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望着徐氏姐弟骑马远去,才松了一口气,深怕再节外生枝,于是灭了篝火,加紧赶路。赵广伤重,坐上没有尾巴的黄鬃马,刘菱和赵雁鹏步行,一行三人向剑阁而去。路上,赵广叹息道:“邓艾虽然一路猛进,势不可挡,但他穿越荒山险地,又在涪城、绵竹连打了几场恶战,士卒疲劳,虽有三万之众,但我成都当时尚有甲士万人,城内储粮可支持一年,只要拼力死守,待邓艾粮草不济,姜维分兵回救,即可大破魏军。可是你爹被魏军气势所吓倒,再加上大夫谯周的劝降之词,便不战而降,命我携诏去剑阁通知姜维投降。我领命而去,想只需杀了邓艾便可消除皇上怯意,于是前往刺杀,不料邓艾戒备森严,他武功亦在我之上,因而不但没有成功,而且受伤不轻。”刘菱气道:“父亲虽然懦弱,可谯周着实可恶!”赵广道:“那也不尽然,谯周大夫是为皇上安危着想,当时守城一月不难,但我们并不知姜维是否得知邓艾偷袭我蜀中,如果姜维不知,迟迟不来援救,邓艾只要以涪城一带为根据,屯田纳粮,做长期围困的准备,那就算支持一年结果也是一样。怪就怪诸葛瞻在涪城时不固守城池,偏偏主动出击,因寡不敌众,才失掉了成都外围。”刘菱道:“诸葛瞻虽败,但勇气可嘉,不愧为诸葛武侯之子,只是……”
“只是此次他行事鲁莽,”赵广接道,“未免少了他父亲的智略。可是我估计,他当时可能认为邓艾孤军深入军队疲乏,想一举歼灭之,所以才冒然出击,却不知邓艾军陷死地,又是成都在望,士卒个个不知疲惫,人人奋勇向前,兵不血刃攻克江柚之后士气大振,就和春秋末孙武率吴军千里破楚一样。如果诸葛瞻坚守城池,虽不一定能挡住邓艾,但必然可以更大消耗其实力,不至于魏军打到成都还兵力充足。可他偏偏出城迎战,正中魏军下怀,重蹈当年囊瓦柏举之败的覆辙。”
“什么人!”赵广一声喊,刘菱迅速拔出双剑,赵雁鹏紧握双拳。草丛中一人闪出,红衣飘飘,正是“小鬼斧”徐纹龙。只听他喝道:“亡国之奴,还想跑!”刘菱身为皇室中人,最不愿听到“亡国之奴”四个字,方才失马丧国几遇不快,如今受他一激,哪里忍得住,正要挥剑上前。赵广见他手里金光闪烁,连忙伸手将她拦住,说道:“徐公子还想与我较量?”徐纹龙道:“你有伤在身,我一人就可制服你们三个。”
“原来徐公子躲在暗处偷听,”赵广故意试探道,“不知那两位到了没有?”徐纹龙一声清笑,说道:“我一人即可摆平的事,何必功分他人?”赵广听他意思是一人前来,暗暗高兴,说道:“原是来送死的!”
“什么,”徐纹龙惊了一下,又道,“老前辈何必故作镇静,如果肯将郡主交出,在下看在父母的面子上可饶你不死。”赵广笑道:“不必老朽出马,郡主一人即可胜你。”下马向刘菱施过礼,请道:“郡主只管放心上前迎战,必可擒住这家伙。”刘菱知他必有计于心,于是大胆握剑迎上前。徐纹龙道一句“装腔作势”后摆开架势,心中暗道:“莫非这老不死的已识破我颓势?哼,先宰了这丫头,余下的便不足为惧。”见刘菱双剑逼进,却不先动手,待到距离近了,看准了飞斧疾出,由于距离实在太近,刘菱万万是避不开这奔向她面门的一击,却见疾弛而来的金光突然被身旁一个褐色巨影掠去,但听“哎呀”一声,赵雁鹏已然倒在自己跟前,喉咙口嵌着一枚金斧,鲜血淌了一地,已经死去。徐纹龙大惊失色,转头就逃,赵广弛马拦住,喝道:“幸亏你没有‘蛇影’的工夫,如今飞斧已尽,往哪里逃!”
