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金帐堂,贾定陌软靠在凝寒身上,道:“你别气了。”
凝寒道:“我哪气了,我早就看这帮人不惯,何须跟这等人置气。”
贾定陌道:“不气便好。”
话间,抬起手,扶起凝寒下巴,双眼紧贴凝寒脸上,道:“不气才好看,生气的时候真难看。”
凝寒随手给了贾定陌一巴掌,顺势将他推开。
贾定陌摸了摸脸颊,道:“你又打我。高兴了打,不高兴了也打。”
凝寒也不理他,径直往前走。
贾定陌忙跟上前,拉住凝寒一手,道:“好了,回了吧。”
凝寒将贾定陌手甩开,也不答话,也不理睬,直往前走。
贾定陌跟在后头,那是快也不是,慢也不是,张嘴也不是,伸手也不是,半垂着头,硬憋着气,紧紧跟着。
眼见禁地已现于眼前,贾定陌道:“又来这作甚。”
凝寒也不理他,径直往里,贾定陌也得跟上。一路直进至内,也无人拦阻。
凝寒遥见,贾千碌,阴羽亭中对坐。
闻得阴羽道:“进来坐吧。”
凝寒,贾定陌入至亭内,凝寒施过礼,坐了,贾定陌也松散散坐了。
阴羽道:“放心,没人。”
贾定陌道:“多谢前辈。”语毕,正了身子,端正坐了。
贾千碌斟了两杯茶,递与二人,二人谢过。
贾定陌饮了一口,将茶杯搁下,凝寒亦轻饮一口,将那杯握于手内,不发一语,只呆呆远远望着那山洞。
贾定陌见了,道:“四叔,前辈,兄长现状如何。”
贾千碌道:“雷劫如何惊险,我只有耳闻,未曾见过,更未历过。昨日定从书信新至,报庄内之安,言天劫之厉,着实吓我不轻,故今日特来此,请教阴羽前辈。”
贾定陌道:“二妹妹来信了,我怎不知。”
贾千碌道:“我未曾告知旁人,你又怎生知晓。”
贾定陌道:“路途遥远,一封书信,倒也须个大半年方能送至。四叔与二妹妹父女连心,这远隔之苦……”
话完,不免叹了一声。
贾千碌端起茶杯,呆呆望着茶梗,道:“她既安稳,我便心安,好过在这地方。”
说完,饮了口茶,又道:“倒是你……”
贾千碌又对凝寒道:“冷贤侄。”
凝寒闻得呼唤,回过神来。
贾千碌道:“定陌那,你少去些,数十年辛苦,一朝被毁,后事难料。”
凝寒应了一声。
贾定陌道:“四叔过虑了,冷师弟倒多有相助的。”
凝寒道:“我何曾助你,只以为你是当真的。”
贾定陌道:“我当你已信我的。”
贾千碌道:“如此也是好事,冷师侄既是当真,好过刻意遮掩,反漏了真实,若被你父亲瞧见,更是于你不利。”
贾定陌道:“他是我父亲,我不便多讲。不过,还请四叔好歹替我说句话,冷师弟下手重的很,多少给我留点体面。”
凝寒一把揪住贾定陌耳朵,道:“你哪来的体面。”
贾定陌道:“四叔和阴羽前辈正看着呢,师弟多少轻些。”
凝寒松了手,道:“我这不怕你乱了分寸。”
贾定陌道:“我也难得褪去伪装,趁现有这地方,正经个把时候,冷师弟多少正眼瞧我一眼。来日这雷云散了,冷师弟再想见我这般,也是不能了。”
凝寒替贾定陌斟满茶杯,道:“师兄莫怪,我方才心内忧虑,未曾辨得。”
贾定陌道:“无甚大事,总不能央冷师弟陪我遭这般罪。”
凝寒应了一声,吃了口茶。
凝寒对贾千碌道:“方才似闻得堂主有言,定从师姐有信新至。”
贾千碌略一点头。
