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候突然睁开双眼望向门外，一个麻衣老者站在门口，正笑眼看着他。
少年起身走向他，心里有一种很是奇怪、却又无法言明的感觉，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老人，他有着天然的亲近感。
老者身上有种少年熟悉的气息，不是亲人，却胜是亲人。
少年没有丝毫犹豫，自然而然的想走近他：“你来了。”
少年的话很奇怪，就像是面对一个早以熟悉的亲人。
麻衣老者点了点头，一脸笑意，眼神就似在看一个自家的小辈。
他笑脸和蔼道：“我来了……”
麻衣老者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眼中一丝不易觉察的伤感，瞬间即逝。
“孩子，记住了，人世间每一次的离别，不一定就是为下次的重逢做预演。”
他不待少年说话，又道：“但无论世事如何变幻，我希望你坚守本心，就算以后走过了千山万水，愿你归来时仍是少年。”
老人拿出牛角小舟，“这只小舟，是我……送给你的，你要好好珍惜。”
随后，刘小候心湖便响起老者的声音，告诉了他小舟的用处和使用口诀。
刘小候记性极好，老人只说了一遍，他便已牢记在心。
麻衣老者似乎还不放心，让刘小候在心中默默地、把他所传的口诀念一遍，见少年确实已记牢，便含笑点头抬起手掌，那只被老人托在掌心的小舟，瞬间化作一缕细如针芒的青光飞向刘小候。
青光自动缠绕在少年的手腕上，变成了一只暗青色的牛角手环。
刘小候突然流下了眼泪，他仿佛感受到了什么，却无法开口说话，似乎被某种法术禁制，只有眼睁睁看着老人身形渐渐变的虚幻，然后越来越模糊……直到完全消失。
青光也随即消逝。
刘小候终于哽咽出声。
熟睡的云杳被惊醒，他坐起身，望向蹲在门口哽咽失声的少年，忍不住道：“刘小候，你怎么回事啊，我只是睡觉而已，又不是死了，你用得着如此伤心吗？”
刘小候回头道：“老水牛死了，它死了……”
少年的脸上还挂着泪，平时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眸，此刻却填满了忧伤。
老水牛虽然是老了些，可是昨天还好好的，怎么可能说死就死了，小猴子你是在做梦吧。
这些话到了嘴边，又被云杳硬生生给咽了下去。
对于刘小候，他终是于心不忍。似乎说什么都是一种伤害。
陪伴刘小候从幼童，成长为一个小小少年的老水牛，在刘小候心中的地位，早以超越了人畜的界限。
不是亲人胜亲人。
云杳挠了挠头，“你别蹲着了，多难受啊。”
刘小候擦掉眼泪，起身在木桌边坐下，云杳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一大一小两个少年，一时间两两无言……
小木桌上，燃烧了一晚的油灯，终于油尽，火苗红光返照似的，跳了一跳，灭了。
刘小候突然道：“少爷，你能陪我一起去一趟你家的别院吗？”
此时一缕晨曦，透过窗棂照射在了刘小候的脸上，从云杳的角度，正好看到了少年的侧脸，他心里突然一动。
在这一刻，云杳才发生，平日里黝黑消瘦的刘小候，竟然也俊美异常。
云杳清楚的记得，在他八岁那年，第一次见到五岁的刘小候，瘦小黝黑，刚刚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孤苦伶仃，一双明亮的眼眸，清澈、慌乱、惊恐。
还真像极了，一个误闯进红尘闹市里的野猴子。
是云肯求父亲收留了他，只是转眼，当年的幼童已成长为一个小小少年。
五年的时间，如玉般的云家少爷，似乎仿佛、从来没有真正的仔细观察过，当初他一心肯求收留的孩子。
他突然有些内疚。
刘小候静静的看着云杳，眼神干净的让人心疼，云杳不忍心拒绝。
那怕他根本就不相信，老水牛已经死了。
你刘小难道会未卜先知？
“刘小候，你以后不放牛了，就跟在我身边吧。”
这是云杳第一次喊少年的名字，而不是叫他小猴子。
刘小候点了下头，想到云集的嘱托，脸上却不动声色。
“那我们现在走。”
云杳笑道：“这可是你第一次求我。”
……
云襄是云家别院的管事，中年男子，一年四季都少有笑脸，给别院里的下人们的印象，就像是一个不近人情的人。
但事实上，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云襄是典型的面冷心热，从来没有人见他对谁生过气，发过火。
今天一大早，云襄按列巡视别院，当走到牛栏所在的小院时，他回身吩咐跟在身后的小伙计，让他把小院锁了，以后没有他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能靠近、或是进这座小院。
年龄不是很大的小伙计虽然不解，但也不敢置疑什么，因为他发现云襄的口气是少有的严肃。
小伙计是云府的家生子，叫云蛮，从小生长在这里，对云管家的脾性最熟悉不过。
云襄面冷心热不假，为人和气也是真的，但这不代表他就好说话。
云蛮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立马去拿来一把大锁，把小院锁好。
云襄看着小伙计锁好院门，让他去忙自己的，等小伙计走的远了，便伸出食指，凌空虚点，四个金色大字龙飞凤舞显现出来：青牛之冢。
四个大字金光闪烁，就如同被书写在一张巨大的宣纸上，离地悬空。
云襄左手负后，右手在胸前掐了一个样式怪异的道诀，口唇微动。
“去……”
云襄手腕轻轻拧转，双指并拢作剑诀状，对眼前的四个大字一挥，金字亮如流萤，如飞蛾扑火在小院上空绕行一周后，陡然往上一窜，字体无声地炸开，随后又消逝于无痕。
云襄走出云府别院，向烂桃子胡同走去。
刘小候住在烂子胡同，所以云襄决定，要把老水牛死亡的事实告诉他。
一想到那个双眸清澈的黝黑少年，云襄眼神中就会露出一丝少见的柔软。
他会去告诉少年，老水牛走的安详，没有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