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凝寒施海市之术落于藏剑阁外,遥见黑云压顶,不觉心内惊疑。
行至藏剑阁大门外,守门弟子忙施礼,道:“冷公子许久未至,果真稀客。”
凝寒道:“听你这口气,怎一股酸味。”
那弟子忙道:“公子恕罪,小人嘴拙口笨,惹公子误会了。”
凝寒道:“罢了。我且问你,头顶黑云笼罩,是何等细由。”
那弟子道:“公子恕罪,上有吩咐,小人不便多言。”
凝寒道:“罢了,罢了,不愿讲便不讲吧,也轮不到我搭理。”
那弟子道:“公子此来,可有要事。”
凝寒道:“算不得要事,不过私事。”
那弟子应了一声,似语未启。
凝寒道:“天宿堂堂主可在。”
那弟子道:“定是在的。”
凝寒道:“前方带路。”
那弟子应了一声,忙向门内唤过两名弟子,引凝寒前往天宿堂。
至天宿堂门外,那弟子与天宿堂弟子讲明凝寒来意,便施礼退出。
凝寒随天宿堂弟子进至正堂,坐了,那天宿堂弟子施礼退出。
一仆从献上茶来,凝寒道:“堂主可得空闲。”
那仆从道:“回公子,藏剑阁事杂,现已有人前去通报堂主,堂主忙完想必应是回来的。还请公子略坐。”
凝寒应了,那仆从施礼去了。
约过两个时辰,贾千碌进至堂上,凝寒忙起身施礼。贾千碌请凝寒坐了,自个亦坐了。
贾千碌道:“贤侄既此时登临敝处,想必定有要事。”
凝寒道:“未有要事,不过定从师姐家书一封,依命转呈。”
话间,已将书信取出,呈于贾千碌。
贾千碌接了,拆开细览。
贾千碌道:“敢问贤侄一事,此书可有他人转手。”
凝寒道:“甄鼎代转,托我转奉。”
贾千碌闻言,只略点了下头。
凝寒疑道:“可是出了岔子。”
贾千碌道:“算不得岔子,小女行文落书皆为我亲授,如何不识得小女字迹笔法。辛苦贤侄走此一遭。”
凝寒只道不敢。
贾千碌道:“贤侄此来,可有见过阁主夫人。”
凝寒道:“未曾有见。”
贾千碌道:“也当见上一见。倘阁主夫人有所安排,贤侄尽依便是。”
话间,贾千碌已然起身前引,凝寒只得相随。
凝寒道:“敢问堂主,如今门内事皆夫人做主么?”
贾千碌道:“阁主闭关,以渡雷劫。夫人身为阁主正妻,自请代阁主理门内诸事。贤侄虽是旧友,毕竟外客,也当亲去拜见。”
凝寒称是。
凝寒随贾千道至于无剑堂正堂之外,同立于台阶之下。一弟子见了,远远施一礼,进堂内通传。
不一时,见黄甘自内而出,与贾千碌互施一礼,凝寒忙施礼问安。礼罢,黄甘自离去。
一弟子上期施礼,道:“堂主,公子,夫人请二位进堂内议事。”
贾千碌道:“今日诸事,我已尽禀,现特引冷世侄亲面拜见。还请回禀夫人,在下施礼暂辞。”
那弟子施礼,道:“堂主辛苦。”
贾千碌离去,那弟子引凝寒至于正堂门口。
那弟子道:“劳乏公子稍后,小人进内回禀。”
凝寒略点头回应,那弟子施礼进内。
少刻,那弟子出得门来,施礼道:“夫人请公子入内叙话。”
凝寒应了,进至堂内,那弟子仍守于门外。
凝寒进至堂内,但见主座之后,立一面十二扇大围屏,围屏之后,恍惚可见一女子正坐,又两女子左右侍立。
只闻得一女子道:“冷师弟请坐。”
凝寒施礼谢过,坐了,一十一二岁的小厮献上茶来。
那女子又道:“冷师弟与家夫亲厚,然家夫因雷劫之故,闭关不得见客,某身为正妻,自当代夫理事。冷师弟远至,本应以礼相迎,然某身为女子,不便面见外男,还请冷师弟海涵。”
凝寒想来,此人便是黄甘之女,贾定辰之妻,黄袭婵了。
