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良雪竟猛然回过神来,一把将受伤的章敏揽入怀中,如同疯魔般的挥动着手掌,不住地拍打着她周身燃起的火光……
“水,水,水在哪里……敏儿别怕,别怕……”
他正欲起身,章敏却一把将他死死拽住,一脸平静地微微笑着无力开口道:“没用的……别走开,我要你,抱着我,抱着……”
公良雪竟惊恐万状,顿时手足无措,回手紧紧将她抱在了怀里……
“不怕,不怕,有我呢,我在,我在……”
“公良……”
“在,在呢,在……”
“你会记住我……多少年……十年?”
“不,不。”公良雪竟神情恍惚,突然觉得嘴唇干裂已极,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看向她的眼睛,“我能肯定,不,我确定,我要用,一辈子,不不,在烟消云散之前,一刻都不会忘记你……”
“咳咳……”章敏的脸开始变得苍白,嘴角的一丝红色血渍,显得格外诡异清晰,“你骗人……十爷说,离开了这里,你也会失去记忆……”
“不不不不,你忘了??这里,我的心,被你咬去了一块儿,已经残缺不全了,它跟着你,也会时刻提醒我想你,更会指引我去找你!别怕,别怕,很快,我就会找到你了!我是公良雪竟啊,我……”
“告诉你一件事……”
“说,说,我听着呢,听着呢……”
“当年,意娘郁郁而终……她,也有了心魔……我就是,她的那个心魔……你遇到的那个,的确是她的魂身……而我,只是她的,心魔……”
“我明白了,一下子就全明白了!真的。你的手,你腹下的疤痕……这些,错不了……我的天魂魂身,跟你的地魂心魔痴缠……这些都不重要!我们都把最善良的留了下来,我是公良雪竟,你是意娘,这就够了……等着我,相信我,我一定会在浮南找到你,哪怕千万年!!”
章敏双目中的泪水溢出……
“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会无条件顺从……”
“多心疼自己……少抽烟……”
“去他妈的烟!不抽,不抽了……”
章敏苦涩无力地嫣然一笑……
“男人的话,都不可信……咳咳……”
火焰骤然极速燃烧,章敏如同画卷里的仙子,在烈焰之中,顷刻灰飞烟灭……
怀中空空如也。
她如同从未来过,悄无声息地消散在他的怀里……
就连她的最后一丝味道,也随着那火焰的泯灭,消失殆尽……
他怔怔的抬着双臂,目中晦暗……
他恨那团火焰。
恨它没有连同自己焚尽……
时间陡然停止。
没有声音。没有颜色。没有知觉。更没有了,欢乐和痛楚……
他瘫坐在地,瞪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的地面……
感知里再无天地生死……
一切似乎也瞬间停止……
到底是什么透过这个躯体望向眼前的这个世界……
心?眼?
或许,只是一念未死……
或许,只是时间停滞了……
一只蚂蚁扛着一只远比自身大了许多倍的虫子的尸体,艰难地往前挪动着……那虫子的尸体无数次落地,又无数次地被蚂蚁半托半拽着,继续向前,丝毫不知疲倦……
“嚯,小爷,这是,看蚂蚁上树呢……”
“什么狗屁蚂蚁上树?这里有树吗??小爷这是悟道呢,嘿嘿……”
“你可拉倒吧大缸……这老头儿,这都半拉月只会傻笑叫嚷了!还悟道呢……我看,他这八成是‘悟不到’,嘿嘿……”
公良雪竟猛然抬头,慢慢地爬起了身来……
“吆?!老爷子这是闻到肉香了?!别急哈,一会儿就烤好了……”
“我好像……真的悟到了……”满头白发一脸皱纹的公良雪竟眼睛盯着那地面,憨厚地一笑。
陈一旦眨巴眨巴眼睛,看了看地面,又看了看公良雪竟,“爷,你悟到了什么?蝼蚁尚且贪生??嘿嘿,那不是前人早就悟到的嘛……”
公良雪竟红着眼眶,一把抓住陈一旦的双臂,语气激动地张口道:“一旦,你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就是这个——蝼蚁尚且贪生!前人有悟前人享,自身执迷叫不醒!我得活着!我的事,还没完呢!哈哈哈——”
陈一旦一咧嘴:“我确实是个有大智慧的人,嘿嘿……”
旁边的孙大缸推了他一把,激动的笑道:“别光顾着不要脸了!天爷!不管怎样,半个多月了,小爷总算是开口说话了……”
一片山谷平地,放眼望去,入目皆是枯草黄色。
“这是,哪里……”公良雪竟环顾四周,怔怔问道。
“玉山呐。咱们进来以后,迷了路径,已经几个月了!眼瞅着第一场小雪已经下过了,这里的野味儿都快让咱们吃光了!再找不到路出去,咱们爷儿仨可就真要交代在这儿了……”
公良雪竟心下暗自惊诧,回过神来打眼上下打量了一番二人:浑身上下,俱都是各色动物毛皮,连拴带捆的……
“你俩这身服饰……还怪时髦。”
陈一旦撇撇嘴,一脸不屑地道:“老头儿,你身上这套,才是咱们的家当好吧……”
公良雪竟诧异地低头看向自己的浑身上下,兔狐狼鼠,那叫一个琳琅满目……
“乖乖……你俩,看来造了不少孽啊……”
“敢情!我俩要不造这孽,这会儿咱仨连张皮恐怕都剩不下……”
“也是……”公良雪竟苦笑一下,“一直没找到出口?”
“这话问的……当初进来时,只有你知道路径,后来你有得了失心疯……”
孙大缸用膀子狠狠扛了一下陈一旦的后背,他咧咧嘴,不再说了。
公良雪竟爽朗大笑道:“一旦还是一旦,大缸仍旧大缸……咱们还像以前,直来直去,用不着那些顾忌!只有这样,我才能觉着,我还活着……”
陈一旦和孙大缸对视一眼,俱都红着眼圈儿咧嘴笑了……
“小爷,只要你好好的,比啥都强……我俩睡醒时,咱们仨就躺在那野地里,小师娘也没见了,发生了啥,你只要不愿意说,我们就绝不问一个字儿!你是个黑发年轻人也好,是个白发的老头儿也罢,只要你活着,就足够了……出不去,有我俩给你打猎找水,饿不着你;要侥幸出去了,等咱们回了回马镇,我俩给你养老送终,再不济,你再活个三五百年,熬死我俩也行,我们要有后人,也会继续奉养你!你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一颗滚圆的泪珠“秃噜”一下从公良雪竟的眼眶子里掉了出来,划过面颊,掉落尘埃……
“爷,你挤蛤蟆尿了??哈哈哈……”
公良雪竟笑笑,抬手抹了一下,望向远处正色道:“玉山山脉东西长,南北短,看好太阳位置,一路向南,遇山过山,遇河蹚水,一定能走出去!”
“好嘞!爷们儿,只要你说话,怎么着都听你的!哈哈哈!”
“走!”
“走!!”
一个悠长深沉的声音骤然又在公良雪竟耳边响起……
“五道三迷,公良雪竟,离别一关,你过了……从此尘世追逐,好自为之吧!”
公良雪竟回头看向远处,苍老的面上,笑容苦涩,却又坚毅……
“小爷,走啊?”
“来喽……”
天地清明无风,山河金黄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