凝寒不禁小声道:“奇怪……”
贾千碌将一书信递与凝寒,凝寒却是不敢接的。
贾千碌道:“此为贤侄代呈,但看无妨。”
凝寒放搁下茶杯,双手接了。
贾千碌道:“若非信中所言,我定留你于我堂内暂住。”
凝寒将书信拆开,只见内是白纸一张。
凝寒不禁看向贾千碌,见贾千碌神情依旧,复看向阴羽,阴羽道:“信上并无灵力,所见即所示。”
凝寒随不知此信究竟何意,未敢多问,将信封好,还于贾千碌。
忽一阵凉风吹过,凝寒打了个寒噤。
凝寒不禁道:“这风,好怪。”
贾定陌道:“确实挺凉的。”
阴羽立起身,行出亭外,仰头看天,道:“这风自上而来,凝寒觉其冰凉,也是寻常。”
贾千碌亦起身,行至阴羽身侧,道:“前辈此言,可是到时候了。”
阴羽道:“看这云内涌动,也就此一两日了。”
凝寒,贾定陌同道起身,行出亭外,二人仰头看了半日。
贾定陌道:“我未有瞧出异样,师弟可瞧出了。”
凝寒只摇了摇头。
阴羽道:“凝寒修为高些,功法更强于定陌,不如调转灵力,云上一探。”
凝寒闻言,忙调转灵力。
半日,凝寒复摇了摇头。
贾定陌道:“师弟可是未曾探得。”
凝寒道:“我修行不够,探不得天上之事。”
阴羽,贾千碌对视一眼,未有一语,只请凝寒,贾定陌亭内再坐。
略坐半刻,凝寒,贾定陌施礼离去。
出得禁地,贾定陌双臂搭于凝寒肩上,道:“陪了师弟这半日,师弟多少赏我一赏。”
凝寒道:“赏你一巴掌,可好。”
贾定陌道:“别介,好歹看我这两日辛苦的份上,疼我一疼。”
凝寒道:“起开。”
贾定陌忙将双臂松了,扭头道:“你再这样,我以后都不理你了。”
凝寒径直往前走,道:“这藏剑阁又不止你一个人,没了你,我还走不得路了不成。”
贾定陌忙追了上去,道:“我的心思,你还不知道么,你就应了我吧。你若果真应了,我好生待你,总行了吧。”
凝寒只狠狠瞪了他一眼,也不搭话。
贾定陌道:“我甚时候这般低声下气了,你连理都不理。兄长闭关,纵使见不着他,你也念着他,魂不守舍的,我这一大活人整天在你跟前,权当看不见。”
凝寒一把揪住贾定陌耳朵,快步往前走。
贾定陌急道:“疼疼疼……冷师弟快些松了……旁人看见了不好……好歹给我留点面子……”
凝寒便走便道:“这路上哪来的人。”
贾定陌急喊道:“五叔救我……”
凝寒住了脚,道:“我当是谁,一个没脸面的去求另一个更没脸面的,有意思。”
贾千君走上前来,道:“定陌怎这德行,无缘故被一无门无派之人折磨成这样。”
贾定陌急道:“五叔救我,我能怎样,打又打不过。”
凝寒道:“我当时谁,原是世间少有的君子之徒。本尊单手难施全礼,还望堂主见谅。”
贾定陌道:“师弟与五叔答话,好歹把手松了。”
凝寒手劲更重了一分,贾定陌不免又痛叫了两声。
凝寒道:“堂主也是见了,这贾家无耻之辈,尚需我调教,礼数自是难全。”
贾千君道:“我贾家子弟,自有我贾门长辈教导,倒不需尊下施教。”
凝寒道:“本尊原不想多事,只你贾门无耻者甚多,我不出手,保不齐你贾门后继无人。这藏剑阁偌大一门,若是无后,岂不可惜。”
贾千君道:“我藏剑阁来日如何,倒不必尊下忧虑。我贾氏一族人口鼎盛,总能寻得后继之人。倒是长生门,昔日何等雄壮,却落得个葬身东海的下场,难不成,覆亡之徒,还有甚智理慧言不成。”
