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 丹霞虎啸,碧海龙吟】第五十回(
书名:捕快春秋(第3、4部)全文完 作者:绾刀 本章字数:18131字 发布时间:2023-07-02

      第五十回:左羊之交尚余憾,吾辈所钟已无遗(全文完)

     

      黄芩微带挑衅地笑了笑道:“想看我喝一壶?门儿都没有。还是你自己先喝了这一壶吧。”说完,他提起桌上的壶,将韩若壁面前的盏倒满了。

      接着,他感觉有些诧异地瞧了瞧倒入盏里的汤汁,又轻轻地晃了晃壶,仿佛刚注意到什么一样说道:“这里面是茶?”

      韩若壁嘴角一斜,拿眼角瞟着黄芩道:“再有一日就快到高邮了吧,我知道黄大捕头的毛病--在自家的地面上要保持清醒的头脑,所以,酒是一定不肯多喝的,如此,我怎敢要酒?还是喝茶吧,茶是好东西,越喝越清醒。”

      原来,他还记着黄芩的习惯。

      黄芩心下一阵慰然,低头暗想:原来我的好多事,他都记着。

      抬起头,他面上荡起一片温柔,道:“其实,我虽然不喝,你还是可以喝的。”

      “两人对酌山花开,一杯一杯复一杯。一个人喝酒能有什么意思?”韩若壁摆出十分大度的德行,道:“再说,我这边喝着,你那边瞅着,还不得眼馋死呀?”

      ‘嘻嘻’一笑,他伸出手,越过桌子就要去摸黄芩的脸,面上一副不正经的样子,道:“我怎么舍得让这张脸的主人眼馋?”

      黄芩侧身避过,面颊微微泛红,道:“没喝酒已是这般狂放,喝了酒还得了,幸好桌上没酒。”

      见一把没摸到,韩若壁有些不甘,噘起嘴道:“连我自己都觉得我处处为你着想,时时把你放在心上,对你真是好啊。说真的,我从没对别人这么上心过。”

      说完,他一块接一块地挟起大肉往嘴里送,赌气似地长嚼猛咽起来。

      这一气十几块大肉吃下来,盘里就没剩几块了,全都被他包圆了。

      等了一会儿,见他仍是吃个没够,黄芩把茶盏又往他面前推了推,道:“别噎着,喝口茶润一润吧。”     

      感觉口中油腻不已,韩若壁就势端起盏来喝了好几口,舒畅地抹了把嘴,道:“都说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来得爽,其实,大块吃肉大口喝茶也不错。”

      见嘴角的油渍被他擦到了腮帮子上,与平日里扮出的斯文模样完全不搭调儿,黄芩忍不住笑了起来。     

      吃喝过后,二人离开镇子,继续往高邮而去。

     

      行至镇子外的一片树林时,韩若壁开始嚷嚷着口渴。可是,由于疏忽大意,方才在饭馆时,二人都忘了往水袋里加水,现时水袋里已是空空如也。

      就在韩若壁琢磨着是忍一阵子再说,还是调回头去镇上加水时,就见前面不远处的一座颇为高大的、长满了毛竹的土坡下,弯弯曲曲地横着一条潺潺流动的小溪。

      韩若壁心下一喜,忙纵马抢先往土坡下去了。

      到了近前,匆忙找地方拴下马,他来到小溪边,见溪水澄莹透明几可见底,想必清冽甘甜,口感不错,于是蹲下身,取出水袋摁到溪水里,把水袋灌了个肚儿圆。

      遇溪取水这种事,对于跑江湖的人是再寻常不过的了。

      站起身,韩若壁把水袋口凑至嘴边,就打算一仰脖子喝个畅快。可是,只听得“啪!”的一声疾响,水没喝到嘴,水袋反而高高地飞了起来,穿越过太阳在韩若壁的眼里形成的炫光,划过一个弧线,像一只死鸟一样跌落在不远处的地上。躺在地上的水袋破了,汩汩地把肚里的水全吐了出来,流淌一地。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韩若壁有些莫名奇妙,愕然转头,只见黄芩正立于一旁,瞪大着双眼,额角青筋突兀,脸上苍白得没有一点儿血色,嘴唇就像发白的瓷花瓶边儿一样张开着。他的手里握着那根被他称为‘是非尺’的铁尺。

     

      正是这根铁尺挑飞了韩若壁的水袋。

     

      “怎么啦?”韩若壁疑道。

      黄芩颤抖着嘴唇,呼吸急促地低喘道:“......不能喝!那水......不能喝......“

      韩若壁下意识地惊道:“不能喝?莫非有人在水里下毒?为何下毒?”

