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回 道尽悲欢生未绝,剑灭侠亡圣魔瘖
回目注,瘖yīn,十二侵。
夏王闻言顿感五雷轰顶,僵在地上一言不发。移剌瑞上前安慰道:“大王,眼见为实,却去看看再说!”
“走!”元曦轻喝一声,黑霸王早已如离弦之箭冲出!
不过二十里路远近,以龙驹神速原本片刻时辰,夏王竟觉度日如年,身后夫人在另一匹红马上不住呼喊:“师哥,且等等我。”
“师妹!”元曦略微放慢四蹄,雪蓁方才策马赶上,纵身一跃稳稳坐上黑霸王,双手环抱元曦,心中也有些恐惧,颤声道:“师哥,你说那三位老人家……”
“不会!绝不会有事!”
夏王与夫人相濡以沫,感情深厚之极,此时四手交叠紧紧偎依在一处,。
“孙伏威不是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师哥且放宽心,或许三老已然逃至别处,也未可知!”
“正是!正是!”元曦面显红光,眼中亮起神采!
“大哥,前面快到了!”黑霸王口吐人言,缓缓放慢四蹄,元曦与雪蓁不待马停,纵身一跃而下,看着面前一片废墟与遍地死尸,不由得双目血红、怒发冲冠!
正在此时,村落中仅余的二百余口纷纷围了过来,无数村民无分男女老幼,看到二人身带兵刃,无不又悲又怒、眼泛血红,发一声喊堵住二人。一老翁含泪当先走来。
“老人家……” 夏王躬身一礼,本欲问话,谁知那老者目中如有火焰喷出,大声喝骂道:“我们不欲居住郡城之内,皆因不堪官府欺压,昨夜遇到你们,亲人给你们杀了,家也给你们烧了!谁知今日汝等竟然还不愿放过!你这恶魔!”
老者说罢一掌击在夏王面上,旋即血目圆睁、呜咽不止!元曦定睛看去,老者眼中仿佛升起无名业火,悲凉惨淡,观之如临深渊!二百余百姓无不落泪,群情激奋时众人竟不顾生死,将拳头雨点般落到面前二人身上,夏王心中涌起一声悲痛,热泪不住滚落,众人见状心生悲悯、疑惑。
“这魔头怎么哭了!”
“看他这身打扮莫非是官府中人?”
“官府中能有什么好人?不过与那些匪盗蛇鼠一窝罢了!”
众乡亲犹豫片刻,谢无畏、谢无忌、孙伏威、萧孌、萧琤已然追来,自远处道上声嘶力竭呼喊道:“乡亲们,你们错怪好人了!”
孙伏威、萧琤亲眼看到村中惨相,心中怒火中烧,萧孌掩面,早已泣不成声:“阿哥,你看,这些百姓可有多可怜。”
谢无畏无视众人,径直走向夏王处:“老师!无畏来迟了一步,让您受辱了!”
“忧之?”夏王回首,心底略感安慰,谢无忌、孙伏威自有一股威仪,上前温言劝说,众百姓早已如惊恐之鸟,初时以为夏王为九锡门余众匪盗之徒,看到两少年身着皮甲,一脸正气,心中信了三分!百姓生存之艰难,孙伏威岂能不感同身受!他站在高处宏声道:“众位阿翁、阿婆、大哥、大嫂,我等皆是官家,听说昨夜有匪盗袭扰这才不远千里赶来相助。定要为众乡亲讨还公道,众位不要误会!此时还需着手衣食住行、柴米油盐之事,嗷嗷待哺者众、寒暑周全者寡,众乡亲留得力气,方能报仇雪恨!”
“这位官爷说得对!”
“报仇雪恨!”
