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说的是真是假,我们无法甄别,也无权量刑定罪,这些事都应交由官府来。”言兮语气始终淡然,“可你们要知道,这是在天子脚下,为官者是决不敢公然欺凌霸世,颠倒是非。且牢狱中有人看管,虽不说吃饱穿暖,但一定比你们现在的境遇要好。除非你们还别有所图,所以才不敢去京府投案。”
那三人无言以对,片刻后都磕头称谢。
言兮道:“今夜先把他们看押起来,等明日回京一起带走。”
蕙娘道:“按言兮说的做,把他们关在柴房里,多铺垫茅草,再抱两床被子去。”
仲陵依言照做,又怕这三人不老实,便拿绳子都捆了起来,带到柴房中安置。
房中只留言兮和蕙娘时,蕙娘望着言兮,微笑道:“仲陵有你在身边,我很放心。”
言兮微微低头,轻声道:“其实仲陵很聪明的,就是有时太直心肠,容易轻信他人。”
“他这孩子我知道,很像他爹。”蕙娘望着窗口柴房的方向,眼神黯了黯,“我不想他走他爹的老路。”
言兮听仲陵说蕙娘从不提他父亲,又见她略带黯伤的神色,也不敢多问。
默了片刻,言兮道:“伯母从前在军营里待过吧?”
蕙娘微怔,便明白是因为对付两个流民使出的身手,便道:“那确实是军中常用的摔跤身法。因仲陵父亲从前在军中大小是个官,所以没怀仲陵前,我常去军营探望他,耳濡目染的,言语间也沾了些军旅之气。”
言兮点点头,也不再多问。
蕙娘又微笑道:“我看你的功夫倒很不错,只两招就制服了两个人。”
言兮颔首将落在额间的鬓发捋至耳后,道:“只是穴位认得比较准,能四两拨千斤,算不得真功夫。”
蕙娘看着她,眼中尽是喜爱之色:“你很聪明,怪不得仲陵总跟我夸你,太师也会如此看重于你。”
“不过是取巧罢了。”言兮抬眼望向蕙娘,微笑道:“伯母气质谈吐不入俗流,才让言兮又敬又爱。”
蕙娘笑而不语,起身打开衣柜,取出一个妆奁,又从妆奁下层中取出一个通体绯红的玉镯子来。
“这是当年仲陵他爹送我的,我而今也只有这个拿得出手了。”
蕙娘拿过言兮左手,将镯子套在她手腕上,晶透剔透的红光映着莹白如玉的皓腕,相熠生辉,宛如天成。
她点头笑赞道:“很好,跟你很配。”
“这是……凤血石?”言兮眉心一跳——这样罕见的玉饰,怕整个京城也找不出几只来。
“不行,这个太贵重了!”她说着就要摘下玉镯,又被蕙娘按住。
“不,这个就是要给你的。”蕙娘握住言兮手心,目光慈祥,语气真挚:“以后,就麻烦你帮我看着仲陵了。”
言兮怔了片刻,颊面略觉发烫,半晌才微微颔首答应。
这时,仲陵进来道:“人已经安置好了,你们……这是怎么了?”
他见母亲拉着言兮的手,微笑看着她,而言兮则低眉敛首,静默不言,屋里气氛有种莫名的凝滞。
言兮收回做左手,不动声色地扯过衣袖盖住镯子,抬头望了仲陵一眼,复又低下头去。
仲陵见她面起红云,又如此含羞带怯,暗觉奇怪——难道母亲和她说了什么?
“娘,你们刚才在屋里说什么了?”
蕙娘道:“我和言兮能说什么?”
“难道……说我坏话了?”仲陵暗叫不好,见两人都缄默不言,便上前道:“言兮你可别信我娘说的,至少别全信。我小时候不过皮实了些,是闯了些祸,可没做什么坏事。”
蕙娘瞧了他一眼,暗自摇头——这孩子真不开窍!
言兮低低笑了声:“我们不曾说你什么,你何必此地无银三百两?”
蕙娘道:“本来不曾议论你,被你这么一提醒,还真想起几件你小时的顽皮事来。”便拉着言兮的手道:“仲陵小时候睡得沉,天大的事也惊不醒他,所以时常会尿床,到了十岁都改不了。有一年冬天,外面下雪,屋里也冷,偏他又尿床了,不敢跟我说,被褥也没换,冻成了冰块。他还就那样睡着,指望着捂干了就好,结果闹出了好大一场病……”
想小时候调皮,糗事是一件接一件,仲陵自觉心虚,可又拦不住母亲,急得抓心挠肝,只能在旁边弥补修缮。
三人说笑一会也乏了,便都和衣而睡,不久后便天明了。
这日是正月初一,蕙娘家也不走亲访友拜年,用过早饭后,他们便打点行装准备回京。
仲陵对来走访的村民说明情况,嘱咐大家小心,遇见可疑人等要及时通报,夜里锁好门户等等。
蕙娘给他俩准备了不少干粮,其实主要是给那三个灾民路上吃。
收拾完,仲陵携言兮向母亲和众村民告别,然后骑着马,领着三个流民往京城去了。
路上,仲陵终于逮着机会,问道:“言兮,昨晚我去柴房那会,我娘跟你说什么了?怎么后来你脸色一直不对劲?”
言兮抿了抿唇,微笑道:“没什么,她说你性子太直冲,要给你定门亲事,你就能收敛性情,问我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推荐。”
“什么?”仲陵脸一下就腾红了,“那,那你怎么说?”
言兮故作沉吟了一会,道:“我说,我会留心的。”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仲陵登时急了,“我娘不知道我们已经……不行,我得回去和她说清楚。”
他扯紧缰绳,兜转马头就要往回走。
言兮叫住他,“我们这还押着人,你怎么说走就走?”
“没事,我们才走了这一段路,我快马来回也就一盏茶的功夫。”
昨夜被仲陵抓着的那个流民忽而抬头笑道:“爷留下这么美貌的小娘子看着我们,就不怕我们心生歹意吗?”
仲陵觑了他三人一眼,都手腕被缚,兀自伸出几根手指抓着干粮袋,一刻不停地啃着。
他道:“这我倒不怕,她的功夫比我还好,你们奈何不了她,还是老实点,以免吃苦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