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两姑嫂都很看不惯肖珩两口子的抠,但也只是在心里嘀咕。
江美就没那个顾忌,她弱弱的说:“一千的床太硬了,我家那个花了一万多,我还经常睡不好呢。表哥啊,表妹她又要读书又要工作,睡眠不好是很影响精神的。”
肖珩笑着说:“我公司的宿舍也就几百的床,大学里就更简陋了,我都睡的很好啊。这睡眠不好可能就是不困,平时多做些运动,让自己忙一点,肯定能睡得香。”然后又转头问祁蔓:“筱筱说给我请了位助理,还说保密,神秘兮兮的,谁啊?”
祁蔓伸直胳膊横在他眼前,问:“我胳膊看着很长吗?手像是能伸那么远?我可不爱处处盯着你,我又不像你,是属老母鸡的。”
肖珩在她手背上拍了一下,笑着抱怨:“不说就不说,还拿话噎我。”
祁蔓把胳膊收回来,怼他:“实话才噎人!就一万买家具,你管她床花多少椅子花多少,都被你安排明白了,她照着挑买起来还有什么滋味啊?”
肖珩就低着头不说话,默默往她碗里夹菜。
肖大伯就笑呵呵接:“小珩就喜欢操心,倒不如侄媳妇洒脱,不愧是大公司老板,做事有条有理,思虑也长远。孩子哪能一味娇养,放开手让她多跌几跤才能真正成长。小珩,你可别学你大妈,她是疼你表妹又处处心疼安安,就知道说女孩要富养,她还当是为了她们好呢,这是拿溺爱当疼爱。咱们家条件也不怎么样,可她姑却处处给她好的,就是她两个表哥都得排在她后面,才把她养成这样,现在我是后悔啊,都不知道从哪下手了。要是你表妹也能像安安这样,有她表嫂这么教着,也不能这样娇气。”
话到后面已然满是愁绪,脸上的笑容也维持的勉强,他径自跟肖珩碰了一杯,杯酒入喉就再难掩愁苦之相。
肖珩跟大伯喝了一杯,劝慰说:“她还小,也不至于。”应付完大伯,又屈指敲了下堂妹的头:“先吃饭。”
肖意安乖觉的收了手机,还要给她哥夹菜,肖珩抬手拦了让她吃自己的,转头却让祁蔓帮他夹块糖醋排骨。
肖大伯见侄子态度冷淡,对这妻家侄女也爱答不理,他暗中给老婆使了个眼色,就又笑呵呵陪老领导喝酒。
肖三婶跟两个小姑凑在一起商议请客的事,江家姑嫂也拉着江美聊起私话,肖意安也时不时凑肖珩耳边说些什么,祁蔓间或陪方外公喝上几杯,对这兄妹俩的闲谈也偶尔接上几句,大家的音量都压的低又各聊各的,倒比刚才聊作一团时冷清了不少,却也消停了不少。
饭到尾声,大家吃着甜品,肖珩则是去各桌兑现他答应好的合影,祁蔓也跟着去给他们拍照。让肖珩意外的是,祁蔓居然也能拍出很符合大众审美的照片,原来祁蔓真的不是技术不够,而是她就钟情魔幻风。
两人转一圈回来,就准备走了,不想肖珩酒场上的好兄弟秦总来了。
这人三十出头,与合影里的着装风格并无不同,只不过今天的西装三件套穿的规矩,又工整地打了条领带,发型也一丝不苟,通身文质彬彬竟不显半分合影中的江湖气。
他一进来就爽朗笑道:“肖老弟,今儿事多,不好意思啊,来晚了来晚了。”
转到祁蔓又说:“哎呦,大小姐今儿兴致好,竟捧起我的场来了。”
他过来也不另找椅子,而是亲昵的跟肖珩挤在一张椅子上,手亲热的往肖珩肩膀上一搭,说:“哎,你小子怎么也不提前打个招呼?不听底下的人说,还不知道你们跑我这儿来了呢。”
肖珩很不好意思,支吾着说:“真不好意思,秦三哥,”
祁蔓跟后面直接说:“他喝断片儿了,早忘了还有你这号哥哥了。你再来晚点,我们都走了,怎么这么忙啊?”
秦总回道:“嗨!不是约了擎少出海嘛,有阵子不能回来,总得做些安排。”又拍了下肖珩的肩,“你小子酒量还得练,这喝点儿就断片儿,还怎么在外应酬?哎,你俩怎么不跟着去玩一趟啊?那片水质看着极好,我也打算去寻摸一处玩儿。”
祁蔓叹了口气:“没空啊。过两天他就要进组了,元宵后我也得忙起来,哪有半个月的功夫跑去外边玩。”
秦总指着她道:“就一属陀螺的!一会儿几点的飞机?有功夫带你们兜一圈。”
肖珩问:“您这边不是很忙吗?”