众百姓群情激昂,忽而转头细看元曦,无不神色惴惴,方才那位阿翁忐忑问道:“那……那这位是……”
谢无畏上前扶起老者,温和道:“阿翁,这位是当今圣上,圣上来此,欲亲为根治匪患之事,意欲国家长治久安。”
“大王!”众百姓闻言惊愕万分时,夫人怀抱一哭嚎幼子从人群中走出,夏王侧头方才看到那早已断首裸露的之女尸,不由得怒发如狂!鬼神感兵主杀意,释放滔天剑气!众百姓无不震恐,纷纷避让跪倒:“大王恕罪!恕罪啊!”
“恕罪啊!”
“老朽有眼无珠,得罪大王!”
夫人眼前满是十邪之气,急忙传音:“师哥,收摄心神!”
“糟了!”夏王急收摄怒意,十邪气缓缓凝聚,他俯身扶起众位乡亲时,身后又传来呼喊声!
“老师!”
“老师!快救夏阿翁!”
原是谢无忌、闻诗戫二人背着一浑身湿漉漉老者匆匆跑来,那老者不是别人正是前时被陈刓一掌击中心口、掉落水中的夏阿翁。
“夏阿翁,他怎会在这!”夏王再见故人,心中隐隐觉得不安,忙给夏阿翁按揉胸腹,伸手触之,便觉数枚极硬事物,解开老者衣襟细看,原是巴掌大一块环形玉璧!此物被陈刓一掌击中,立时碎做五六块,却也消解了其九成九掌力,夏阿翁这才勉强保住性命!
阿翁吐出一大口水,缓缓醒来,看到夏王之面,又惊又喜,如得救星,立时抱住夏王双腿嚎啕大哭:“大王,大王,求你救救我孙儿夏鱼儿!”
“夏鱼儿?渔先生!水生!”元曦被连番打击之下,直如遭天雷灌顶,竟僵在地上一言不发,出气无声,百脉俱停!夫人亦面无血色,翻身便欲跌倒,众百姓急忙搀扶,怀中婴儿嚎啕大哭,众人尚不知夏王端倪,谢无畏气机敏锐之极,早已惊的毛发倒竖,立时运聚全身功力凝聚成剑指朝夏王后背心俞穴猛击而去,谢无忌大惊失色,一把拉住他,惊怒道:“大哥,你疯了!”
“义昭殿下百脉俱停,性命危在旦夕而其因果尚不明了,只能施以猛药搏命一试!况且殿下霸体强横之极,神兵利器尚不能伤,何况区区剑力!二弟速速让开!”谢无畏大急,一把推开谢无畏,再度运起十成功力,朝元曦后心猛刺!
夏王心房如遭电亟,轰然猛震,哇的喷出一大口黑血,单膝跪地,不住喘息,侧眼望去,夫人早已起身,面色渐渐红润,众人无不惊恐围来!
“滚开!”夏王双眉倒竖暴怒而起,手臂不由得颤抖,上前一步追问道:“阿翁,汝孙儿却在何处!”
夏阿翁从未见夏王这般神色,心中甚是惧怕,夏王厉声喝问:“夏鱼儿到底在何处!”
“我……我孙儿被袁攡那畜生给扔到河里,现今他……”夏阿翁手指汝河下游,元曦不待细言化作雷霆朝河边冲去,只一个纵跃没入水中!
“师哥!”雪蓁大惊,踉跄起身时忙将那婴孩交给一妇女,对孙伏威道:“我师哥不善水性,你在此地安抚百姓,我去助他!”
谢氏兄弟眼看夫人早已化作游鱼顺流而下,忙即紧紧跟随,与黑霸王又一道纵入水中!
夏王心急如焚,潜入水底奋力寻找,一时间竟惶惶然不知所措:“当年‘水生’也是如此!今日夏鱼儿也是如此,若救不得他性命,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救命!救命!”
远处隐隐传来一小儿急切呼喊声,声音相隔甚远,几不可闻!
“功夫不负有心人!太好了!”夏王大喜,从水中仰起头来凝聚目力远眺,而在约莫百丈开外,一孩童正手抱一细弱木枝随波逐流,载浮载沉。
“此时刚刚拂晓,汝河虽不甚深,河水却甚冰冷,他一个小儿汝河支持的住!”夏王思虑之时呛了一大口水,竟不顾喘息,奋力朝孩童游去!
