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寒一夜难眠,二日起身,眼圈略略发黑。
侍剑道:“公子昨夜没睡好,可要再闭闭眼。”
凝寒道:“心内担心阁主,再闭眼也是睡不着的。”
侍剑,耀星只得伺候梳洗。
凝寒道:“我稍后出门一趟。”
侍剑道:“是。小人即刻安排。”
凝寒道:“不必,我独自出门便可。”
侍剑道:“如此,可不太好。”
凝寒道:“也罢,你去安排吧。”
侍剑称是。
凝寒道:“还有,你跟那两个小子说一声,以后随我出门,不必出无剑堂界。昨日我自外回来,见他二人在侧门外候着,也不曾寻个地方坐,就那么愣愣立着,如此小的年纪,别累着了。”
侍剑称是,道:“我去吩咐他们几句。”
凝寒应了,侍剑施礼出了门。
凝寒出门,依旧那两小子跟随。
行出无剑堂界,凝寒道:“你二人不必跟着,或是找个地自己歇着,或是另寻兄弟姐妹玩去,不必在这门口守着。”
那两小子领命。
凝寒行至贾定陌院外,叩开院门,两小厮施礼问安。
一小厮道:“公子进院暂坐,小人即刻通传。”
凝寒道:“我去厅上等他。”
那小厮称是去了。
凝寒随另一小厮进至厅上,那小厮施礼去了。
凝寒坐了,一小子献上茶来。
少刻,贾定陌进至厅上,穿的松松散散,随意坐了。
一小子献上茶来,贾定陌随手将那小子拉进怀里,那小子起初还有挣扎,贾定陌狠命给了那小子一巴掌,吓得那小子再不敢乱动。
贾定陌对凝寒道:“冷师弟这是想我了,这一大早就来寻我。”
凝寒道:“抓紧把衣服换了,随我一道出门。”
贾定陌道:“不去。又没啥好处,死也不去。”
凝寒将白骨扇往桌上一敲,道:“去还是不去。”
贾定陌急道:“冷师弟别动手!我可真是怕了你了,好歹也告诉我去哪吧。”
凝寒道:“去寻金算盘。”
贾定陌道:“去寻他作甚,没个趣。”
凝寒道:“他昨日派人来寻我,保不齐有甚要紧事。”
贾定陌道:“能有甚事,多不过银子钱的事。见他那油面肥腩,就觉恶心,听他那粗言酸语,就倒胃口,躲着还来不及呢,你还要去见他。要去你自个去,我自在屋里寻快活。”
凝寒道:“我又认不得他,又不知他居何处,若非不得已,何须来寻你。”
贾定陌道:“师弟应我一应,我就委屈些,陪你走一遭。”
凝寒正思虑如何回他,贾定陌推开那小子,对那小子道:“去把另一间卧房收拾了,安息香点上,快去。”
那小子抓紧小跑去了。
贾定陌起身,道:“走吧,随我一道歇一会。”
凝寒道:“你不去,我自个去。”
言罢,起身便往外走。
贾定陌一把将凝寒搂住,道:“不许走。来一次,让你随便走了,再进来,可没那么便宜你 。”
凝寒没好气道:“再胡闹,我可打了。”
贾定陌道:“打打打,随便打,除非你打死我,要不,今日别想那么轻易出我院门。你也不好生看看,那眼圈黑的,也不知昨夜想谁呢,见了金算盘,还不知怎么排揎你呢。”
贾定陌一把将凝寒拦腰抱起,道:“闭嘴,把手收了。论力气,你比不过我,别逼我用强。”
贾定陌抱着凝寒进至卧室,直进内间,方将凝寒放下。
贾定陌对房内小子,道:“都出去。”
那几个小子依命去了。
贾定陌将凝寒扶之床上坐了,凝寒直觉头脑昏沉,双目难睁。
贾定陌道:“我这安息香,可好用的很,保准你一闻便睡。”
凝寒无力道:“那你……”
