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孝节看着缓缓退下去的沈家军,松了口气,转身吩咐手下人清点伤员修缮城防。
这次沈家军的进攻并不算太凶狠,只坚持了不到一个时辰,估算着沈家军在城墙下最少丢下了近两千具尸体。
卫孝节推测应该是沈原心疼伤亡太大,所以下令鸣金的。
他吩咐完了之后,靠着城墙坐下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在等着手下人去统计伤亡,然后他还要赶去皇宫,向代王刘竞汇报。
能轻易的将沈原叛军的第一次攻势击退,这对于城中军民来说无疑是一件极鼓舞士气的事。
沈原大军自太原来,一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尤其是在霍邑一举击杀了宋老生之后,沈原叛军的士气达到了顶点。
宋老生在霍邑,屈通突在潼关,两个人互为支援。
本来应该能将沈原牢牢挡住,可就因为宋老生的贪功,以至于防线满盘皆溃。
在东都败于沈落之手后,屈通突被调往潼关,驻守麾下有兵马数万,铁钳一样制约着太原。
宋老生一败,大业被困。
屈通突只能带兵出潼关,往大业方向驰援。
失去了潼关之险,周军在平原和沈家军交战,优势也就丧失殆尽。
沈家军兵力足有二十万,屈通突除去留守潼关的人马之外,能带出来的兵力不过两三万人。
杯水车薪,想解大业围,也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但他带兵出潼关,还是威胁到了沈原军的侧翼。
第一次攻城失利之后,沈原担心屈通突从侧翼袭扰,所以命刘静为主将,段志玄为副将,领兵六万迎战屈通突。
大帐沈原下达完了这条军令之后,缓缓的将视线转到殷开山的脸上,目光中没有什么责备的意思,相反倒是安慰的成分居多。
这样的目光更是让殷开山心中愧疚自责,他出列垂首道:“主公末将作战不利主公责罚。”
“没有你的事。”
沈原摆了摆手道:“是我太大意了些,这段日子连战连胜连我都变得有些轻狂浮躁,没能正确估计大业城防之坚固,损失了这么多人马其罪责在我,而不在你。”
“你手下士兵作战拼命,没有过错,反而值得褒奖。”
“你在阵前指挥也没有什么疏漏,只是大业城的防御太稳固,城墙的床子弩也太犀利。”
“主公”
殷开山道:“末将首战失利,其罪难逃军法公正。”
“若是不加以责罚的话只怕难以服众末将主公处置。”
“也罢”
沈原想了想说道:“将你左领军将军的官职降为武贲郎将,仍令本部兵马罚饷银半年,你可有怨言?”
“末将诚服!”
殷开山抱拳难道。
事实这所谓的责罚其实轻的几乎像挠痒痒一样。
降一级过一阵子再升回来就是了,罚饷银半年多赏赐一些也就弥补了。
死了的两千士兵还是白死,殷开山一点影响都没有受到。
“嗯……之前肇仁提出的造楼车之法你们觉着怎么样?”
肇仁是刘静的表字。
他在殷开山率军进攻的时候想到了楼车之法,曾经大周在进攻南楚都城的时候用过,这种办法效果极好。
楼车高度比城墙还要高一些,推进面有平台可站三四十弓箭手。
楼车推进面的弓箭手就可以压制城墙的守军。
弓箭手所站立的平台下面可藏兵,和数十块内存木板。
靠近城墙之后,以木板搭在城墙做独木桥,士兵踩独木桥登城。
虽然造楼车所需时日很久,但这法子显然是个稳妥的。
只是刘静只想着这法子好使,却忽略了楚兵和大周府兵的差距。
当初南楚的士兵看似精锐,实则不堪一击,可大业城中的守军可是实打实的大周精锐。
“天长日久……恐生变故。”
二公子沈世永想了想说道:“楼车庞大,不是短日内能造得出来的,而且数量少了起不到压制城周军的作用,数量多了耗时太久。”
“若是等个三五月待楼车造好之后再进攻,一来咱们军中粮草也会有所不济,到时候已经进了冬季进攻的掣肘更大。”
“再者据闻东都刘侗已经招降了云清寨沈落,若是所耗的时间久了,难保东都洛阳那边的周军不会赶来支援。另外别忘了咱们后面还有一个屈通突!”
“二公子言之有理!”
刘静脸色惭愧道:“是我想当然了考虑不周。”
“世永你是不是有什么办法?”
沈原侧头看着沈世永问道。
沈世永沉吟了一会儿说道:“父亲咱们军中的府兵加起来不下五万人!其中还有一万五千本来就是驻守大业的士兵,对大业很熟悉!”
沈原听到这番话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笑了笑说道:“你是想诈开城门?”
沈世永点头道:“可以派一得力将军率两万府兵装作东都来驰援的周军,骗开大业城门。”
“大军蜂拥而入,便能立刻控制城防,大业可得。”
“倒是可以试试”
沈原点了点头道:“此事谁可为将?”
“孩儿愿意一试!”
沈世永躬身说道。
沈原没有立刻说话,而是有意无意的看了沈子城一眼。
沈子城立刻就明白了沈原的意思,连忙出列躬身道:“父亲二弟连番恶战也累了,孩儿所部兵马养精蓄锐多日可堪一用,这一战孩儿也愿意为父亲分忧。”
“也好!”
沈原微笑着说道:“这一战便由你和洪基两个人去打。”
“世永一路征战也确实该休息几天。”
“这样吧,世永你这段日子就负责督造楼车、抛车以备不时之需,也能恢复些精力。”
“遵命……”
沈世永微笑着垂首说道,只是低下头的那一刻他咬了咬嘴唇,眼神中一片阴霾。
父亲这是要把洪基兄从我身边拉走!