河边大路距离汝河约莫十余丈开外,移剌瑞、武氏、杜若仍在朝村落前行。为母则刚,武氏、杜若对小儿呼救声甚是敏锐,惊讶道:“谁家孩童落水?”
“嗯?待我去看看!”移剌瑞策马到了岸边高地,远远观望上游数十丈处,不由得一阵惊呼,原来夏王奋力游向夏鱼儿,奈何此处水流甚急,二人相距数丈远近,竟追之不及!
“说不得,我且一试!”移剌瑞牵着马匹淌水,但觉河水甚深,只得回到岸上抽出节旄回身斩断一根长木,而后再度转身,夏鱼儿和夏王早已从上游流下!此时夏鱼儿不再呼喊,手中木条亦在慌乱中丢失,身子仰卧水面不知生死。元曦水性不深,不住呛水,移剌瑞看的心急如焚,策马在岸边追赶,待越过夏鱼儿身后二十余丈时,看到河中两块大石,心底一喜,当下再不敢犹豫抱住横木纵身一跃,竟然稳稳卡在当中,夏鱼儿本该合身撞来,谁知水流异变,小娃竟绕过横木,欲再朝着下游而去!
“移剌瑞,快救他!”夏王大声呼喊,移剌瑞左手抓住横木,右手伸出,只带到夏鱼儿一片衣襟,小儿自顾自远去!然经过这么一阻,身后夏王已然追近,他奋力划动双臂,紧紧握住夏鱼儿后背衣襟不撒手,越过大石后,二人一道被汝河之水冲走!
移剌瑞欲哭无泪,武氏、杜若二女欲搭救,奈何三人皆不善水性,移剌瑞大叫:“去呼人救大王,别管我!”
“那你呢!”杜若急切,武氏冷冷道:“他死不了。”
“你竟这般对自己男人!”
“他是我男人,不是你男人,我欲怎样便怎样,关你何事!”
“你!”
杜若与武氏剑拔弩张,二人又皆是强势之人,分毫不退!
“快去呼人!到了这时你二人还在争斗!”
移剌瑞大呼小叫,正在此时,夫人雪蓁早已化作一条鱼儿一般游来,身段曼妙、颜滑琼珠,与平日端庄威严之美大为不同,直若洛神定水、湘女平澜,汹涌肆虐之汝河在其眼中直如无物!移剌瑞不禁 看的呆了,正欲细看之时,大觉不妥,不由得面色羞愧:“当真是清水出芙蓉……呸呸呸!眼正!心正!口正!”
“移剌瑞,看到我师哥没?”
移剌瑞手持横木卡在两块大石中间,模样狼狈至极,夫人心底阴霾竟驱散了少许,强忍笑意发问。
“大王情势不妙,和一个小娃一道冲到下面了!雪将军快救大王!”
“雪将军!!”二人说话间,黑霸王已如游鱼一般自远处劈波而来!
“这马成精了,怎会人语!”移剌瑞在水中惊得目瞪口呆,再抬眼时,黑马与夫人早已远去。
“雪将军,且让我化形试试!”
夫人不住摇头:“不可,万万不可!龙身威能广大,莫说三弟龙身本尊还被‘镇锁龙台’镇压,即便无罪之身敢在华夏中随意化形,亦必受天道惩罚!”
“但大哥他……”黑霸王灵机一动,一纵身越到岸上,立时疾驰如风,快过水中数倍有余:“夫人在水中,我在岸上,咱们前后合围,或能有救!”“甚好!”夫人大喜,再次一头扎入水里。
“还有我!我也来!”
黑霸王四蹄翻飞,侧头时看到移剌瑞不知何时已经上岸,亦策马从远处跟来,身后亦有二女远远跟随,心底暗暗摇头:“这厮到处蹚浑水!”
