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木先生,你在等我们吗?”
三人从后台出来,看到空荡荡的许院大厅内坐着玉木一个人,他正对着粱壁上的画发呆,看到走出来的三人后,立即跑上前去。
“这件事终是我师哥不对。”
轩宇依然沉默着,径直走出了戏院,他不愿再在这里待上一秒。
轩阳看着玉木一脸焦虑的样子,知道他有什么话要说,“云棠,你先去照顾好轩宇,他现在想必很难受。”
于是,宽敞的戏院内,只剩下轩阳和玉木两人,他们两个站在戏台上聊了起来。
“我们没对你师哥做什么。”
“我代他向你们道歉。”
“为什么?”
“因为他是我的师哥,是……”
“是你的霸王?”
玉木那双温柔的媚眼里,有着比烟花还盛大的寂寞,“………戏院不能没了师哥。”
“但是,你可知南石先生已经身患苦寒症了?”
玉木满脸震惊,轩阳不屑地笑了一下,“看来,他身上的很多秘密你们都不知道。”
“不,不会的,师哥怎么会患上苦寒症呢?这病并不会传染的啊……难道……”玉木的眼睛里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现在,一切事情都想通了吧?”
灯光聚集在舞台中央,轩阳与玉木两人站在光圈内相互对望着。
“师哥是这戏院的顶梁柱,没了他该怎么办啊。”
“能演‘霸王’的人不少。”
玉木摇头否认。
“还是说,只有他这个‘霸王’才能得到你这真‘虞姬’的青睐?”
玉木好奇,“轩阳公子,你一眼就能把我看穿----在四面楚歌的绝境,英雄末路,而虞姬愿意为了霸王而死,只是因为他是霸王,除了他以外,谁都当不成。”
走不出戏的‘虞姬’,最终还是要‘霸王’来叫醒他呀。轩阳也不想再多说什么。
“今天是要到京城去吗?”
玉木点头,“关师傅安排的,说是到京城表演来拉取名气,钱也能赚得更多些。”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看着你的时候,我有种感觉,就像在跟自己对视一样。”玉木说出自己心里的疑惑。
“因为我们的灵魂是亲近的。”
“灵魂吗?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轩阳扭头,环视着雕梁画栋的戏院内的一切,“你得相信………以后,像我们这样的人还有很多。这出戏啊,已是我的曾经了,我知道自己曾经也唱过百场或者千场的戏,可现在不会了,再唱的话,可能之后只会对一个人唱了,虽然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她。这次前来,实在是幸运,走进了这家戏院,见到了你,遇到了南石先生,看了一出好戏,也演了一出好戏,但是我的梦也搁浅了,想起了一些事情。或许这都是命中注定的吧。”
玉木听不懂轩阳在说什么。
“自见到你的那刻,我看到了你生命里彰显出来的落寞与繁华;与你在后台和西楼上同唱一阙词时的情感共鸣,是否也说明我们本就是一体呢?我又是与你在前世的那处河流边遇到过?在那座桥上一同等待过?是否又乘着同一条小舟穿越过几重山岭?或者在某处风雪客栈内同桌饮酒?……只是,在饮下孟婆汤之后,我们忘了彼此,谁也不曾记得。
岁月深重,不饶你我,好似昨夜的凉月,搔断了发梢的白发,也难赋新词一阙,只是今世的你,做着我前世的梦,而来世的你,又会遗忘了今世的一切………”
“客人,你入戏了。”
轩阳一愣,完全没想到玉木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忍俊不禁,笑声嘹亮,将空荡荡的戏院撩拨的热闹起来。
玉木也笑了。
“这出戏,你会唱多久?”
“就唱到梦醒吧。”
轩阳张开双臂和玉木拥抱在一起。
“对了,这块鳞片,”轩阳从胸口拿出一块发着蓝色荧光的鳞片,那是属于轩宇的那块,“将这块鳞片交给南石,这是我弟弟的,他只有一块,唯一的一块了,现在交给南石先生—--这是用来减缓苦寒症发作时的痛苦的,能让你师哥好受些。”
玉木将鳞片捧在手中,“真是精美,这是那天你在西楼上说过的人鱼身上的鳞片吗?”
轩阳点头,“且就离别吧。”
忽而他嗓音一捏,唱腔似游鱼出水般而来:
“浮名浮利 虚苦劳神。叹隙中驹 石中火 梦中身………”
回身看了戏院最后一眼,才知前世今生的这场梦该醒了,虽然有的人还在做梦,虽然也有人将要把这里当作来世的梦的起点……真是复杂呀。而轩阳对于自己的身世,想起的不过是冰山一角,可倘若谈及朦胧的烟雨、谈梦幻与现实互灭、谈云烟过眼的诸多女人……常常,总会有一颗多年未落的噙泪。
仰望凄迷的天空,似要下雪而非下雪的样子,整个苍穹都好似轩阳薄冷的脸庞。追溯轮回里,第一次见她时,很可能就是在这样的地方吧,自己又像谁呢?像玉木还是像南石?还是,皆有两人的特质。轩阳有种感觉,好像有双手在冥冥之中指引着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记忆被修改,按一首清凉透骨的韵律、以接近最真实的形象发音。
“你是否在遥远的国度望着我呢?”轩阳思忖着,对着另一边的天空----玄冰凤族的方向感怀,“今世的我或许是来向你赎罪来了,我愿意为你而俯身,将自己捏成宽口的罍,以盛住你酒后对我的失望和不灭的期待。唯你而已,唯有你的眼睛,你的灵魂才有这种可能。你记得我叫什么名字,或者能起我有过几个名字,以前是怎样的相貌,又是过着怎样的生活?也是否预料到我今世的生命基调,是三秋桂子,十里荷花那种?是歌舞相庆、临水照镜那种?可是,我又不能真的忘了前世的往事,不能那样轻而易举就过去了—--这是否是你对我的报复?可能,这也是弥补梦土与现实之间的断崖的一种方式。你终究不再轻易被我珍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