秦总不在意地说:“能有多忙?难得你们来,再忙也有空。放心吧,没什么要紧事。”
祁蔓笑着说:“他想去买些特产,我想去逛逛市场,带些特色食材回去。时间,还有三四个小时。”
饭后,肖珩和祁蔓把外公送上车,刚回来又听里面吵嚷的厉害,肖珩听到这挂名表妹的哭声就头疼,只觉得今天这一顿饭真是比这阵子所有的饭加起来还要劳心。
江美本是后退着不肯出门,见着肖珩又一下子窜到门口,躲在肖珩身后就不肯出来。
肖珩扯不开她,只好问:“怎么回事?”
可江美除了叫嚷着不去不去,半点有用的话也没有。
还是肖大伯母在旁边哭着说:“你大伯要把她送山里去,去她舅公家住,她哪吃过这种苦。小珩啊,大妈求你了,我再不惯着她了,你就原谅你表妹吧,帮着说句话吧。”
祁蔓四下里看了一圈,才发现角落里站着的一位面容沧桑冷肃的老人家,他旁边还站着两个半大的小姑娘,高一点的那个丫头手里还牵着一个小男孩,两个女孩都是半新不旧的衣裳,这小男孩倒是一身新衣,手里正抓着块点心吃的高兴。
目光转回来,祁蔓发现这位舅公神色也不怎么好,时不时瞥到这边的一两眼都饱含挑剔嫌弃,也不知道肖大伯在跟他说些什么。
这边江美总算恢复了几分理智,开始哭求肖珩带她去京城,这姑娘又是赌咒又是保证,说肯定好好听表哥表嫂的话,反正是打死也不去那个山沟沟。
江妈妈还要跪下哭求,幸好肖珩手快把她拦住了,肖大伯母也哭的声势动人。
祁蔓再转头一看,果然,三舅公刚才还在听肖大伯说话,这会儿却连连摆手,一副不肯再跟肖大伯交流的模样。
肖意安在一旁看的直腻味,这知道的是送小辈去乡下体验生活,不知道还以为是送女儿进火坑呢,人家里就是穷了点,又不是地狱,哭成这样干嘛呀?真够矫情的。
她这刚在心里吐槽完,那边三舅公就跟外甥女婿闹翻了,老头儿风风火火的走到肖珩面前,不,是江家三个面前,冲这一家子暴喝道:“我家怎么了!住山里头碍你们事了!真是前世不修,到老了还要遭你们作贱!大丫二丫走,你别拉我!我大丫自己找活干,摊上这种灾星,才是造孽!”
老人家说的一口方言,祁蔓也不大听得懂,是肖意安在旁边给她翻译的,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三舅公气冲冲拉着孙女孙子要走,却被祁蔓拦下来,她问这跟着的小姑娘:“大丫,你多大了啊?想找些什么活儿啊?”
于大丫看了眼爷爷,才说:“十六了。”说到工作,她也不知道爷爷能找到什么活。
祁蔓拿起小丫头的手看了看,笑盈盈问:“这平时在家没少干活吧?我给你找个活怎么样?在家都做些什么啊?你会做饭吗?”
于大丫手被祁蔓捏着,很局促不安,支吾着说:“会做饭,还做活,都做的。”
三舅公又凶巴巴的冲孙女道:“问什么你说什么,有一句没一句,知道你能干什么!”
祁蔓见这小姑娘被吓的一抖,就走过去揽着这小姑娘肩膀,谁知道这小姑娘缩手缩脚的好像很怕跟人接触。
祁蔓只好收回手站到一边,笑着问:“我身上是有刺吗?你躲什么呀,是不喜欢跟人接触啊?”
于大丫慌忙摆手:“不是,我手粗,你衣服贵,会碰坏了。”
祁蔓乐的直笑,跟这小姑娘爷爷说:“老人家,我家里就要请个人干活,就是干些家务,做饭擦桌子什么的,都是些不重的粗活。每个月我给她两千,包吃包住,您要是觉得合适,咱们一会儿签个合同,今天就让她跟我们走吧。”
说着她又低头跟小姑娘说:“我猜这手平时经常割草吧,家里一定养了牲口。我每年也会去山里,这山里的孩子都非常能干,我认识一个小弟弟才十来岁,家里养了两头猪,还有一头耕牛。他还要照顾弟弟,每天都忙得不得了,他还会下田割稻子呢,你会吗?”
于大丫听她这么说,心里莫名就不紧张了,她点点头,应道:“会,我家也养了猪,姐姐,我臭吗?”