      黄芩没有回答,只是完全一动不动地呆着,一如方才般瞪大着眼睛,像个被惊吓坏了的孩子。

      直勾勾的眸子,仿佛岸边牂柯上紧紧系住的、连接上某条在湍急的水流中挣扎着的小船的缆绳一般,拉得那么紧、绷得那么直,委实怪异极了。

      表面上看,那双眸子瞧着的是韩若壁,可韩若壁却觉得它们仿佛在瞧着另一个世界的另一个韩若壁。

      面对那样的眼神,韩若壁的心头猛地一颤,口中试探道:“黄捕头,你是装的吧?别吓人啊。”

      回应他的依旧是那样的眼神。

      韩若壁瞬时慌了神,心道:不对! 不是水里被人下了毒,而是黄芩出了问题。     

      紧赶几步,他一把捧起黄芩的脸,凝视着,以雷鸣般的声音呼唤道:“黄芩!黄芩啊!你瞧瞧我,瞧瞧我!我不是别人,我是韩若壁啊!‘北斗会’的大当家韩若壁。万事由我,只要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铁尺‘当’地掉落在地上,黄芩的眼珠子终于松动了,不再是直勾勾的了,但仍显出一种失智的恍惚状态。他瞧看着面前靠得极近的、紧张的脸,那张脸上的一双眼睛更加紧张。他如呢喃般轻声道:“你?......你在啊......还好好的......放心了,我就怕你也一样......”

      嘟囔到这里,他像是回过点儿神来,但又没有完全回过来,只是一把抱住了韩若壁。

      他抱得很紧,像是抱住了这世上最珍贵的东西一样,再也舍不得放开手。

      韩若壁也抱住了他。

      他们抱在一起,谁也没有松手。

      就这样持续着,持续着......一直到韩若壁感觉到黄芩的心跳慢了下来,呼吸也平稳了下来。

      轻轻地,他松开了手。

      黄芩也松开了手。

      韩若壁拉着黄芩到了坡角下,在一根粗大的毛竹下坐定。

      两人都没有说话,沉静如海。     

      韩若壁是在等,他认为黄芩接下来一定会把这件事向他说个明白。

      片刻后,黄芩起身走到溪边,蹲下身观察了一番,瞧见溪水里有不少灵活游动的小鱼虾,于是微微点了点头。

      随后,他解下随身携带的水袋,用手赶走鱼虾,荡出一片纯净的水域,沉下水袋,灌满了水。

      站起身,他先喝了几口,才过来递给韩若壁,道:“好了,你喝吧,喝好了,我们就上路。”

      见他没有如自己所料般给自己一个交待,韩若壁心头一阵气恼,扬手打开黄芩的手,道:“刚才我要喝,你打破水袋不给我喝,现在却又叫我喝,算是怎么回事?还有,我喝水怎么了?你发的什么疯,又怕的什么?不说清楚,我决不喝,也决不走!”

      黄芩定定地瞧着他,轻叹了一声,道:“上路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韩若壁皱起眉,道:“去什么地方?”

      黄芩道:“去一个这些年来我一直没有再去过的地方。”

      说罢,他转向那条小溪,面色黯然如尘,道:“当年,他若是没喝从这里取上来的水,也许就不会死了。”

      摇了摇头,他走过去牵上马,往那座土坡上去了,也不回头看韩若壁有没有跟上来。

      猛然间,韩若壁意识到黄芩口中的‘他’一定就是那个被顶替了身份的小捕快。

      倏地,韩若壁脑中灵光一闪,从地上一蹦而起,匆忙拽过马追了上去,心道:莫非小捕快是喝了这条溪里的水才死的?

      待赶上黄芩后,他一边跟着黄芩往坡上走,一边又回头望向身后的那条小溪,自言自语般嘀嘀咕咕道:“哪有喝水能喝死人的,除非有人特意在水里下毒害人。”

      黄芩只管往坡上走,也不知听没听见,总之一个字也没说。

     

      土坡的另一面也是大片的毛竹林,林间辟出了一条半是碎石半是土的小路,路的两边还有不少塌陷下去的坑洞。

      黄芩牵着马,目不斜视地走在这条路上。

      路的尽头是一座依坡而建的山村。

      这座山村叫坑坡屯,人口不多,总共就几十来户人家,地方也小,屯前吆喝,屯后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村子里的住户都不富裕,所以房子基本上是用泥巴加毛竹凑合着搭建起来的。有点奇怪的是,这个村子里的人似乎很喜欢打井,才几十户人家的小屯,却有近百口井。

      跟着黄芩进入村子后,韩若壁一面东张西望,一面道:“我们来这儿做什么?”