凝寒道:“嫂夫人客气。嫂夫人代阁主统揽门内事务,着实辛苦。”
黄袭婵道:“虽道辛苦,实乃女子佐夫之本分。”
凝寒道:“嫂夫人注意身子,切莫因诸事积劳。”
黄袭婵道:“谢冷师弟挂心。某才能有限,不过理些琐碎杂事,门内大事,又父亲,四叔料理。若无父亲,四叔助力,藏剑阁还不知乱成什么样子。”
凝寒道:“嫂夫人大才,小弟昔日曾有幸听阁主提及。”
黄袭婵道:“冷师弟莫讲此话。女儿之身,何来大才可展,佐夫乃是本分,显才却是失礼。”
凝寒忙道:“小弟冒失,嫂夫人恕罪。”
黄袭婵道:“无妨。”
黄袭婵又道:“自东海一战,便少闻得冷师弟音讯。某代夫多问一句,冷师弟近年有往何处。”
凝寒道:“奉命游历世间。”
黄袭婵道:“独自游历世间,此何等辛苦。”
凝寒道:“尚好。”
黄袭婵道:“师弟此番前来,某定要代夫行地主之谊,请师弟好生歇上一歇。”
凝寒谢过。
黄袭婵道:“家夫昔日所居耀明居一直空着,日日洒扫,一切如旧,师弟暂且住下。家夫雷劫过后,必定要与师弟把盏言欢,还望师弟多住些时日。”
凝寒谢过,称是。
凝寒道:“敢问嫂夫人,师兄现况如何。”
黄袭婵叹道:“某未入修行一脉,也不甚知晓详细,难有帮衬。阴羽前辈日日守在洞外,某日日派人前去,皆回无碍;家父,四叔日日前去查看,亦道皆安。我虽日日挂怀,却难近前问安。”
凝寒道:“小弟可否前去替嫂夫人瞧看一番。”
黄袭婵道:“师弟好意,某替家夫谢过。只藏剑阁禁地,师弟本又外人,不便近前。”
凝寒道:“小弟冒失了。”
黄袭婵道:“雷劫落时,还请师弟助力。”
凝寒称是。
黄袭婵道:“师弟一路劳顿,暂歇着吧。”
凝寒起身,施礼别过。
凝寒出得正堂,一小厮引凝寒至耀明居外。凝寒进至院内,只见院内景致如旧,不过服侍之人全数换作男子。
众人见了凝寒,皆施礼问安。
四名小厮上前拜礼,道:“我等奉夫人之命,伺候公子。”
凝寒命他四人起身,问过名姓,乃是侍剑,耀星,伴旭,协远。
凝寒进至房内暂坐,侍剑端上茶来。
一日无事,待至安寝,侍剑,耀星服侍凝寒睡下,二人卧于内间,伴旭,协远宿于外间。
二日起身,侍剑,耀星服侍凝寒梳洗。
诸事毕,凝寒独坐二楼吃茶。
侍剑上楼,道:“回公子,夫人派人送来一干物件,公子可要验看。”
凝寒道:“不必了,替我收了吧。替我回了来人,稍晚些时候,我亲去拜谢。”
侍剑称是,道:“来人传夫人之意,道,公子与阁主向来交好,不必以客自居,权做自家人才好。夫人还道,公子不必道谢,只怕没得空,失了礼数却是不好。”
凝寒略思,道:“也好。替我回了来人,转我谢意。”
侍剑施礼称是,转身下楼。
凝寒忙将侍剑唤住,侍剑复上楼,道:“公子有何吩咐。”
凝寒取出两锭银子,道:“我与来人并不熟络,这点银子,打赏来人。”
侍剑却不上前,只道:“公子虽是好意,只夫人定的规矩,凡来客银钱赏赐,我等下人一概不得受。”
凝寒只得将银子搁下,道:“替我道声谢吧。”
侍剑称是。
凝寒道:“你先去忙吧,待诸事忙完,回来有事问你。”
侍剑称是,施礼去了。
约半个时辰,侍剑复上楼来,凝寒将其唤至身侧,道:“你之前是伺候谁的。”
侍剑道:“回公子,小人本是二门外跟着阁主的,这院里的也都是跟着阁主的,公子来了,夫人特命我等进内伺候。”
凝寒道:“阁主那边岂不是没了人。”
侍剑道:“阁主现正闭关,也用不着这么些人。况阁主少有出门的,我等这些二门外的,基本都是闲着。”
