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小爵爷没想到的是,这“拜学长”一说既不是魏国太学的入学学规,也不是太保老师姬凤山的门规,而是刘定山这家伙自己定下的。
有资格入太学的王侯大臣之子需在幼成礼后,也就是七岁的年龄拜师。懵懵懂懂的就行了这刘定山家的拜学长之礼,少不得受到点刁难,多少全看这位刘学长的心情了。
这就可恶之极了,至于太保老师知道不知道,不得而知。
一大早赶到太学府的小爵爷得知此事后一肚子不高兴,自己结交了一帮子蠢货,那日在自己府中个个都不提此事,也不知是习以为常了,还是都想故意小小的坑自己一把。
岂料自己来得早,那恶霸刘定山来的比他还早,小爵爷还没到门前呢,就看见太学府门前放着一把椅子,刘恶霸正大刺刺地坐在了椅上。
看眼前刘定山的嚣张态度,小爵爷知道现在考虑这些也不是个时候,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言其他。
于是小伯爵将脸面对着空中,一声不吭,刘定山身前身后立着一帮学子,看见小爵爷过来,立刻就有一小童开口问道:“你是何人?知道这是何处吗?”
小爵爷就一拱手,道:“敢问此处可是太学府?在下陈隶,前来入学的”。
问话的小童道:“原来你就是陈隶,今日第一次入学罢?”
“确实如此,敢问这位同学,如何称呼?”
“咳咳,你先别忙着问入学之事,我是谁,你一会儿便知,如今你先要知道的,就是这入学前的规矩。”小童回道。
“好说,请问同学,有何规矩?”
“这入学一事,最是不得少了规矩,太学府乃求师问道之处,忌浮躁,绝纨绔,秉持求学问道之心,首当一条就是诚心。”
小爵爷点点头,“受教了,但求大道,心诚则灵。”
“这第二条,需得尊师重长,谦虚受教,太保为师,师兄为长”,小童对陈隶的态度甚是满意,说得也就顺畅无比,颇让熟悉他的伙伴有些刮目相看。
陈隶继续点头,“谦受益,满招损,确当如此。”
那小童见自己话已至此,前戏做足,于是向旁边一让,指着大模大样坐在椅子上的刘定山,对小爵爷道:“这位刘定山刘学长乃是我太学府中先进之人,学冠五车,行止端正,最受我等学生敬仰,共推为我太学府学长。”
小童口中的刘学长仍旧一副懒洋洋的态度,口里连句“抬爱”的谦逊之语都欠奉,也不知这是不是做到学长之位,那小童口中的学府规定第二条“谦逊”就不是必需的了。
“新人入太学府,需得向学长行大礼,日后尊师重长,时时接受教诲。”小童见水到渠成,于是也不废话,道出了关键。
陈隶好奇地问道:“该行如何大礼,兄弟我刚到魏国,还未进太学,不知规矩,恐让人贻笑大方。”
“这……”,小童挠挠头,一时无言以对。想了想,无奈之下,道:“我做一遍,你跟着我学罢”。
陈隶忙一摆手,道:“慢着,且问一句,同学你行拜学长礼是何时?”
小童道:“两年前”。
“这拜学长礼可需每日见学长行之?”
“那倒是不必,初次行礼后,每日心中虔诚就可。”
“我闻同学之言,这拜学长大礼甚为隆重,兄弟我初来乍到,这拜礼乃入府前第一等大事,万万不可有疏漏,折了学长脸面。”
小童有点好奇了,问道:“你这是何意?”
“大礼定是要规矩工整,兄弟我是怕你行礼已有两年,恐有遗忘疏漏之处,故有此一问。”
小童急道:“那你不必担心,我做一遍,你仔细察看便可。”不等陈隶再开口,连忙摆开了架势,扑通一声,双膝着地,正要进行下一步的时候,被太子扯住了头颈后的衣领,这身体便拜不下去了。
“你扯我作甚?”小童问道。
“错了,错了”,陈隶摇头道。
小童一脸迷茫:“哪里错了?”
“我知这上跪天地下跪父母,中跪君臣,这下跪学长,是行的哪条?”