      话虽这么问,但其实他已经隐约预感到了什么,暗里禁不住一阵阵兴奋,这种感觉就像是越来越接近谜底的猜谜人。

      黄芩没有回答他。

      又走了几步,韩若壁压抑不住兴奋,觉得必须再说点什么:“你不是说这些年一直没来过吗?怎么轻车熟路得很?”

      黄芩依旧没有回答他。

      村子里零星往来的村民俱向他们投射来略带胆怯又好奇不解的目光。

      看村民的反应,平日间这个村子应该很少有外人出现。

      也许是怕生,也许是不想多事,总之没有人上前主动探问黄、韩二人此来的目的。

      坑坡屯的东北角有一处水潭,水潭不大,但很深,西侧修了一口井,方便村里人取水。水潭的东边是一棵老梧桐,有成年壮汉的腰那么粗,枝繁叶大,伸出去的枝叶几乎掩住了大半个水潭,仿佛半空中给水潭加上了个盖子。

      行至潭前,黄芩松开缰绳,任由马儿在边上闲溜达。

      “可是到地方了?”韩若壁栓好马,问道。

      黄芩点了点头,望着幽深的潭水,道:“这个水潭和刚才的那条小溪是相通的。”

      韩若壁‘哦’了声,探身往水潭里瞧了瞧,没觉得有什么特别。

      接着,黄芩来到梧桐树下,围着梧桐树绕了一圈,似乎在找寻什么。

      “找什么呢?”韩若壁打趣道:“都说梧桐是凤凰所栖之地,你不会是想猎一只凤凰吧?”

      黄芩眉头深锁,沉默了良久才叹息道:“八年前,我把他埋在了这棵树下,之后再也没回来过,不想,现在连坟头都找不见了。”

      韩若壁的心一抖,仿佛漏了半拍。他道:“你说的是那个小捕快?”

      黄芩只不言不语地盯着那棵梧桐树,眼神有些发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韩若壁瞧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忽然,有声音传来:“是你?”

      这声音听上去颇尖,是从井那边传来的。

      韩若壁转头去看,只见一个矮胖臃肿、神情泼辣的中年妇人正站在井边,手里提着吊筒,看上去似乎是来此打水的村妇。

      刚才的声音就是她发出的。

      放下吊筒,那村妇匆匆往这边走来,一边走还一边探头瞅看。

      到了面前,她眯起眼又仔细打量了一番黄芩,道:“没错,是你。”

      韩若壁忙问道:“你识得他?”

      村妇道:“我记得他。好多年前他背着个人来过我们村,那时,我见过他一次。”

      韩若壁故意道:“大婶的记性真是好啊,好多年前见过一次的人都能记得住。”

      村妇瞪他一眼,道:“碰上那种时候,怎可能记不得?”

      韩若壁道:“什么时候?”

      村妇的眼睛眉毛皱成了一团,边回忆边道:“那时候,我还是个姑娘家,村子里不知怎的发了瘟病。那种瘟病是急瘟,凶险得很,基本上早上染病,中午拉绿稀屎,晚上就能死人。村子里能跑的都跑了,不想跑不能跑的只有听天由命。最糟糕的是,那些日子还动不动就下雨,堆起来的尸体来不及处理,冲过尸体的水又流到潭里,潭水也被污染了,弄得后来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能喝,大家只有想法子打井取水。”

      韩若壁愕然了一瞬,随及想到黄芩说的‘这个水潭和刚才的那条小溪是相通的’,又想到方才他想取溪里的水喝时,黄芩突然如同发了臆症一样的举动,心下便一片了然了--小捕快一定是因为喝了被瘟疫污染的溪水,染上瘟病死的。这件事给黄芩的影响太深,刺激也太大,所以当他瞧见自己也要从那条小溪里取水时,脑袋一下子就懵了,好像回到了八年前,回到了瞧着小捕快从溪里取水的时候。

      村妇还在继续说着:“那时候,没几天功夫,村里就死一堆人。”眼眉一垂,她顿了顿,又道:“连替别人家治病的郎中的娘子也瘟死了。”

      说到这里,她瞧了眼黄芩,道:“这个小伙子就是在那个时候,背着他的同伴来我们村里的。”

      韩若壁追问道:“他们到村里做什么?”