祁蔓笑着说:“不臭啊,还很香呢,一看就是个爱干净的姑娘。姐姐家的房子大,需要打扫的地方多,每天活也不少。想去我那干活呢,晚上就跟我们一起走,下次回来就要等过年啦。你跟你爷爷商量下,”
三舅公笑眯眯直摆手:“不用商量,大丫听我的,晚上就跟你们走吧。她侄媳妇,大丫太老实,不太会说话。”
祁蔓笑着说:“会不会说话有什么要紧,手脚勤快为人忠厚才可贵。老人家,您把孙女教的很好,大丫是个好姑娘,我用着放心。您等会儿,我让肖珩去打份合同,咱们一会儿就把合同给签了。”
祁蔓把于大丫拉到肖珩面前,从头到脚的把于大丫夸了一遍,然后就推着肖珩去打份用工合同。
三舅公刚才有多恼火现在就有多得意,他悠悠走过来,假意谦虚:“她侄媳妇,大丫就一山里的土妞,哪有你说的那么好?帮着家里干活,做人踏实本分,不都是该的?女娃娃这都不懂,还敢放她出去?那不是祸害人?”
江美还要抓着肖珩的衣服不放,肖意安刷刷两巴掌,就把江美两只手给打开,又去推肖珩出门。
肖珩一出门,祁蔓便冷眼看着江美:“你要找份工作?”
江美刚要开口,就又被祁蔓抬手止住了,她问:“安安堂哥那边的公司你已经给得罪了,现在是打算到哪儿另谋高就啊?”
江美低头不说话,肖大伯气的不得了,跟祁蔓抱怨说:“这小的犟,老的也昏头,我是推她去火坑呢?那是想让她学好!看看人大丫,再看看她,山里住着是养她的性子,就这么死活拦着!江美,你要去就别想好的,跟你大丫表妹一样,在你表嫂家做个扫地的佣人,不然你哪儿都别想去!小蔓啊,粗活你都给她干,做不下去就让她回来,她也就知道死心了。”
肖大伯母还要说话,肖大伯冷声道:“你嫌这工作不好,就让她去三舅家做活,大丫走了一堆的活等人干呢。”
三舅公狠狠一挡:“用不着!大丫的活我二丫也能干,要她干活,我家那几个破碗还不够她砸的。她还给人扫地,在家都干吃白饭,到外头就勤快了?山里的都没她野,也不嫌给人添麻烦,还跟我大丫比,她知道扫把怎么拿?啥子都不会!还去人家蹭工钱,也不嫌臊得慌!”
三舅公一通明嘲明讽,说完又拿眼角看着他们。
肖意安本来还憋着,这下子再憋不住,扑哧一声就笑出来。见她爸瞪她,她就往她妈身边一站,脸上是半点笑容也没减。
祁蔓走到一旁的沙发上坐下,又招手让于大丫坐她旁边,肖大伯跟着坐过来:“小蔓,我不是让她挣多少钱,就是想让她跟着学些规矩,”
见祁蔓没应话,肖大伯又硬着头皮为难:“我也是没办法,这孩子留家里,有你舅妈跟你大妈在,是教不好了。有你们表哥表嫂管着,不求她赚什么钱,没有工资都行。就求她学个明白。”
祁蔓从包里拿出钱包,从夹层往外掏一枚金币,却把金币给掏飞出去。
于大丫赶忙站起来去帮她捡,这金币落在桌子底下染了点灰,小姑娘又给擦了擦才递给她。江美瞧这土鳖殷勤的,心下满是不屑,面上也不掩轻视之色。
祁蔓扫了江美一眼,接过金币跟于大丫说:“谢谢。这个闪不闪?”
于大丫就着她手看,点头回道:“闪!”
祁蔓又问:“好看吗?”
于大丫又点头:“好看。”
祁蔓就把这金币往她手里一放,笑道:“送你了。”
于大丫顿时慌了,连往外推:“不,不能要。”
三舅公也紧跟着说:“这太贵重了,大丫不能要!”
祁蔓还是把金币塞到于大丫手里,她无所谓笑道:“这孩子有眼力,又不是什么值钱东西,留着给她玩吧。”
把于大丫无措摊着的手掌合上,祁蔓忽的严肃起来,对于大丫道:“我给你的,你就安心收着,我不给的,你手就不该伸。记住了?”
于大丫怕怕的点头,祁蔓又笑起来,柔和道:“在我们家做事,就得像刚才那般机灵,口舌灵巧不如手脚勤快。要是像个木头桩子可就不讨喜了,到哪儿都不招人待见。”
见于大丫又乖顺点头,祁蔓转头跟三舅公夸道:“我就喜欢她话少,人又安分懂事,一看就是个省心的。这家常日子就求个省心,总又哭又闹,那得多染多少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