小童被问的结舌,心道,我又哪里知道这是什么狗屁规定了?总不好说这是刘定山自己定的吧?这下子,讷讷的半天回不了话。
其时世上人对行为举止的要求是甚严的,直身长跪乃是最重的礼仪,代表完全“臣服”之意,但是相应的说法也是很严格的。
混蛋刘定山想的倒是挺美,小爵爷再好说话,这下跪那是肯定不为的。
这番一通乱扯,场面就僵持起来,陈隶身后,前几日刚结下的一众盟友都在陈隶身后不远,这时也有心无力,一时谁也不知道该说点啥。小爵爷心想,这帮饭桶,看来是指望不上的。
好在此时传来一阵钟鸣声,每日辰时的上课时间已到,太学府定下的每日辰时到学,午时休,半天时间学习。谁也不敢耽搁。对学生彼此间的胡闹,太保不见得会感兴趣,但对未按时入座的肯定是严惩不贷的。
陈隶打定了主意要乱扯一通,可小童和其他学子一刻也不敢耽搁,纷纷急着入学堂,这第一条的“拜学长”就这样无疾而终了。
陈隶拍拍手,颇为满意的也进了学府之内。
与后世的发展不同,今世七国,教学重点各有不同,列国各遵自家先祖侧重的学派,但也有共通之处,其中儒、道、法为各国同尊,魏以墨家为补充,齐国侧重兵家,陈尊农,韩重法家燕为名(名家),秦以纵横赵家杂(杂家)。
这些流派,均传自纪元历初时,对于如何而来,今世人大都不甚清楚。总的来说,这些学说流派,各有优劣,至于谁高谁低,经百世的各自发展,如今似乎要到了相互一较高低的时候。
见过老师姬凤山,小爵爷提了个问题,关于规矩的,姬凤山给出的回答是:“规需遵守,矩无可逾”,循规蹈矩最为重要。
座下童子心知肚明,这是将刘学长的“拜学长”之礼从法理上先否定了。
不过所谓“拜学长”此等行事,本来就是上不得台面的,无理可依不重要,谁的拳头大谁说了算,这帮稚齿小儿,哪里有那么多大道理好讲的?
小爵爷也不去想这么多,很快就对《经上》、《经下》、《经说上》、《经说下》、《大取》、《小取》这些来了兴趣,这些也是墨家学说的重要典籍,魏国的学子要诵读。
对修行之人也很重要。不少修行功法据说也源自墨家思想,这几部书包含认识论和后世称为“逻辑”的思想,还有许多对天地自然的认识,其中就将引元气入体而修行己身方法发明了出来,实在是后人修行的奠基。
姬凤山对陈隶的态度很满意,似乎此时的陈隶和宫宴上的小伯爵恍若两人,有着当初那么恶劣的第一面印象,早已对我们小伯爵没抱希望的太保,此时不免有些惊诧起来。
印象好终究不是坏事,小爵爷自己到没想那么多,这才刚入学,就有个大大的对头,日后如何,犹未可知。
如今之计,先找个粗腿抱上再说了。
要论这抱粗腿,太学府谁还敢说自己比姬凤山姬太保老师的腿粗?
如今看来,太保老师似乎没什么敌意,太傅刘鉴态度恶劣,这老师可要争取争取,否则,三公恶了两公,就算几微太师再怎么大权独揽,小伯爵的日子今后也绝不会好过。
至于对付小小的刘定山之流,只是顺而为之罢了。
被我们小爵爷心中鄙夷的学长大人偶尔看看姬凤山给陈隶答疑解惑,脸上笑容玩味,也不发一言,似乎一点也没受到上学前的事情影响,心无旁鹫的沉浸在学习中。
午时一到,恭送太保姬凤山后,小爵爷立马招呼盟友一声,迅速地带上小翣,出宫回府,一刻也不耽误。让准备看热闹的学子们没了丝毫盼头,大家也就各回各家。
只有魏宣踱步而出,口里喃喃而言:“避其锋芒,泄其士气,妙对,妙对。”
一连几日,刘定山都没能堵门成功,这小伯爵甚为狡猾,远远地站着,不到辰时钟鸣起,也不靠近学府大门,连同那日结盟的另外七家小童也有样学样。
谁都知道,小爵爷躲着风头,自己没头没脑的凑近跟前,万一被刘定山看着不顺眼,得那殃及池鱼之祸就不好了。
于是这一小帮众都远远地躲在数十丈外,就等那上课的辰时到来。
太保姬凤山也不能每日都到太学府来上课,有事不能亲至的时候就由助学代授,一帮学子们对太傅老师那是噤若寒蝉,这助教也同样不好说话,辰时一到,谁也不敢喧闹。
因此,小爵爷的无赖战术前三日倒是大获成功。
《孟经》六篇为魏国学子开篇之学,自是与陈国不同,念在小爵爷插班生的实际情况,太保安排他从基础学起。
墨家文化受上古夏禹影响,“学儒者之业,受孔子之术,以为其礼烦扰而不悦,厚葬靡财而贫民,(久)服伤生而害事,故背周道而用夏政”。
陈隶一番用功,学业上很快的就赶上了自己的同学,一段时间内,“学长”刘定山都没有找到什么好机会。
看到每日得意洋洋的陈隶,他决定主动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