凝寒道:“长生门覆灭,本应有之结果。高位无能,不辨奸邪,以致满门倾颓。如今到此一观,藏剑阁莫不是要步长生门后尘不成。”
贾千君笑道:“我藏剑阁实力雄厚,虽阁主无能,尚有我等有能之士相佐,待来日尽除祸乱之辈,定保我藏剑阁再立千年,此倒不必尊下忧心。”
凝寒道:“只是可惜了。”
贾千君道:“可惜?可惜见我藏剑阁再度繁盛,心有不甘不成。”
凝寒道:“可惜了,可惜这偌大藏剑阁,有名有姓之徒竟是没几个可称之为人;可惜了,可惜这偌大藏剑阁,无德无能之辈竟将这数千年基业尽数毁去;可惜了,可惜这偌大藏剑阁,非人之辈竟将一众门徒性命尽数断送;可惜了,可惜这偌大藏剑阁,一盘散沙终被外来洪水冲去昔日辉煌。”
贾千君道:“难不成尊下通语咒之术,今日于我面前,下此凶咒不成。”
凝寒道:“不敢。本尊德行良善,不敢行此恶毒。”
贾千君道:“尊下一席话,我怎觉如此好笑呢。”
凝寒道:“堂主面上笑意未曾更易,不知是自觉可笑,还是觉己好笑呢。”
贾千君笑道:“你年纪也不大,一口一个本尊,知道的,知是你专于修行,不通理法,不知道的,倒觉得像是不把我放眼里了。”
凝寒道:“堂主是知道呢,还是不知道呢。”
贾千君道:“你我虽是相识,不过几个照面的交情,不过数句言语的认识,我怎知道的这般清楚呢。”
凝寒道:“唤你一声堂主,也算给足了你面子。正如你所言,本尊又知你什么呢。”
贾千君道:“那我倒要问个明白了,我何时得罪你了。”
凝寒将贾定陌甩开,道:“非人之事,你兄弟几人做的还少吗,哪里来的脸面来问我。”
贾千君道:“我正不知,才来问你。所谓不耻下问。”
凝寒道:“你果真想知道?”
贾千君道:“反正我有的是工夫,倒想细细听一听。”
凝寒道:“你有工夫,我可没那闲心。”
贾千君将折扇持于手上,道:“容我讨教一番,你便有那闲心了。”
凝寒道:“与你动手,本尊嫌脏。”
凝寒又道:“绝尘,你贾家后辈,你亲自调教便是。”
话音方落,绝尘一记手刀直劈贾千君,贾千君忙飞身后撤。
绝尘立直身子,也不前追。
只闻得阴羽之音道:“千君好兴致。”
只见阴羽立于贾千君身后,一柄月刃直抵贾千君后心。
贾千君道:“前辈好功法,我竟未曾察觉。”
阴羽道:“夫人有命,任何人不许踏足禁地。”
贾千君道:“莫不成那位不是人么。”
阴羽道:“禁地既交于我,谁人可入,谁人可杀,自有我决断。”
贾千君道:“前辈这是要杀我于此地吗。”
阴羽道:“也非不可。”
贾千君道:“你阴氏一族杀我贾门多少良善,如今也要对我下手了么。”
阴羽道:“若非藏剑阁无人,你早死了。”
贾千君道:“前辈不杀我啊。不杀我便带我进禁地瞧看一番。阁主闭关月余,我关切的很呐。”
阴羽道:“进得禁地,或是留得性命,你自个选吧。”
贾千君道:“阁主现状如何,好歹我也得知道吧。”
阴羽道:“无碍。”
贾千君道:“前辈多讲两句,只此二字,我不放心。”
阴羽道:“滚。”
贾千君应了一声,去了。
阴羽不理众人,复回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