      村妇道:“找人治病呗。那时候,他的那个同伴已经染上了急瘟,估计是误喝了坡背面溪里的水染上的,上吐下泻得很厉害,就想找村里的郎中医治。可找郎中有什么用?我爹连我娘的命都保不住,哪可能医得好别人?”

      韩若壁讶道:“你爹?”

      村妇道:“我爹就是这村里的郎中,前年已经死了。在那场急瘟里,他什么人也没能治好。要我说,那种急瘟啊,分明是老天爷见不得村里人丁兴旺,故意降下来瘟死一拨人的,没的医。”

      韩若壁道:“后来呢,他背来的那人也瘟死了?”

      村妇一摊手,道:“不然还能怎样?”

      朝黄芩那边努了努嘴,‘喏’了一声,她又道:“别人遇上发瘟的村子巴不得快点儿离开,发现瘟死的尸体一定会躲得远远,可他倒好,下雨天也不在乎,抱着还有一口气的同伴在老梧桐下足足坐了三天三夜。村里人想过去抢下尸体烧掉,他硬是不让,力气又特别大,弄得没人敢靠近。最后,可能是他自己想通了,才挖了个坑把同伴就地埋了,离开了我们这儿。”

      听了她的描述,韩若壁只觉得腔子里的那颗心一阵阵钝痛。

      他的心是为了黄芩而痛。

      村妇望了眼黄芩,道:“像他这么倔得不要命的人,我这辈子只见过一个,所以就记到了现在。”

      转而,她又问韩若壁道:“那个同伴是他的什么人?亲兄弟?过命交?”

      韩若壁沉吟片刻,道:“都算是吧,总之,是他最重要的人。”

      这时,村妇冲黄芩喊了一嗓子,道:“喂,你是在找当初你埋人的坟头吗?”

      黄芩转过身,面色深沉似水,道:“是啊。你知道在哪儿吗?”

      村妇的眼光闪烁了一下,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转身,她回去井边拿吊筒打水去了。

      瞧着黄芩越渐深邃的眸子,韩若壁在心里一声长叹,暗道:估计他离开以后,那坟头就被村里人刨开,扒出尸体烧掉了。毕竟对于村里人而言,染了瘟疫的尸体只有烧掉才是最安全的。

      这时,黄芩走到了韩若壁身边,道:“本来,我还想要如何告诉你,现在好了,你已经知道了。走吧,我要快些回高邮去了。”

      韩若壁道:“不找坟头了?”

      沉默了好一阵,黄芩惨然一笑,涩涩道:“其实,我走的时候就知道,再回来时一定找不见他了。”

      韩若壁恍然,心道:原来,这才是他八年都没有回来看一眼的原因啊。

      黄芩又道:“你知道吗?小捕快断气的那天,下雨了,村里人都很害怕,因为雨水可能会令瘟疫蔓延得更迅速。”

      韩若壁道:“这很正常啊。”

      黄芩继续道:“但是,我却有点儿高兴。”

      韩若壁奇道:“为什么?”

      黄芩的喉间轻轻地吞咽了一下,道:“因为我不喜欢流泪,也不喜欢别人瞧见我流泪。在雨里,没有人能瞧见我有没有流泪,连我自己也不能。所以,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为他流泪。”

      韩若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我相信小捕快一定瞧见了。‘一双寒星映冰河,两道清泉涤我心。’--他一定瞧见了。”

      仰头看了眼那棵梧桐树,他道:“忘记他吧。”

      黄芩摇了摇头道:“我不能。我想永远记得他。”

      韩若壁道:“是不能,还是不愿?”

      黄芩默然。

      韩若壁笑了笑,道:“人总是会变的,不管是不能,还是不愿。这话,我早说过。”

      黄芩道:“我这种硬得好像茅坑里的石头的人也会变吗?”

      韩若壁反问道:“你觉得呢?”

      默然半晌,黄芩无力地苦笑了一下,道:“我曾经以为我不会,但我错了。”

      韩若壁微笑道:“这么说......”

      他故意留了话头不说。

      黄芩道:“我只是不能忘记他。”

      韩若壁道:“你不是不能忘记他,而是害怕忘记他,所以才想永远记得他。”歇了口气,他又道:“但是,害怕忘记就能永远不忘记吗?到如今,你还能记得他多少?”