且说夏王抱住夏鱼儿后欣喜若狂,本欲划动双臂游到岸边,谁知迎面而来一波逆流,竟将水流搅的纷繁混乱,不由得又灌入一大口水,呛的五内翻腾,而夏鱼儿身子冰凉,元曦心中一阵悲凉,眼前一黑,竟在水中昏死过去!
“那是大哥!”黑霸王甚是喜悦,眼看越过二人,再一纵越跳入水中,迎面挡住夏鱼儿和夏王元曦,谁知夏王身子其重无比,这身形硕大之龙马竟抵挡不住,眼看便随同二人再度向下游飘去,正在此时移剌瑞与夫人赶到!夫人游到夏王身旁,见他周身散溢十邪之气,心中越发惊恐,所幸那黑气遇水既化,点滴无存!可三人一马下流之势仍旧不辍!
千钧一发时,黑霸王发出一阵惊天长吟,移剌瑞面前一花,仿佛看到一条千丈长龙托起三人冲出水面!长龙龙身漆黑,鳞甲反射骇然光泽,雄奇而瑰丽,让人不忍侧目!
刹那间天地色变,苍穹之上一道血色惊雷竟朝着黑龙龙身所在劈下,移剌瑞近乎本能拔出节旄朝血雷掷去,轰鸣中霹雳消散、节旄坠地,插入土石中翁翁然经久不息,仿佛有无尽英灵和风而歌,使闻者壮怀激烈,心绪难平!
移剌瑞早已吓得丢了魂一般抱头惨叫:“昊天在上!小的非有冒犯!得罪!得罪!”
“方才多谢你了!”
“咦!”
移剌瑞大奇,再睁眼时,夫人面色惨白,顾不得喘息便为夏王施救,偶尔亦侧眼瞅着夏鱼儿,喜忧难言,黑霸王似乎脱力,卧在岸边低声咆哮,侧身朝自己投来感激一撇!
“哪有什么黑龙!莫不是眼花了!”移剌瑞嘻嘻一笑,起身上前!
“雪将军,我二人来迟了!”谢无忌、谢无畏此时亦从岸边远远追来,忙不迭给夏鱼儿施救!
夫人面带泪痕,不住用力按揉夏王心胸,良久后,元曦吐出一大口水,立时翻身醒来,露出惊恐神色!
“师哥!”雪蓁激动万分,谁知元曦神色惊慌,一把推开师妹雪蓁:“夏鱼儿呢?为何不先救他!”
“老师!”谢无忌、谢无畏给夏鱼儿不住按揉,夏王伸手抚摸,谁知那孩子身体早已冰冷,谢无畏神情喜慰,正欲出言时,却被夏王一把夺走夏鱼儿,抱住他失声痛哭!
移剌瑞缓缓上前:“大王,待臣试试,或许还有救也说不定!”
“若不是你逆臣一路之上夹缠不清,何至于如此,给我滚!”夏王面色狰狞,抱起夏鱼儿怒喝众人!移剌瑞神色坦然:“大王,此事皆是臣之过,然臣观看这孩儿尚有三分气机,且让臣一试,若是不成,再治臣之罪不迟!”
夏王一时竟呆住了,任由他接过孩子!移剌瑞喃喃自语:“那年侯爷教了我法子,也不知行是不行!”
移剌瑞毛手毛脚抱在孩子胸肋处,又将他放下,奋力按了三下,似乎不得要领,谢无畏眼见其不善救人之法,正待接手时,那孩子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水,继而剧烈喘息,众人欣喜释然,移剌瑞哈哈大笑:“这条小命算是保住了!”
夏王如得大赦,奔到孩子身边时,忽而大感不妙,再回首时只见雪蓁面色惨白,眼中含泪,神色决绝瞅着自己,毫不犹豫转身离去!
“糟了!我怎么这么糊涂!”夏王奋力追去拉住她:“师妹,方才是我之过!”
雪蓁也不回嘴,侧过身道:“汝有何错,错的是我才对!”