平衡之道!
沈世永在心中冷笑道:“我军功大了超过了大哥就要压一压我,抬一抬他,再将洪基兄从我身边分走,父亲你倒是好算计!”
“说什么我连番恶战劳乏,难道洪基兄就不是一样的么?”
“世子……这便是世子!”
或许是知道自己这样做有些过分,沈原站起来走到沈世永身边说道:“世永你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将来好好辅佐你大哥,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的。”
沈世永抬起头脸的笑容如阳光般灿烂。
“父亲放心!孩儿必当竭尽全力!”
兴业十三年七月,东平郡内大野泽宁军五万精兵集结。
宁王沈宁亲自领兵出征出大野泽后一路往西。
三日后到了雷泽县,大军在雷泽县停留了五日之后,继续往西北方向前行,眼看着再三五日便要进入东郡。
沈宁大军行进的速度并不快,一路阵列而行,看样子是要稳扎稳打,不求突袭。
云清寨的将领们得到这个消息立刻就炸了窝,众将本来就在为沈落接受朝廷招安的事吵得不可开交。
沈宁如今亲自率领五万精兵出大野泽,陈兵在雷泽以西,这无疑是想趁着云清寨内部不稳,浑水摸鱼来了。
沈落刚杀了虞朝宗在云清寨确立了自己的领导地位。
本来还不甚稳固,他又答应了朝廷的招安,云清寨内部确实乱的一塌糊涂。
可是沈宁率军而来这事传到沈落耳朵里的时候,他却非但没有烦心生气,反而极开心的笑了笑。
方见山本来是云清寨内营将领是虞朝宗的亲信。
可是自沈落杀了虞朝宗兄弟之后对他却倍加推崇。
方见山渐渐的也就认了命,他在心中安慰自己,跟着那个胸无大志的虞朝宗,云清寨难免也会落得个分崩离析的下场。
沈落是真命天子跟着他自己也能有个好前程。
将来沈落登基称帝之后自己封侯拜将也不是什么难以企及的事。
乱世中谋的不就是个似锦前程吗。
所以他自伤愈之后便收起了其他的心思,一心一意想辅佐沈落成就大事。
而作为云清寨内营仅剩下的几个将领的他,被沈落提拔做了怀化大将军加郡公光禄大夫。
蒲山营左军将军朝英登被提拔为冠军大将军,郡公光禄大夫,哨探总管。
两个人在云清寨地位都极高,甚至比沈落的亲信,房言藻和王当仁还要高。
沈宁率军逼近东都这个消息就是朝英登第一个知道的,他却不肯来见沈落,而是将这军报交给方见山让他去说。
方见山知道朝英登心里还有解不开的结,劝了几句也就作罢,拿着军报急匆匆的去找沈落。
沈落看了看手中的军报之后反而笑了笑,脸色竟然带着几分得意。
“魏王何故发笑?”
方见山不解道。
沈落笑了笑说道:“伯仁,如此良机到来我如何能不笑?”
他笑的时候,抽动着半边枯木一样的脸,显得说不出的诡异难看。
他站起来走到门口吸了一口门外的清新空气,同时将这几日心里的憋闷吐了出去。
走路的时候他的一条腿拖着样子还是显得有些狼狈。
“军中士气不稳因为……朝廷招安的事将领们的一见极不统一,正这个时候沈宁来攻,魏王怎么说是良机?”
方见山干脆直接问了出来。
“伯仁!”
沈落微笑道:“你也是急糊涂了,怎么这么大的好事,你却看不透?”
他顿了一下说道:“沈宁这哪里是来恶心我的,分明是来帮我的。”
“如今军中不稳,若是没个发泄的口子,下面的将领们难免会有忍不住的时候,可如今沈宁来了,军中将领必然把主意都转到宁军的身上。”
“哪里还有时间精力在招安的事纠结?”
“等击退了沈宁之后,招安的事木已成舟,这不是一件大好事?”
方见山一怔随即也笑了起来:“魏王好谋略!”
心中却对沈落执意要接受招安的事,不如何赞同,只是他却不敢肯定,这是不是沈落想出来对付左升泰的什么策略。
“谁对招安的意见最大,就让谁去打沈宁,打输了孤也不怪他!”
沈落摆了摆手云淡风轻。
云清寨这边对沈宁的到来反应激烈,在河北窦士城处反应同样很激烈。
如今黄河两岸的局面已经僵持了很长一阵子,洺州窦士城、云清寨沈落、宁军沈宁,三足鼎立谁也奈何不了谁。
前阵子徐元朗率军归顺云清寨之后,这三强对立的态势便更加明朗。
三个人互相牵制,谁也不敢先动手。
窦士城是个有大志气的怎么可能满足于自己只在河北立足?
沈落为了暂时稳定云清寨,不会主动挑起争端。
窦士城手中兵精粮足,早就憋着一口气想大展拳脚。
他只是一直在犹豫是向北进攻涿郡逼走景守信,还是向南进攻宁军的领地。
如今沈宁率军进击云清寨在他看来也是个极好的机会。
窦士城召集手下将领议事,众人都觉着可以趁这个机会将洺州军的地盘扩充到黄河以南去。
毕竟涿郡这几年被景守信搜刮的太狠了些,百姓疲敝田地荒芜,比不得河南诸郡的富庶繁华。
众人皆无异议,窦士城便下令调集十万大军亲自挂帅,以苏定方为先锋,大将殷秋为副将,准备南征。
一时间三强之间的火药味顿时浓烈了起来。
只是看客们都有些搞不懂,明明很狡猾精明的宁王沈宁这次怎么会下了这样一招混棋?
要知道这样冒险一个不小心宁军就会被云清寨和洺州军分而吞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