贾定陌笑道:“我闻了几十年,早闻惯了。”
贾定陌顺势将自个衣服尽数脱了,随手丢于地上。
贾定陌道:“把衣服解了,好生睡。”
凝寒却是双手不受己控一般,尽数将衣服解了,贾定陌接过,一道丢于地上。
贾定陌扶着凝寒躺下,自个落了帐子,一并躺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凝寒微微睁开眼,见贾定陌正闭眼躺着,便悄声坐起身来。贾定陌双眼轻轻睁开,微笑道:“醒了。”
凝寒不禁冷不丁吓了一跳。
贾定陌半起身,伸手复将凝寒揽会床上,侧身半伏凝寒身上,道:“既醒了,就再陪我一会。”
凝寒抬起一手,贾定陌忙躺了回去。
贾定陌道:“吃又吃不着,看又不解馋,你就不能赏我一赏。”
凝寒道:“赏你一巴掌如何。”
贾定陌道:“也没见你对兄长这般凶。”
凝寒道:“你如何跟他比。”贾定陌道:“我怎么比不得他。是相貌比不得他,还是身量比不得他,兄长不在,你就日日夜夜想着念着,我这几日陪着,你也从不正眼瞧上一眼,说打便打。”
说着,嘟起嘴,侧过身去。
凝寒道:“这还耍起小孩子脾性了,我看就是打的轻了。”
贾定陌道:“你要打就打,最好打死我,要不然,非把你搞到手不可。”
凝寒揪住贾定陌耳朵,道:“你还来劲了是吧。”
贾定陌急吼道:“疼疼疼,松了松了松了……”
凝寒也不松手,道:“老实交代,方才燃的什么香。”
贾定陌道:“就是……就是寻常的安神香……你……你用不惯……所以才……”
凝寒道:“趁我睡着了,你可干了什么没有。”
贾定陌道:“我……我哪敢呐……你还不得杀了我……”
凝寒松了手,贾定陌揉着耳朵,道:“就看我长得娇弱,就可劲欺负我。”
凝寒怒道:“你还娇弱,方才多大的力气。”
贾定陌道:“打又打不过,求又求不得,就这么身边躺着,也只能干吞口水,你好歹也疼我一疼。”
凝寒道:“好呀。”
贾定陌道:“你应了?”
凝寒也不说话,伸一手指,自贾定陌胸前向下画去。
贾定陌道:“你干嘛。”
凝寒道:“看你哪里皮肉软和,扯一块下来。”
贾定陌抓起凝寒手,狠命甩开,道:“你用不着疼死我吧。”
凝寒道:“你不是要疼吗。”
贾定陌起身道:“罢罢罢,惹不起你,你躺着吧,我去别屋快活去。”
凝寒起身,道:“该起了,还要出门呢。”
贾定陌掀开帐子,坐于床沿上,道:“要去自个去,我不跟你一道,除非,你今夜好生陪陪我。”
凝寒一脚将贾定陌踹到地上,道:“再胡说,看我不把你皮揭了。”
贾定陌白了凝寒一眼,站起身,朝外喊道:“打水,拿衣服来,放下,出去。”
凝寒,贾定陌各自穿了衣服,洗了脸。
凝寒道:“什么时辰了。”
贾定陌转过身去,道:“别问我,不知道。”
凝寒道:“这是真气了。”
贾定陌道:“换作是你,还不知气成啥样呢。”
凝寒双臂搭在贾定陌肩上,道:“好了,别气了。”
贾定陌道:“你跟了我我就不气了。”
凝寒抽出白骨扇便要去打,贾定陌一手抓住凝寒手腕,道:“别打。”
贾定陌又朝门外喊道:“什么时辰了。”
一小子回道:“回二爷,未时了。”
凝寒道:“都这时候了,该出门了。”
贾定陌扭头道:“我不出去。”
凝寒揪住贾定陌耳朵便往外走,贾定陌急道:“疼疼疼……跟你去就是了……”
凝寒硬逼着贾定陌出了院门,强撵着前头领路。