夏王苦笑不迭:“师妹,此处人多,着实让小辈笑话!”
“当年敢做,现在却不敢言之!”夫人冷笑。
“有何不敢!”夏王强作镇定,去拉夫人,夫人甩开手,忽而委屈全数爆发:“你这登徒子,小时欺我,少时骗我,长成时又脚踏两只船,既要了我,又要我妹妹,今日又弃我如敝履,可叹我竟还巴巴的赶来救你,当真是下贱!我……”
雪蓁再难抑制,跪坐地上掩面哭泣,元曦俯身安慰,却被夫人随手一掌击在脸上!谁知他心中大喜,只嘻嘻一笑,便顺势握住夫人手掌:“让师妹打上一打当真是十世修来的福分!”
雪蓁出手便既后悔,见师哥放浪神情,不由得噗嗤一笑:“好的不学,偏要学师弟剑㻂那色胚!”
众人看他二人神色旖 旎,轻语呢喃,不由得又是好奇,又觉有趣,夫人这才察觉异样,立时变得神色腼腆,颜若彩霞。
“都怪师兄!”夫人面红过耳、羞不可遏,立时呼啸一声,黑霸王应声而至,载着夫人急速离去!
谢无忌抱着夏鱼儿走近夏王,那小儿疑惑道:“姐姐为什么打伯伯啊,伯伯是好人!”
夏王抚摸红肿面颊,长舒了口气,神色尴尬,不是如何应对,忽而又看到移剌瑞滑稽神色,当下面色一板,移剌瑞低头道:“臣……臣……”
“移剌大王,你又救了我一次,此番要何封赏?”夏王元曦叹息一声,心底略感愧疚,从患之手中抱过夏鱼儿!
谢无忌哈哈一笑:“老师,你该赏我大哥才对,他方才奋力救这小子,已然快将成功,移剌大王所为不过是那九层高台最顶处置一瓦当耳!”
移剌大王强辩道:“便是画龙还需点睛人。一瓦当也算尽了几分绵薄力!”
谢无忌还欲嬉笑,却被其兄打断:“二弟,别瞎说!移剌兄如定海神针,此行若没了他当真是不成。”
移剌瑞哈哈大笑:“患之老弟见识还是不如汝兄啊!”
夏王耳听三人言语心底激起千尺巨浪,面颊上汗水混合河水岑岑而下,夏鱼儿聪慧异常,感激元曦救命之恩,伸出小手轻轻为他擦去汗水,奶声道:“伯伯很热么?”
“伯伯不热!”夏王回首一笑,武氏上前接过小儿,正欲安抚,谁知谢无忌做个鬼脸,小儿怪叫一声在前奔走,继而嬉笑转身,谁知谢无忌又已追来,欢声笑语不断。元曦远远观看,竟生出再世为人之感,他叹了口气,仔细回想方才经过,不由的甚是后怕:“师妹奋力救我,忧之患之救夏鱼儿,他二人皆熟知水性,自知如何救人,我却险些坏了好事!”
谢无畏猜到夏王心事,劝慰道:“老师,此事已矣,不必做他想了!”
夏王不住摇头:“不然,方才打断你施救,你等又对我心生惧怕,若非移剌瑞死谏,岂不当真害了这娃!我之过也!”
“老师言重了!”
“大王,我们快些回去要紧,勿要让众乡亲担心!”谢无忌手拉这夏鱼儿折返,那小儿亦不住点头:“是啊,伯伯,阿翁还在村中等咱们回去!”
众人点头,纷纷上马沿原路折返!
夏王见众人有说有笑,大改之前气氛,当下对移剌瑞笑道:“我大哥何时教过你对溺水者施救之法?”