      黄芩注视着那棵老梧桐,想了许久,才道:“所以,我才不得不承认,我也变了。”

      他的目光里有苦涩,更有无奈。

      韩若壁瞧见,不由得心生怜惜,伸手轻轻拍了拍黄芩的背,道:“没关系,你想记多久,能记多久,就记多久吧,人生不过百年,你记一世便是永远。”

      黄芩凝视着他,道:“记不记得了一世不敢说,但至少眼下有一点还没变,我仍在替他守护他的高邮。”

      韩若壁耸耸肩,冲口而出道:“如果我死了,你会替我守护我的‘北斗会’吗?”

      犹豫了一下,黄芩摇头道:“不会。”

      韩若壁道:“为何?”

      他的语气很平淡,似乎早已料到了答案。

      黄芩道:“因为守护高邮不只是为了他,如果只是为了他,我一定坚持不了这么久。”

      韩若壁放松地大笑起来。

      黄芩不解道:“你笑什么?”

      韩若壁道:“没笑什么,笑是因为开心,开心我以后不会再吃他的味了。因为我已经想明白了,没有他,就没有现在的你,而我中意的就是现在的你,这样说来,他岂非可算是你的一部分?既如此,我还吃的什么味?”

      黄芩注视着他的眸子里有一种感动,道:“以前,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我的名字吗,现在还想知道吗?”

      韩若壁居然出乎意料地摇了摇头,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论你叫阿猫,阿狗,不还是你嘛?何况,我觉得,‘黄芩’这个名字很不错。”

      说罢,他把两匹马牵过来,道:“走,送你回高邮。”

      出得坑坡屯,他们再次起程。

     

      申时将尽时,二人在路边的一个小客栈里住下了。

      其实,此地距高邮已是不远,如果快马加鞭,再有三、四个时辰铁定能到,若是按黄芩的意思,就该直接赶过去,可韩若壁偏不,说赶死赶活的,也得第二天子时才能到高邮,既然怎么着都是第二天到,又何苦连夜赶路那么狼狈,倒不如稳稳当当地找个地方住一宿,明个儿辰时出发,那么未时前后就该顺顺当当地到达了。想想他说得也有些道理,黄芩便依了他。吃完饭后,韩若壁说想出去透透气,黄芩知道他八成是去找‘北斗会’的人联络,以便了解会内的情况,就没有加以阻拦。但没想到,酉时出去‘透气’的韩若壁,直到亥时也没能回来。如此,黄芩开始感觉有些坐立不安了。就在他想出门找韩若壁时,客房的门被推开了,韩若壁阴沉着一张脸,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发现他的脸色不对,同离开前盼若两人,黄芩问道:“‘北斗会’出事了?”

      韩若壁的面庞如同笼罩上了一层乌云,以极其肯定的语气道:“看来,你只能选择不回高邮了。”

      黄芩没来得及多想,就愠怒道:“一会儿说送我回高邮,一会儿又不让我回高邮,你搞的什么鬼?难不成又要我在你和高邮之间做选择?你这人反反复复的,真个好没道理!”           

      韩若壁‘哼’了声,也有些恼怒,道:“有件事,你一直没有告诉我,那就是八年前,你进宫行刺皇上的事。”

      黄芩先是一惊,而后恢复如常道:“我想杀的人是刘瑾,不是屁事不懂的小皇帝。”

      韩若壁道:“你识得刘瑾?既然你要杀他,那他一定是你的仇人喽?”

      黄芩摇头,道:“不识得,我只在他大张旗鼓地出游时,瞅见过他。那时,我知道他是天下百姓的仇人。”

      韩若壁鼓起掌来,‘哈哈’笑道:“想不到从来不多管闲事的黄捕头,却曾经替天下百姓管过这么大的一件闲事。我真想知道,那时的你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黄芩道:“你不用笑我,我知道那时的我太年青,很多事都没想明白,也没看清楚,自以为习练了一身绝顶的武功就了不起得很,一心想做大事。可那一次,我终究没能刺杀得成刘瑾,而且自己还受了伤。”

      韩若壁‘吁’了声,道:“进宫行刺,还能轻易逃脱,已是很了不起的事了,你不用妄自菲薄。”

      黄芩自嘲地笑了笑,道:“轻易逃脱?怎么可能?虽然刘瑾不知为何没有声张此事,但城还是封了,不准人随便进出。同时,他派出了锦衣卫在京里的全部人马,也调动了所有可以调动的力量,简直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就是为了搜捕我。”

      韩若壁‘哇’了一声,好奇道:“简直是天罗地网嘛,那你是如何逃脱的?”