二人至于金帐堂,虽是自大门而入,贾定陌既不进堂,也不去厅,反倒领着凝寒七拐八转。
凝寒道:“这去什么地方。”
贾定陌道:“你寻他,怎寻得到,我自猜得他在哪,定是在黄金屋算账呢。”
又拐过几道,贾定陌道:“到了,就是这了。”
凝寒抬眼,却是吃惊不小,虽贾定陌道是黄金屋,却果如黄金打造一般,瓦檐梁柱皆为金色。
入至正门,两弟子上前施礼,道:“二位公子,我家堂主现不见客。”
贾定陌一把将二人推开,道:“给本大爷起开,我寻你家堂主有正事,你俩小子七推八拦的,是想误了本大爷正事不成。”
贾定陌也不等他二人回话,拉了凝寒便往里走。
那两弟子见了,忙上前相拦。
贾定陌指着他二人鼻子道:“胆子大了不小啊,敢拦本大爷的路,一个个不想活了是吧。”
一弟子道:“不是……”
贾定陌抬手给了那弟子一巴掌,道:“哪痛快哪呆着去,别在这碍眼。”
说完,朝另一弟子啐了一口,拉着凝寒直往侧厅。
进至厅内,金算盘正坐于椅上,独自拨弄算盘。
贾定陌也不客气,也不施礼,也不问安,拉着凝寒,一并坐了。
金算盘也不抬眼,也不言语,只低着头,一心拨弄手内算盘。干坐半刻,也未有人献茶。
贾定陌道:“堂主好生快活。”
金算盘只盯着手内算盘,道:“有人来了,瞧我,也没注意到,坐吧。”
贾定陌道:“我二人都坐了半日了,堂主好歹赏口茶喝,一路走来,渴得慌。”
金算盘也不抬眼,道:“来人,上茶,两杯。”
话音方落,又两丫鬟献上茶来。
贾定陌急急接过,吃了一口,道:“好茶。”
金算盘道:“自是比你的茶好,若算起来,只此一盏,值百两银。”
贾定陌道:“什么茶,这般贵。”
金算盘笑道:“讲来你又不懂,何须费我口舌。”
贾定陌嬉笑道:“堂主赏我一包,我带回去,也好每日尝尝。”
金算盘拨了两下算珠,道:“我这茶叶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哪有说赏便赏的。”
贾定陌道:“您老哪缺这点银子钱,您是长辈,赏我这小辈一丁半点的,也是您疼惜后辈不是。”
金算盘道:“我不是舍不得这银子,只怕你糟蹋了我这茶叶。”
贾定陌道:“哪能呢,我也不是那糟蹋东西的人。”
金算盘道:“你不懂茶,自是不懂其内门道。此茶,非懂烹茶之人难出滋味的,你屋里可没这般人。”
贾定陌道:“那您就再割舍一份,赏个懂的给我。”
金算盘道:“你是要我日日在你屋里,替你烹茶了。”
贾定陌道:“不敢不敢,好歹,我派个人来,好生学些时候,也使得。”
金算盘道:“只怕那时候,这茶你也吃不着喽。”
贾定陌不免轻叹了一声。
金算盘道:“知是好东西,却是吃不到嘴里,滋味如何。”
贾定陌道:“日日见着,却吃不着,直比死了还难受。”
金算盘笑道:“你是说茶呢,还是说别的。”
贾定陌道:“自然是茶,要不还能是何物。”
金算盘轻声笑了笑,道:“你若是馋了,来我这吃一盏便是。”
贾定陌连连称好。
贾定陌道:“你摆弄完了没有,现如今有正事。”
金算盘道:“你能有甚……”
话间,抬眼一瞧,似是瞧见凝寒在座,随手将手内算盘搁于身旁案上,道:“冷公子,贵客盈门,我这主家却是未曾瞧见,失敬。”
凝寒直道不敢。
金算盘道:“他道不敢,倒是使得,冷公子道不敢,我却是不敢的。这世上可有甚事是冷公子不敢的。”