“就是当初大王北征卓陀洪大胜归来时,侯爷得空也在关内,又一次偶然从‘化外’带来一册奇书,写的满篇七扭八歪的怪文,显非我中华文字,还有不少裸女图册……”移剌瑞嘻嘻一笑,眉飞色舞说起来,然与言谈初衷越去越远,众人忍不住失声而笑。夏王微笑打断他:“没问你什么裸女图册,只问我大哥何时教你救落水之人之法。”
“是臣荒悖!就是那怪书上,侯爷只给我说过一遍,叫‘海什么的一个法子’,好像是化外一个什么红毛国的国师发明的法子。臣便想,这种蛮夷之法能有何用?”
众人闻言不是嬉笑。夏王低头沉思,谢无忌怀抱夏鱼儿,在马上笑道:“老师,夏阿翁在前面等咱们了!”
“阿翁!”夏鱼儿欢喜呼喊。
夏阿翁远远眺望到马匹扬起的烟尘,竟仿佛少年人一般疾速奔行了数十丈远近,中途跌倒数次,沙石划破面颊却浑然不觉,谢无忌生怕老人受伤,抱起夏鱼儿翻鞍下马!
“阿翁!”夏鱼儿欢喜之极,一路奔去,夏阿翁将夏鱼儿一把抱起,爷孙二人喜极而泣,又对夏王与夫人跪拜叩首:“大王再生之恩,小民无以为报!”
众百姓此时早已知道夏王身份,一时欣喜,一时忧。夏王元曦看着满目疮痍的村落,对众人言道:“众位乡亲之仇,便是我之仇,我柳氏在此立誓,定要将屠戮此地之元凶缉拿归案,处以极刑,为众位乡亲父老出一口恶气!”
“谢大王!”
“大王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二百余口无分老幼,无不声泪俱下匍匐在地!夏王与夫人一一扶起众人。数个时辰之后,孙伏威从郡城中调来龙成军,在村外开阔处搭建简易军帐供百姓居住,又以马车拉来砖石木材为众百姓重建家园。
“大王,灾民暂已安置妥当!”孙伏威在大帐中对夏王躬身一礼,却见他愁眉不展:“可惜三老不知生死!”
夏阿翁言道:“大王,老朽前日之所以掉入水中,便是因袁攡那奸贼之故!”
“袁攡乃是陈刓之化名,此贼竟然如此心狠手辣,连孩子都不放过!”众人大惊,谢无忌愤愤然出言喝骂,萧琤神色落寞,心底有些惶恐。夏王眼含雷怒,无数道霹雳划过天穹!夏阿翁咬牙切齿道:“对,正是此贼,这贼人便是当年害的老朽家破人亡的元凶!”
“阿翁,您慢慢道来!”夏王搀扶夏阿翁坐下,夏鱼儿和与萧孌、孙伏威一道走出帅帐玩耍去了!
“那日我和孙儿沿河而下,便遇到那奸贼,奸贼问我可曾看到三位老者,我不愿说之,他便将我孙儿扔入河中,我情急之下,便随便给他乱指一通,那贼人竟然信了!”
“三位老者?您当真看到了?”夏王、夫人、谢无忌、谢无畏、移剌瑞几人甚是激动。夏阿翁言道:“我也不确知那三位是否为大王所寻之人!只看到几个江湖帮派之人载着三位老者急匆匆逆流而上离去。而后隐没于林间。”
正在此时,苏鷙、韩剑戟、闻诗戫走进帅帐!
孙伏威认得几人,夏王急忙起身相迎。
苏鷙入内抱拳一礼,淡笑道:“夏王既然在此,兄弟便先行离去了!”
“何必这般急,来,坐!坐!”夏王伸手轻握其手臂,苏鷙面色一白,头上冷汗淋漓,一股钻心剧痛自手臂处直袭心间!夏王察言观色,为他解开衣袖,韩剑戟落泪道:“大王有所不知,我兄弟昨夜为救赵曦轮、武定鼐、孔圣贤三位贤者,以一人之力抗衡九锡门五十余众,这才负伤至此!”
“苏兄当真英雄也!”夏王一阵赞叹。苏鷙面不改色,淡然道:“柳兄过誉了!眼见生灵涂炭,苏某怎能坐视不理。”
夏王越发佩服苏鷙为人,从夫人手中接过一小盒,旋即拧开盖子道:“苏兄这手臂若不早些医治,便是不会落下残疾,功力定也大不如前!”
