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书生”说自己是江采篱,小姨张口惊叫,未及出声,就被漓豆捂住了。
“小姨,切切保密!”
小姨拼命点头,将漓豆推远些,细细地看:“真是你!之前你来时刘海遮住大半个脸,但是形貌,特别是这双眼睛,我认得出!”
说着一把抱住她:“你果真没有投水牛牯湾!我可怜的儿啊!”
江采篱“自尽”之后,青芽生无可恋,每次探亲都要谈起小姐的遭遇,悔恨自己懦弱,没有及时保护小姐。
而小姨一次次听外甥女讲述,也一次次跟着流泪,为活得比下层人还惨的江三小姐难过。
“我肠子都悔青,若是早点知道,无论如何也要救你......”
“谢小姨,我已经做到了!”漓豆抹一把脸,展颜一笑,“从此,都好了!”
这时,小二察觉后院异常,端一碗豆浆从大堂过来,见二人拥在一起,愣住了。
“你猜猜,她是谁?”
小二哪里认得?之前外甥女的主子江三小姐到店,他不好意思看。
“她是江三小姐,青芽的主子呀!”
“啊!”小二手中的豆浆碗掉落。
小姨连忙“嘘”一声,出门看看大堂,又看看屋顶。
屋顶似乎传来瓦片爆裂声。
楚亭君弄碎了一块瓦片。
听说小豆子前往笊篱城时,他的心已碎成十几片,立刻坐上稍迟的航船跟踪而来。
待暗影报告小豆子去到豆腐花店,他哪里还有自我?
“由他行动”“不可抵近刺探”之类命令早已取消,从此亲自零距离潜伏。
谁知又一次被瓦片杠上了。
瓦片天敌楚小将军刚刚跃上屋顶,伏到屋脊后面,就听老板娘对丈夫说:“她是江三小姐,青芽的主子呀!”
落定了!激动之中楚亭君手掌猛压瓦片,瓦片不堪重负,“咔嚓嚓”开裂,最大的一块直往屋檐滑去。
糟糕,如果被小豆子发现,死定了!
下意识抓住那瓦片。
同时檐下传来瓷碗落地的声音。
那是老板小二吓得摔了碗。
“砰啪”声盖过“咔嚓”声。
万幸!
老板娘出来看屋顶,看不出异状,转头回屋继续说话。
楚亭君静止了一盏茶功夫,才敢动弹,将耳朵贴近瓦面,听屋子里的动静。
只听漓豆解释说:“大堂那个是我的人,由他望风,我们尽可放心。街外边还有两个望风的。”
小姨低低呼出一口气。
太好了,江三小姐回来了,而且还有武艺高强的帮手!
没想到,真没想到!
江三小姐这一年变化也太大了!
漓豆又问:“姨丈,小姨,听说祖母身体不好,我回来看看。现今,青芽出府方便吗?”
小姨连忙说:“方便,方便!老夫人身体不好,青芽经常出来替她抓药。”
“能让她出来一趟吗?如果方便,让她在家住一晚。”
这一年发生了太多事,可能需要半个晚上才能讲完。
“应该可以,她还未休这个月的月假。我这就去叫她!”
江府后院,墨香居。
门房的婆子传进话说,青芽的小外甥明天抓周,小姨想叫青芽前去帮忙,问老夫人恩准青芽一天月假。
这也是小姨给了门房婆子小费,婆子才这样热心传话。
老夫人比以前更靠边站了。晨昏定省从来没有,半年前,大夫人又以尊重老人家、不打扰老人家养病为由,完全不管墨香居的事,让老夫人自生自灭。
老夫人收到远方至亲寄来的贵重药材后,气色好了许多。听说青芽小姨天晚来找人,有点异常,立刻准假,心里隐隐约约有所期待。
这半年来青芽经常出府抓药,无须报大夫人,大夫人也懒得管,因此青芽顺顺利利出了江府侧门。
小姨还候在门边,见外甥女顺利出来,笑得见眉不见眼,连忙把她带回豆腐花店。
才进大堂就说:“芽儿,我带你见一个人,看你认不认得她。”
青芽摇摇头:“小姨,我除了江府几个人和您家,哪里还有认识的人?”
小姨低低笑,将外甥女推入后院偏房。
房内,一个少年书生缓缓站起:“青芽,你来了!”
青芽看一眼,再看一眼,扑上去跪倒在地,抱着“书生”的腿:“小姐!”
又抬头看:“我不是做梦吧?”
转头问小姨:“我是入睡了吗?睡梦里到了姨家?”
小姨连忙做个噤声手势:“轻声,莫叫人听了去。”
青芽连忙捂住嘴巴。
漓豆将她扶起,按到旁边的座位上,自己也落了座,拉着青芽的手:“青芽,你不是做梦,真的是我。”
“小姐,您、您真的没有跳下牛牯湾?”
漓豆用力点头:“我只是在江边放了鞋子。”
“太好了,难怪老夫人也念叨过,说篱儿会不会没有死?”
“哦,祖母也看出来了?”
“刚出事那几天,老夫人说过一次,可能怕引起别人的怀疑,对您不利,就不再说了。前不久收到药材,又在我面前悄悄说过一次。”
漓豆嘻嘻一笑:“终究骗不过祖母。”
“小姐,您这次回来有没有危险?”
漓豆挺直身子坐回座位,脸上也没有了笑容:“如果被他们知道我没有死,麻烦还是很大的。他们肯定会千方百计把我弄回后院......”
“啊!千万不能再这样,小姐,您再像以前那样,会没有活路的!”
青芽说着,又拉过主子的手,埋在她手背忍泣吞声:“小姐,您不知道,他们早就想杀死您,只不过因为、因为......”
漓豆皱起秀眉:“因为什么?”
“这事我也只是猜测,等您见了老夫人,她会亲口告诉您......”
青芽说着转涕为笑:“小姐,您是怎样逃出来的?”
漓豆当然不能照实说,就删删减减的讲:“我不是练了半年的爬墙外出吗?这半年我假扮小盲流在街上晃荡,认识了一些人,也学到一些本领,预知一些隐事。后来,我救了一个算命先生的徒弟,又把预知的两件事指点给算命先生,帮了他两个大忙。因此算命先生离开笊篱城时,就把我带了出去......”
“是吗?那太好了!”青芽和小姨夫妻都喜笑颜开。
“我跟算命先生来到江西地带,因为做小盲流时学会了几个地方菜,我就在那里卖地方菜,很是发了财......”
青芽心下大宽:“这就好了!小姐您真有本事!”
“我跟算命先生学到一些本领,助力乌木郡民团头领娶了意中人,也升了职,诺,就是大堂那位。听说我要回笊篱城,他夫人特地要夫君跟着来,怕我有闪失......”
“嗯嗯!这就好了!”姨甥仨除了连声叫好,一时也说不出别的。
这大半夜,漓豆和青芽,还有小姨夫妻,以及房顶上那个潜伏者,你说我笑,又哭又泪,终于把一年来的种种讲述清楚,到后半夜才依依不舍回房歇息。
只是哪里睡得着?
漓豆躺在床上,咀嚼着青芽那句“小姐,您不知道,他们早就想杀死您,只不过因为、因为......”
确实,京中那两个对自己痛恨至极,江府则百般丢难,却允许自己苟延残喘,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