说过,元修明没有杀我父亲和轻倩。我相信元修明不会骗你,他也没有必要骗你,我更相信你不会骗我。”
顾青荷心下动容,说道:“多谢你。”
长乐一声纵笑,面目变得狰狞,“好,好,你们演的好戏,配合得天衣无缝。我真是小看了你们。”
元修明道:“长乐,人人都说,因为平章后和衡王,在京都人人都要敬你三分。平章后野心勃勃,与衡王素来不合,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微妙,可你却与他二人常常往来。大家都道你与他们一个兄妹情深,一个母女情深。可我知道哪有什么兄妹情深,如果真是这样,衡王入狱,如果你从中帮他一把,他可能就会很快出来。正当我为这个发愁的时候,竟听到衡王横死狱中的消息,而周轻倩和她肚中的孩子也不明不白的死了,我便知道这是针对我和元修逸的。果然,从那以后,元修逸对我的恨,如决堤之水,一发不可收拾。而在安阳和你的推波助澜下,我和他的矛盾也日益加深。是不是,安阳?”
安阳道:“你是何意?”
“当年元修逸从京都逃回黄龙镇,一路被人追杀,是你救了他。是不是?”
安阳脸色一变,说道:“你,你都知道啦?”
元修明继续道:“也是你向他透露追杀他的人是生幽泉?是不是?”
安阳点点头说道:“不过我当时真的不知道你是生幽泉少主。”
“你不知道,可你母亲却知道。”元修明看向长乐。
长乐的神情告诉他,他所料不错,“你倒是说说看,我是怎么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