苏鷙淡然一笑:“大丈夫死得其所,又何惧之有!”
元曦轻轻解下臂鞲,又缓缓上翻袍袖,众人看到苏鷙手臂伤处,无不震惊!那条手臂上刀痕数十,深可见骨之处便不下十处!前时韩剑戟虽已为他医治,然毕竟是寻常金创药物,便是一月也未必能痊愈。夏王轻伸十指从玉盒中搅出灵药,谁知那白玉般灵膏涂抹到手臂伤痕处后,筋骨、脉络、肌肉撕裂般痛处竟立时愈合,手臂仿佛新生,只余下浅浅刀痕!众人看的目瞪口呆,韩剑戟又惊又喜:“大王真乃神人也!”
闻诗戫自从进入帅帐,双眼便一刻未曾离开过谢无忌,看得‘谢哥哥’满面通红,浑身不自在。戫儿趁众人围观苏鷙时,偷偷走近患之,壮着胆子轻轻自袖中伸出十指握住谢无忌手掌,面色绯红,轻声道:“谢哥哥!”
“嗯!”谢无忌任由戫儿拉着自己,竟不知抗拒,更兼软语在耳,香玉在侧,二人相思入骨,深情对视之下两颗心同时燃起一股交融烈火。
“成了!”夏王看着空空如也的白玉小盒,心底一阵释然。苏鷙手臂伤处愈合了九成有余,余下已然不足为患,他不由得精神一震,惊喜道:“夏兄技艺超群,让苏某拜服!”
“小事一桩,何足挂齿!”
“夏王,方才我在外面也听到一二。赵曦轮、武定鼐、孔圣贤三位现在身处盐、漕两帮保护之中,华夏水域辽阔,江河密布,九锡门神通再大十倍也万万难以寻得三老并加害之!”
“当真!”夏王激动万分,双手紧握苏鷙手臂,方才惊道:“苏兄伤势未愈,我这番唐突了!”
苏鷙大笑:“方才就已不痛了!”
夏王喜极,不住咳嗽。
“怎了?”
“无妨,今日不慎呛了几口水!”元曦忽然伸手入怀,神秘一笑:“苏鷙兄轻功独步天下,与鹰抓功相得益彰,可惜却无趁手兵器,这才无法抵挡那陈刓的紫金双刀,我说的可对?”
苏鷙眉头紧锁,韩剑戟大喜:“大王神人也,千里之外便能知此事!”
“韩大哥!”苏鷙不喜韩剑戟乱拍马屁,回首瞪了他一眼,韩剑戟讪讪一笑,静静立在苏鷙身后。苏鷙苦笑摇头:“夏兄所言不虚,确是如此,在下若也有一副神兵在手,即便不敌,也绝不至于这般狼狈!”苏鷙轻轻抚摸怀中那副断作十余份的铁手,叹息道:“此物是师父早年亲手为我打造,不想今日损毁!”
元曦大笑,从怀中取出一块精钢,放在桌上:“苏兄原物予我,待小弟先画图纸,再行锻造,不过旬月,弟便可为兄草就之!虽不能说惊天动地,却也足匹敌陈刓那副紫金长刀!”
“壮哉!”苏鷙大喜,拉住夏王手掌:“苏某欠柳兄天大人情!”
“呀!”二人声音甚大,惊的戫儿缩手,众人回身看到患之和戫儿神色,心中立时明了!谢无忌面子甚薄,起身急忙离去,戫儿见机极快,假意气鼓鼓道:“大王不是说这块精钢是留给戫儿来日打造趁手兵器的,怎地出尔反尔。”
众人闻言无不大笑。
这日晚间。
萧孌对孙伏威软磨硬泡,方才有片刻独处,二人丛林间走来,萧孌面色酱红,孙伏威亦感狼狈,看到夏王元曦时,上前恭敬行礼:“大王!”