      黄芩道:“如果没有小捕快,我一定逃不脱。那时,他正好接到调往高邮的调令,所以,可以凭借调令出城。”

      “原来是他帮了你。他是公人,如果全力相助,确是可以起到很大的作用。”韩若壁‘啊’了声,道:“可是,他知道你是进宫行刺的刺客吗?”

      黄芩道:“虽然我没告诉他,而他,自始至终也没问过我,但想来是猜到了。”

      韩若壁吸了吸鼻子,有点儿酸溜溜道:“他倒是极信得过你,你嘛,也极信得过他,否则怎敢让他帮忙逃跑,不怕他把你送到刘瑾面前邀功请赏吗?”

      黄芩没有就此再多说什么,转而问道:“你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当然是从‘北斗会’的联络点得知的了。”韩若壁俱实答道:“你也知道,自打和你相识后,我就在高邮附近增加了一个‘北斗会’的联络点,用来方便我自己。”

      “原来,你一直在让‘北斗会’查我的底细。也好,查出来就查出来吧。”黄芩笑了笑,只是笑声显得有点儿冷。他又道:“就因为我没告诉你这件事,你就要我选择不回高邮?”

      “错!大错特错!你没有选择!”韩若壁正色道:“在高邮和我之间,你也许还可以选择高邮,但在高邮和你的命之间,你必须选择你的命,我也不容许你有别的选择。所以,你不能回高邮!”

      黄芩一愣,道:“什么意思?”

      韩若壁道:“八年前,你进宫行刺一事已经败露了,而且,你冒名顶替一事也曝光了,朝廷知道现在的高邮总捕黄芩,就是八年前进宫行刺皇上的‘爆裂青钱’。他们才不管你想杀的不是小皇帝,而是刘瑾,已经直接给你扣了行刺皇帝的罪名了。据说,再过些日子,画影图形缉捕你这个‘爆裂青钱’的海捕公文就要传达到各地了。”

      意味深长地叹了声,他皱眉道:“黄捕头,你快当不成捕快了。”

      黄芩愣怔半晌,又沉思片刻后,半信半疑道:“你们‘北斗会’何时有神通能探查到刑部的事了?这事,可是你故意说来诓骗我的?”

      韩若壁又是一声长叹,道:“我怎敢拿这种事诓骗于你,不怕吃你一尺吗?”‘嘿’了声,他接着道:“而且,这个消息并非‘北斗会’探查出的,是王守仁王大人紧急派人传递给‘北斗会’的,说是为我们送他弗朗机炮的图纸,还我们一个人情。刚才,我去联络点联络,联络点的兄弟大呼走运,说正急着联络我呢,因为我之前关照过他们,一旦有任何关于你的消息,不管重要不重要,都必须以最快的速度通知我,而这一次,他们无疑得到了一个重要得不能再重要的消息。对了,据说,把你揪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曾经利用你办案,老是想和你拉近呼的恶贼江彬。不是我多疑,思前想后,总觉得在放鸡岛上遇见的那个宋素卿瞧你的眼神极不对劲,不知你当年的事被揭出来和他有无干系。”

      黄芩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显然,他已经相信韩若壁的话了。

      韩若壁道:“这种时候,你若是再回高邮去,无异于自投罗网。大丈夫能战则战,不能战则守,不能守则走,不能走则降,不能降则死。现在,你还可以走,要是迟了,走也走不了了。”

      黄芩显得有点儿游移不定,道:“走?往哪儿走?”

      “跟我走!”韩若壁坚定道。

      黄芩勉强笑了笑,道:“你的那条路,我不走。”     

      韩若壁解释道:“不是要你加入‘北斗会’,也不要你参与‘北斗会’的任何事务,只是要你跟着我,等风头过去,你再决定接下来要怎么做。到时,我绝不拦你。”

      黄芩道:“你的弟兄们会怎么想?”

