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市的傍晚,微品精工顶楼露台,花盛蝶舞,廊架下侧坐一女子,体态健瘦,秀发随垂,眼眸微虚,忘乎其间。
“武姐。”
随着一声轻唤,一丰润俏丽的小姐姐推门走来。
那武姐便是可微,她对来人的招呼却恍若未闻,仍旧盯着眼前的舞蝶,细柳蛾眉似蹙非蹙,凝脂素手欲扬又止。
来人行至她的身旁,再次轻声呼唤:“武姐。”
可微应是早有感知,动也不动地懒声应道:“有事儿吗?若欣。”
“我没事儿,可我看你有事儿,怎么又发上呆了呀?”
可微懒懒地抬起皓腕,指向那花团锦簇,问道:“你看那牡丹开得如何?”
“很好呀,这一片就属它的花朵最大最艳,不愧是花中的王者啊!”
“可我怎么觉得她好傻呢,尽管她捧出了最生命的绽放,却始终留不住那只最漂亮的蝴蝶,你说,到底是牡丹太傻还是蝴蝶太傻呢?”
可微的话虽然很是云淡风轻,甚至有些矫揉的文艺,可若欣听了,心中却是顿起波澜,她已然知道,武姐又在思念那位送花的四哥了,这一次更是带了浓浓的倦累与幽怨。
可她又当如何呢?也只能佯装不知,循着表象去就花言蝶了。
“武姐,我觉得吧,这不是傻不傻的问题,牡丹花开所为君临天下,蝴蝶留与不留它都要绽放,蝴蝶恋花只为贪食花蜜,它终究还是眼盲了。”
“蝴蝶有复眼,怎么可能眼盲呢?”
“它就眼盲了,它只知道贪恋花丛,却看不到最美的那朵。”
“不,他看到了,是他太傻了。”
心知肚明的故意言他,又如何能支撑话题的延续呢?对话终是不可回避地沦陷了,情绪的代入也在悄然地改变着态度。
若欣居然愤懑地脱口而出道:“不管看到看不到,他都是个采花的浪子,始乱终弃就是眼盲心瞎,根本不值得为他浪费感情。”
可微颇为惊诧地转头扫了一眼若欣,轻轻摇了摇头:“若欣,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唉,到底是长大了,你~”
可微的话留住不说,若欣已真切感受到了她的不悦,也便不管不顾地直抒胸臆了。
“武姐,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是我变了,而是你变了,变得郁郁寡欢了,我看着就心疼,我是替你不值啊,本来就是他不好,我才不管他是谁呢。”
看着若欣委屈的样子,可微将她拉坐在身旁,浅笑着安慰。
“傻丫头,大义灭亲呢?好啦,这都怪我,不该把基调定歪了,你可以不理解你四哥,因为你是他最溺爱的妹妹,可我怎能不懂他呢?他是也为的爸爸,就算我再怎么埋怨他,也只是女人的宣泄而已,况且,我也从不认为我的感情错付了,我一直坚信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深情的好男人。”
“四嫂,既然你懂四哥,那你为什么不主动找找他呢?”
“哟,这就改口了,不怪他了?”
若欣狡黠一笑道:“我怎么可能怪我四哥呢?人家这不是跟你站在一边,帮你好好骂骂他,多少也能为你消消气嘛。”
可微作势欲弹她个脑瓜崩:“小丫头,还是那么鬼机灵,刚才我都想替他教训教训你了。”
若欣脑袋一偏,娇笑道:“哇,我好怕呀,你还是留着力气教训四哥吧。”
可微神色再度黯然:“唉,我是好想教训他一顿,可他不主动出现,我也够不着呀。”
“既然四哥不主动出现,那你为什么不能主动找找他呢?”
同样的问题再提,可微不想再回避下去,于是坦言道:“若欣,不是我不想找,而是压根儿就没有线索,到哪儿去找呢?电话打不通,他也不在吴市,你的那位四嫂我也不便面谈,就算我不管不顾地满世界去找,就算我运气不错地找到他了,可谁又能保证把他带回来呢?”
若欣愣住了,难道是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四哥消失了半年多,莫非这其中另有隐情不成?
看着陷入沉思的若欣,可微突然萌生出尽诉的念头,或许是因为长久的压抑,她太需要情感的宣泄了,又或许只是因为眼前人的妹妹身份,虽然两人相差了十几岁,但早就成了超越闺蜜的亲姐妹了。
“走,回屋去,给你看样东西。”
两人穿过露台走回办公室,眼前的布局依旧是原本的样子,大班台与大茶台平分着天下。
两人坐定后,可微拿出了一封信件递给若欣,解说道:“这是他年初从西北寄给我的,这之前,我就已经打不通他的电话了,你先看看吧。”
若欣接过信件,急乎乎地打开,她那颗八卦的心始终不曾放下,或许多年的揣测就要在这一刻实锤了。
信纸展开,却是铅笔书写,潦草的字体略带一丝颓废:
微,经久未面,知汝或怨,羌笛声声,且听我言:
幸,温贤如你,不予我难,兰慧如你,尽随我贪;
然,自顾如我,少问暖寒,虚傲如我,不从和善。
虽,我亦有执,非就不甘,我更有私,儿女承欢;
却,诸事郁结,身心俱懒,世而不俗,奈何气短。
今,离吴杳兮,且远波澜,修己克妄,重演化原;
故,应有归期,勿寻勿盼,孤月寂寥,或觅鲜缘!
信,独上飞天,西出阳关,厄夜沙洲,晨书于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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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欣将手中的信纸翻来覆去地察看,似要找出隐藏的秘密,她有些不甘心,从字里行间中,她只看到了好友间的真挚,却没能看到想象中的蜜意,相反,隐约的沉重牢牢附着在那说走就走的随性里。
可微问道:“你看出什么来了?”
若欣直言道:“四哥遇到难处了,他的情绪很不好。”
“还有呢?”
若欣转眼看着可微,眼神中传递出央求之意:“武姐,你知道四哥遇到什么难处了吗?咱们帮帮他好吗?他一个人在外流浪多可怜啊!”
可微却是恨声怒道:“我不知道,就算知道了,我也不会帮他的,要帮你帮吧。”
“为什么?难道你不担心他吗?”
“他那么怕死的人,我有什么可担心的呢?反正他到哪儿都不会没饭吃,现在是他要自找苦吃,我干嘛要拦着呀?”
“不明白。”
“好吧,我今天索性把一切都告诉你,知道你一直在心里瞎猜。”
“嗯嗯嗯。”
若欣不住点头,一直以来的好奇心重,今天终于要解开面纱了。
“二十年前,我与你四哥初识,当时你也在场……”
权且算作姑嫂二人吧,为了一个杳无音讯的人而促膝长谈,全然忘记了下班回家,忘记了户外夜色已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