“呀,大……大王,我……”萧孌惊慌失措,看到戫儿在旁急忙奔去。
夏王笑道:“孙伏威,这些日子可适应军中?”
“赖大王天威,末将敢不用命!”孙伏威点头。
夏王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本兵书:“此为《十三篇》,虎臣该已教你读书写字,想来亦能读此物?”
孙伏威恭敬接过:“谢大王,末将……”
“且说无妨!”
“末将还想学本事!”
“可想学甚?”
“《易》!”孙伏威目光炯炯,气冠云汉!
夏王甚是惊奇:“为何?”
“末将今日回想身世,数月以来之变故可说是天翻地覆,冥冥中似有天意,末将不愿浑浑噩噩苟活一世,而欲全而窥之,或在易数中可寻端倪!”
夏王暗暗点头,从怀中取出《文王易》,郑重交给他:“汝有此志,或能为此道大家,亦未可知!勉之!勉之!此书不解处随时找我。咱二人共同参研便是!”
“谢大王!”孙伏威大喜,接过《易》便急匆匆退回自己营帐中仔细翻看!
夏王看着孙伏威远去身影,忽而出声道:“患之,来吧!”
“什么都瞒不得老师!”谢无忌嘻嘻一笑,从后面走出。二人沿河岸缓缓行走,谢无忌神色沉重,久久不言。
“心事为何这般重?”夏王发问。
谢无忌叹息道:“老师,徒儿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元曦奇之:“但说无妨!”
“一把剑救不得天下人。此理至浅,老师却何故一意孤行呢?”
夏王闻言激动惊喜,便问:“那又该如何?”
谢无忌摇头叹息:“徒儿也不知该如何。”
“还以为患之亦想到解法!”夏王苦笑,略感失望,独自缓缓前行。谢无忌也是一惊:“难道老师早已胸有成竹?!”
夏王回首一笑。
“老师错矣!”谢无忌抢上一步,叹息道:“贤者任人,年老而不衰,智尽而不乱。治国之难在于知贤而不在自贤。治乱之危非在于视盗,察见渊鱼者不祥,智料隐匿者有殃。若欲无盗,莫若举贤……”
谢无忌口出重语,原本神色忐忑,生怕老师不喜,谁知夏王满眼光华,神情喜悦之极,握住谢无忌手掌,笑问:“患之,举贤与缉盗乃一体两面。汝能尽言,甚慰我心!”
谢无忌叹息:“老师胸怀如海,虽古之尧舜何及,举贤之事自不必说,缉盗……”
“患之,何为盗?” 夏王不顾其问,反诘之,谢无忌一时哑然。夏王面色凝重,又问, “患之,又何为侠?”
谢无忌深思片刻,昂首道:“以武犯禁为侠,为国为民亦为侠!”
夏王走进一步,再问:“又何为剑?”
“剑为仁者之器,亦为杀人凶器!”
夏王点头,又复前行:“何为圣,何为盗?”
谢无忌低头沉思,旋即双目圆睁:“无忌不懂?还请老师明言!”
夏王面朝明月,久久无言。
谢无忌躬身一礼,叹道:“老师,若你这般一意孤行,怕有失天子之责,患之只能离去了!老师,保重!”
夏王回首望着谢无忌身影,奋力拔出腰间鬼神,以剑刃指之,剑气凝聚随心而发!谢无忌全无惧色。夏王收剑,抚摸剑身,忽而手握剑刃,欲奋力折断之!而鬼神竟全无声息,仿佛能感觉兵主之意!
谢无忌惊骇莫名,急忙上前握住元曦双臂:“老师,你这是做甚!”
夏王默然,双臂再度用力,谢无忌大惊:“老师!”
“侠,即可为盗,仁,亦可为恶,圣人不死,大盗不止!那我便要这天下无侠!天下无剑!天下无圣!”
谢无忌心湖倒竖,滚目圆睁:“无侠!无剑!无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