      韩若壁摇头道:“比起他们,我更在意你的想法。”

      黄芩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失落,道:“其实,我早知会有做不成捕快的一天,所以无数次想象过这一天到来时的感觉,希望这样可以使自己做好准备。只可惜,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我才知道那些准备竟然一点儿用处也没有。”

      韩若壁道:“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跟我走就是,别想太多。”

      黄芩低下头,道:“好吧,容我考虑一夜。”

      韩若壁叮嘱道:“就一夜,不可再耽误了。”     

      这一夜,他们都没有合眼,各自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句话也没说,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心里在想着些什么。

 

      这日,天气不错,太阳晒得人身上暖洋洋的。邓大庆在阳光下巡着街。琵琶街的不少街坊、小贩见到邓捕头来了,都主动向他打招呼、赔笑脸。邓大庆则一边心不在焉地还以礼数,一边暗自嘀咕着最近发生的怪事。

      其实,高邮州最近一直很太平,但不晓得是不是因为总捕头黄芩不在,邓大庆的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当然,又也许是因为,最近,京里的刑部跑来了一大票人,神神秘秘的。这些人和知州徐大人密谈了一阵后,就在州里住下了。邓大庆虽然不知道他们究竟来做什么,但仅凭他当了这么多年捕快的经验,拿鼻子嗅一嗅也知道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而且,自打这票人来了以后,知州大人的脸就挂得老长,再没见露出过一个笑模样。

      巡到一家店铺门前时,突然从店里窜出一个人来,把一边走神一边巡视的邓大庆吓了一跳,定睛看时,却是以前他们常去的那个小酒馆的周老板。

      邓大庆立刻‘呸’了声,恼道:“你一惊一乍的做什么?上回我赊你的酒钱,这个月的月俸一到就还你,急个什么劲?”

      周老板是个身材瘦小的小老头。他一脸歉然,又有点鬼鬼祟祟地赔笑道:“邓爷这是什么话,您要喝酒只管来赊,我只怕邓爷你不来呢。”

      听了这话,邓大庆心情大好,哈哈笑了一声,抬脚就打算继续往前巡视,不想,周老板却一探手,拦住了他的去路。

      邓大庆不耐烦道:“还有什么事?”

      小心地左右瞅了瞅,周老板凑上前,小声道:“邓爷,这里说话不太方便,来来来,里面请,我给您说个事儿。”

      虽然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瞧他的神色必定有事,邓大庆满腹狐疑地跟着他来到了酒馆里间。

      看看左右无人,周老板关上了里间的门,又请邓大庆坐下。

      邓大庆催问道:“我还要巡街呢,有什么事,你快说。”

      周老板游移不定地小声道:“昨个儿晚上,黄总捕头好像来我这里了。”

      邓大庆‘呼’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惊道:“什么!”

      周老板急忙拉住邓大庆,道:“哎呦,我的邓爷啊,您小声点儿呀。”

      说完,他又打开里间的门往外左右看了看,见没有惊动到外面喝酒的酒客才放下心来。

      邓大庆急道:“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周老板道:“您别急,听我慢慢说来。昨天夜里,有人闯进我家里来了。”

      邓大庆‘哦’了一声,道:“是贼? 少了什么东西没有?“

      周老板连连摇头道:“没少东西,反倒多了些东西。”

      邓大庆惊讶道:“多了什么东西?”

      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裹,周老板道:“银子。”

      邓大庆接过包裹,打开看了看,里面有一些碎银。

      周老板道:“都在这里了,不多不少,正好六两八钱。”

      邓大庆感觉完全摸不着头脑,道:“这事好生奇怪,不知是何道理?”转念,他又道:“可就算有人闯进你家给你送钱,和总捕头又有什么相关?总捕头根本还没回来。”

      周老板皱着眉毛,道:“后来,我横竖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可今天一早,我在柜台上算账,突然发现黄总捕头在我店里赊的酒钱,居然正好是六两八钱。我就突然想到,昨夜,会不会是黄总捕头偷偷跑来还我钱的?”

      邓大庆不可置信道:“你开的什么玩笑!堂堂高邮总捕为什么要夜里跑到你店里偷偷还钱,还留下钱就走得人影子不见帽顶子了?哪有这样的道理?”

      周老板神神秘秘道:“这可不好说。邓爷,你不会不知道吧,最近州里可是来了好些生面孔,而且个个看起来都是孔武有力的练家子,我听说他们正到处找本地人打听黄捕头的信息呢。这件事,你不觉得奇怪吗?”

      邓大庆愁苦道:“我也正为这事犯嘀咕呢,知州大人那里也不清不楚的,不知是唱得哪一出呀。”

      周老板道:“谁知道啊,这些事情我们小老百姓也不敢问,反正绝不是什么好事。”

      邓大庆点头,若有所思地‘嗯’了声。

      周老板又道:“我总觉得,黄捕头这次外出办事的时间也太长了,怕是惹上了什么不好的事。估计,他自己也发现了,所以才一直不敢回来。”脑中一个念头忽然一闪而过,他急急道:“你说,黄总捕头夜里偷跑来把赊我的账还清了,是不是意味着他不打算回高邮来了?”