凝寒道:“描瑞,绘妖,纤留,嫣客四位姐姐可还好。”
侍剑道:“小人是外门上的,里面的事,轮不到小人过问。况小人年岁小,也不敢胡乱打听。”
凝寒道:“可有听到些什么。”
侍剑抬眼,朝门口瞥了一眼,忙摇了摇头。
凝寒道:“昔日来时,四位姐姐待我极好,抽空也该亲去看看。”
侍剑忙道:“这使不得。”
凝寒疑道:“怎使不得。”
侍剑道:“夫人定的规矩,堂内女子既许了人,便不该再见外男,否则,丢了女儿家的脸面,失了女孩家的名声。”
凝寒道:“何时有的这些规矩。”
侍剑道:“自阁主登位,夫人掌事,便逐渐有了这些规矩。”
凝寒道:“只无剑堂有这般规矩,还是藏剑阁皆是这般。”
侍剑道:“只无剑堂,其余各堂,夫人并不理会。”
凝寒道:“有些规矩也是好事,只这规矩未免有些过了。”
侍剑道:“小人也讲不得好不好的,只规矩多了,管的严了,没以前那么乱糟糟的了。”
凝寒道:“还有哪般规矩。”
侍剑道:“规矩多了,像什么女子在外不可展露容颜,内门女子不可与外门男子搭言,男客身旁不可有女子侍奉,男子非传不可进至内门,一概外银必须上报主子,下人之间不可私相传递物件。”
凝寒道:“这些也算不得什么,多是寻常规矩。”
侍剑道:“虽道是寻常,往年管得松,与今日一比,难免不觉旧日乱糟糟的。”
凝寒道:“那你这院里伺候,岂不是坏了规矩。”
侍剑道:“夫人之命,算不得坏了规矩。只只能院内走动,不可出院门的。”
凝寒道:“倘我要出门,岂不还是难事。”
侍剑道:“算不得难事。夫人说了,公子虽是客,也不算是外人,倒是可随意走动。公子若要出门,院内有几个七八岁的小子,因年岁小,一干规矩倒可暂不必理会,倒是可陪着公子。若是有公子不可去的地方,自有这些小子提醒着。”
凝寒略略点了点头,似有所思,端起茶杯,轻轻吃了一口。
凝寒手持茶杯,道:“我再问你,如今阁主有多少儿女。”
侍剑道:“阁主尚未有子嗣。”
凝寒道:“是未曾有过还是未能留下。”
侍剑道:“未曾诞下。”
凝寒道:“阁主成亲已有十余年,怎会没有子嗣。”
侍剑道:“谁道不是。”
凝寒道:“可是身子不适。”
侍剑道:“未曾听闻此等说法。众人皆传,阁主忙于练功,故将余杂尽数搁置,才有如此这般。”
凝寒道:“既如此,阁中事务,何人料理。”
侍剑道:“阁主亲为,另有天宿堂,青丹堂两位堂主相佐。两位堂主也不是弄权的,诸事还是阁主亲令。”
凝寒道:“其余堂主可有相佐。”
侍剑道:“诸堂主之事,小人倒不便论足的。”
凝寒道:“但讲无妨。”
侍剑沉思片刻,道:“小人只能讲一句,添乱不如不理。”
凝寒叹道:“师兄也有的乱的。”
凝寒又道:“阁主现何处闭关。”
侍剑道:“后山之下,有一山洞,乃世代阁主闭关之处。”
凝寒道:“我可前往探视。”
侍剑道:“寒光堂堂主守在那,无人可近前的,非正五堂堂主,寒光堂堂主只会利刃相迎。”
凝寒应了一声,忙问道:“盘龙堂已然不存,何来正五堂。”
侍剑道:“七星堂,扶风堂两位堂主有意再建三堂,凑齐十二堂之数,只阁主尚未全应。阁主虽有意再立一正堂,凑齐正五堂之数,只除七星堂,扶风堂两位堂主之外,其余堂主,要么反对,要么不理会,现也不过空起一堂,名字尚未拟定呢。”
凝寒只应了一声,道:“你先去吧,我独自坐会。”
侍剑称是,施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