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兮不期他会提及燕然,微怔了怔,点了点头,“不错,而且此次是燕然王带领使队,亲自上京朝贡。”
“燕然王?亲自来?”仲陵惊得呆了片刻,“就是那个二十年前就在我朝有名的燕然小王子?”
自与邵梦臣一别后,他便对曾经的名将殷晗和燕然小王子极为感兴趣,后来到处找了些书,又问了些人,所知所闻与邵梦臣当初说得大差不差。
就是这近二十年来,燕然国果然真心归附,向梁国称臣纳贡,边境处也再未起过纷争。而梁国也开通贡市,鼓励两国商人在此行商贩货,互通有无。
且他们每次出兵攻略一些夷狄小邦前,都会先向梁国示明,并请一道旨,然后打着为天朝清扫障碍为由,入侵番邦,每每打了胜仗,所获的金银财宝并俘虏,第一时间也是送一份来梁京。
从前仲陵只知安心学武,或是研习兵法,于历史政治并不感兴趣,最多也是道听途闻,从不主动探询,言兮倒没想到他这会子竟这么在意这个曾经的燕然小王子。
她道:“是的,而且还有一事:因他是新晋为燕然王,又臣属我朝,所以此次亲自上京朝贺,也是为了请求皇上赐予封号。”
“新晋王位?”仲陵怪道:“可他不是在二十年前,老燕然王逝世时,就已经在内争中杀兄上位了吗?”
言兮点了点头,又微微摇头:“老汗王去世时,因小王子年纪尚幼,所以一直是其叔父代权摄政,及其后来长大,又各处征战,极少参与国中政务,也未正式行继位之典,所以大家还是以‘小王子’名号称之。虽然如此,可燕然国所有王亲贵族已皆听命于他,国人也都默认其为燕然新王。”
“他这些年到处征战,统一草原各部,又兼并周边小国,却一直甘心奉我大梁为天朝。”仲陵站住脚步,凝起眉头来,“此次还亲自来朝贡,总教人匪夷所思!”
言兮神情淡然道:“朝中大臣对其颇有赞词,甚至上书说小王子是真心归顺,所以此次面圣,也该赐一个上好的封号回去。”
仲陵却眉头越锁越紧:当年这小王子当时幼年丧父,却能临危不乱,在内斗中夺权,以议和之策使梁朝君臣自戕,且又好征伐厮杀,这样的人绝非池中之物。
他忽而心中一凛,想出些眉目来:“你和老师是在怀疑他?”
言兮翻开最后一本书,抬头望了他一眼,微微笑道:“不知怀疑什么,且先看看这传闻中的燕然小王子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书架的书都搬空了,两人额上都起了些细汗,言兮往院中石桌上的新茶斟了一杯,递给仲陵。
仲陵一口饮下,又问道:“元宵节,你也会进宫吗?”
“眼下未知,且等圣旨吧。”
被暖融融的春日春日晒得有些发热,言兮折身走到屋檐下,坐在石阶上:“左右也不过是去做个陪衬。”
仲陵与她并肩坐在石阶上,道:“那个齐仙……没有为难你吧?”
“这倒不会。”言兮微笑道:“他虽是秦王的人,可也是个儒道,平日温言雅行,我与他倒相处得不错。”
仲陵点头松了口气:“那就好。”忽而摇头叹道:“你常年在闺中,怎么什么都知道?”
言兮指了指满院的晾晒的书:“书中自有黄金屋,想要什么,向书中求即可。”
仲陵笑道:“那我得经常来你这看书了。”
数日后,来朝贺的各国使队都陆续到齐了,被鸿胪寺卿安排住进驿馆中,一等元宵节到,便有序地进宫朝贺。
元宵当日,仲陵巡守宫城,眼见各国使臣络绎不绝,一拨一拨地进入保和殿,俱身着异服,形貌各类,声势浩荡,端的是一番万国来朝的盛世气派。
辰时正刻,皇帝銮驾出现,进入保和殿,四下起了一片山呼“万岁”之声。
仲陵远远见言兮伴驾左右,素锦宫装,衬托的修眉明眸奇秀至极,心中蓦地一柔。
言兮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微微侧首,便对上他的目光。
二人隔空相视一笑,言兮对仲陵轻轻点点头,然后进了保和殿。
之后,仲陵依然带队在宫里三班倒地巡逻,换班休息时就听人八卦此次朝贡,主要是各国使臣的服装言语,以及礼法与中原大有不同,所以桩桩件件都是新闻。
他听到后面,也没了新奇感,只是十分好奇那个久闻的燕然王到底生的什么模样,也罢,反正回头言兮都会告诉自己,不愁不知道里面的情形。
至晚间,他又听人说,皇上在朝阳楼设宴,宴请使臣与百官,谁知太师刚落座一会,竟打盹睡着了,皇上连叫了几次方醒转,且尚不知所云。
所幸皇上体恤太师年迈操劳,不曾责怪,让他不必在御前侍奉。这宴席还未开始,太师就回府休息去了。
仲陵听到这事,心底蓦然起了一丝伤感——老师是真的老了!
朝阳楼设在宫城东面,巍峨挺拔,高逾百尺,乃皇宫中第一高楼,身处其上,可以俯瞰城内风景和百姓门户,以及京外的延绵江山。
仲陵轮值守在朝阳楼外,耳中尽闻悠悠琴乐之声,以及杯盏相撞之音,还有众人说笑祝贺之辞,往来宫女太监端着菜肴和果盘匆忙地进进出出。
亥时正刻,楼上的大钟“铛铛”连响了数下,而后突然“砰砰”的烟花鸣响,炸出了漫天的玉树琼花。
里面的歌舞声歇了,皇上从楼中正门出来,身边陪着太子和秦王,身后是诸位大臣和番邦使臣,人物众多,把朝阳楼站得满满当当。
今夜烟火比中秋宴那一次更为盛大璀璨,放眼望去,整个皇宫都被这漫天的绚丽照得如白昼般,且有万家灯火为背衬,更觉满目盛世繁华。
文武百官皆是抚掌颔首,赞叹这烟花盛景与民间元宵灯火会的热闹,更不用说那些番邦使臣首耳交接,啧啧称奇不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