刘菱听到“飞斧已尽”,立刻挥剑赶来。徐纹龙见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只得挥舞双掌死心一战。赵广驾马挥剑向下劈刺,刘菱双剑银光缭绕,徐纹龙被围在当中脱身不得,身上多处被砍伤,于是咬牙一掌劈在马头上。那马中掌倒毙,将赵广掀翻在地。徐纹龙也因此又中了刘菱两剑,却得以杀开一条血路,冲了出去。赵广飞剑掷出,却被徐纹龙用手拨开,于是起身追赶。刘菱在前,也掷出一剑,却因内力不济只刺中了徐纹龙的大腿。徐纹龙多处受伤,逃命要紧,再多一处又有何妨,脚步不见缓、反见快。眼看距离拉大,赵广拾起刚才被挡开的那柄剑,又抢过刘菱手中的剑,立定凝神聚气,突然连连掷出两剑。徐纹龙听得身后风声,回手搁挡架开一剑,不料随后的那柄剑是紧贴着前一把而到,他跑动中二度出手已然不及,背脊中剑,没跑几步便跌倒在地。
刘菱先到,指着徐纹龙破口大骂。但他奄奄一息,怎还理会,见赵广随后缓步跟到,无力道:“你缘何知我飞斧已尽?”赵广道:“我在盘山下拾得四斧,假扮你爹时用了三斧,都定在了崖壁上,你被吓走后我下来察看,又拾得八枚,一共十二枚,那么你身上自然只有刚才被我挡开的最后一枚了。”徐纹龙还未死,问道:“你怎知我只带得十三枚……十三枚飞斧?”赵广答道:“其实令堂应称作‘蛇影无踪’,令尊应称作‘鬼斧十三’,也就是他身边只带十三枚飞斧。江湖上因你父母成婚后时常连手对敌,故简称他们夫妇为‘鬼斧蛇影’,久而久之原来的称号倒渐渐为人所淡忘。只是你十六岁生日那年我特地差人缝制了一件内有十三只口袋的大红衣袍相送,就是你现在穿的这件,这才记忆犹新。”
徐纹龙轻轻“啊”了一声,尚未断气。赵广续道:“刚才你久候良机,欲击毙我们之中眼下最强的一个,”看了看刘菱一眼,“可谓用心良苦,可惜你对郡主无理在先,贪功冒然独进在后,不知悔改,死有余辜。不过我赵广因此丧子,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也算对得起你父母了。”说完一口鲜血喷在徐纹龙双目紧闭的脸上,也不知他何时死去,听到了多少。
刘菱扶赵广坐下,含泪道:“赵将军对我刘家一片赤诚,可……可为何要以赵……”她再也说不下去,赵广坦然道:“那是逼不得已,飞斧诡异,单靠一柄飞剑阻挡,老朽技穷,实在没有把握。郡主贵体,不容差池,小儿无能,为郡主而死,也算没有辱没了我赵家。”刘菱泣不成声,赵广续道:“郡主勿哭,速速前往剑阁找姜维,只有他才能复我蜀汉江山。”见刘菱不走,又道:“我重伤之后三度复发,决计活不到天亮,郡主切勿费时葬我,那两个久寻兄弟不到必然返还,郡主快走,快走!”见她还不走,急道:“老夫在此抵挡,郡主快走,不可误了大事!”见她还在迟疑,突然一个巴掌扇在她脸上,喝道:“先帝有灵,不肖儿女,末将替你教训了!”随后又是含着泪反手一巴掌。第三掌将落,刘菱才收起一柄剑,起身行礼后转身离去,走不远回头望去,见赵广背身而坐,这才迈步远去,途拾刺中徐纹龙的那柄剑,想这双股剑乃祖父昭烈皇帝刘备的遗物,心中顿时波澜涌现,双剑回鞘,步履坚定,履星踏月,直奔剑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