贾定陌忙道:“这谈正事呢,怎好生生的……”
金算盘打断道:“谈的就是正事,你何须多嘴。”
凝寒将茶杯端在手内,道:“不知堂主寻冷某何事。”
金算盘道:“你于龙曲,两月间支银四万两,运往何处,用往何地,支往何人,费往何事,一字一句细细讲来。”
凝寒吃了口茶,全身靠于椅背之上,盯着金算盘道:“我自能支得出,便有我用的地,堂主何须多问。”
金算盘道:“你非我藏剑阁之人,本堂主辛辛苦苦挣来的银子反倒由着你这外人挥霍,还真有理了。”
凝寒道:“我支了来,便是我的银子,那银子生于何处,长于何地,姓甚名谁,原主何人,于我什么相干。我花我自个的银子,堂主管的可是宽了些。”
金算盘道:“几年不见,牙嘴伶俐了不少,也敢把我藏剑阁的东西说成是自己的了。”
凝寒道:“不敢。藏剑阁的银子自是藏剑阁的,我可没这胆气。”
金算盘道:“你自己都如此讲了,以后别动我藏剑阁的东西。”
凝寒道:“我倒也是这么想的,只可惜,我手内有藏剑阁堂主令牌一枚,他非要你藏剑阁的银子,我管不住啊。要不,你去跟阁主说道说道,命阁主改了这规矩。”
金算盘道:“令牌是我藏剑阁的,你却不是我藏剑阁门人,好歹知些身份。”
凝寒道:“也对,我什么身份。”
凝寒复又对贾定陌道:“我问你一事,手持堂主令牌,可行得堂主之权。”
贾定陌急道:“你少说两句吧。”
凝寒道:“如此便是真的了。如此讲来,你我似无差别。再有,我即便支了银子,别说是四万两,纵使四十万,四百万,也是自藏剑阁账上支的,又不是拿了你的银子,不知你又因何如此火气。”
金算盘道:“藏剑阁的银子,哪一分哪一毫不是我金帐堂辛辛苦苦挣来的,我自敢有那胆气。反倒是你,一于我藏剑阁无功,而于我藏剑阁无利,倒拿我藏剑阁的东西贴补别人,年纪轻轻,胆识不小呐。”
凝寒道:“不敢,不敢,此等谬赞,实不敢当。我也是没见识的,四万两银子,我自觉的确少了些。只不知,此四万两,可够你几日花销。”
贾定陌不耐烦道:“你二人这一个个讲的都是什么话,听得我坐都坐不稳了,不就是几锭银子的事吗,非要跟打架一般。”
金算盘道:“银子钱的事,怎算得是小事,那可是事关我藏剑阁的大事。”
贾定陌不耐烦道:“行行行,你说是大事便是大事吧,我也不懂这个。正好我手头缺银子,你另给我一些。”
金算盘道:“你这整日不出门的,要银子作甚。”
贾定陌道:“方才路上,见着你堂内几个小子不错,准备买回去受享受享。”
金算盘怒道:“拿我的银子买我的人,你也讲得出口。”
贾定陌忽的站起身,对凝寒道:“人家都气头上了,我可说不赢他,反倒憋一肚子气,耽误我正经快活。”
见凝寒未有起身,忙伸手一把将凝寒拉起,急急出了门。
出得厅外,凝寒将贾定陌甩开,道:“你拉我作甚。”
贾定陌道:“你真生起气来,我可不会哄人的。”
凝寒道:“要你哄。”
凝寒复转身冲着金算盘吼道:“不就花你藏剑阁一点银子钱,我还真就花了怎样。别说前日花你四万银子,来日花上你八百万,我看谁敢来一句废话不敢。你也不好生看看,你藏剑阁还有几个可称之为人的。”
贾定陌拉着凝寒,便往外走,道:“行了行了,知道你有本事。气也气了,吵也吵了,回了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