      邓大庆急忙连啐几口,道:“呸呸呸,别胡说八道的,好的不灵坏的灵!黄捕头可是我们高邮州的福星,能惹什么不好的事?退一步说,他真要出了事,我们州府衙门所有的公人都会去给他求情的。”

      周老板道:“我也不想黄捕头出事。真要是出事,不消说,咱们高邮州的父老乡亲也都愿意给黄捕头求情去。只是,自从那群凶神恶煞的生面孔来了之后,街坊邻居哪一个心里不犯嘀咕?个个都觉得心惊肉跳得很,就是不知会出什么事啊。”

      邓大庆摆手道:“好了好了,你犯嘀咕就犯嘀咕,别整天疑神疑鬼的。有疑神疑鬼的功夫,还是先问一问你家里的那几个小捣蛋鬼吧。说不定是他们中的哪一个,从你的柜台里偷偷抓了一把银子去买糖吃,夜里又把剩下的六两八钱还回来了。”

      周老板搔了搔头,道:“那几个捣蛋鬼?不至于吧? 要是他们干的,我非揍得他们屁股开花不可!”

      邓大庆不再多言,转头一面咕咕囔囔,一面很不高兴地离开了周老板的酒馆。

      其实,这一刻,他的心里比周老板还要疑神疑鬼。

      正好六两八钱银子,这未免也太巧了吧。如果是小孩子偷钱买糖,也不至于一下子拿那么多银子呀。

      难道,真的是黄捕头暗里回来过了?

      邓大庆不敢再想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觉得早上已经巡视得差不多了,便掉头往衙门里去。

     

      才进衙门,邓大庆就瞧见戴能等几个捕快在神色惊恐地谈论着什么。

      见邓大庆进来,戴能马上迎上,急急道:“邓大庆,你还不知道吧,出大事了!”

      邓大庆心里一惊,暗道:难道真是黄捕头出了什么事?嘴上,他道:“什么大事?”

      戴能道:“宁王反了!”

      邓大庆懵了一会儿,道:“什么?”

      戴能道:“南昌的宁王,造 反 啦!他的十万大军正沿江而下,奔着南京来呐!”

      这时候,又有更多的捕快巡街回来了,戴能忙不迭地把这个消息在众人间扩散。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高邮州的衙门立时鼓噪起来。

     

      正德十四年六月十四日,宁王朱宸濠在南昌起兵,率领包括蓄养旗下的响马、强盗共六万大军掠九江、破南康,出江西,攻打安庆,声势浩大,直迫南京。巡抚南赣的右佥都御史王守仁得知此讯,料其巢穴空虚,于是会同吉安知府伍文定等集结兵力直捣南昌。宁王这边,一方面久攻安庆不下,另一方面又听闻南昌已被王守仁攻下,便急忙领兵反身去救南昌,在黄家渡同王守仁大军遭遇。这一仗,宁王军队一溃千里,朱宸濠最终被王守仁所俘。这时,距离他起兵造 反才不过一月有余。在江彬的告发下,钱宁等京官因受宁王逆案所牵连一一伏法。江彬因此提督东厂兼锦衣卫,权势越发大涨。正德十六年,武宗卒于豹房。武宗一死,江彬便没了靠山。太后张氏及内阁首辅杨廷和抓住机会,利用颁布遗诏一事进行了一系列矫弊反正的动作。太后降旨逮捕江彬。那时,京城里已谣言四起,说尾大不掉的江彬要伺机谋反了。随后,江彬出逃,在北安门被擒下狱,同年六月初八,及其四子皆斩首弃市。

     

      尾声:

     

      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

      又是一年春来到。

      漫山遍野的迎春花中,一前一后走来了两个牵着马的人。

      前面的人只管低头走路,后面的人却一边走,一边仰头四望花海,口中吟哦道:“金英翠萼带春寒,黄色花中有几般?凭君语向游人道,莫作蔓菁花眼看。好花啊好花。”

      定睛细看,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北斗会’的大当家韩若壁。

      前面那人听他念叨得热闹,也抬起头,回过身去看他。

      泻落而下的阳光正好照在那人的脸上。

      瞧面貌,那人就是黄芩了。

      黄芩笑道:“再好的花,走了一路也该看够了吧。”

      韩若壁道:“怎么会?好花不常开,没等你看够,它就要谢了,所以能多看的时候,一定要多看。”

      眼看着不远处的花海尽头就是另一条道路了,黄芩道:“你还要送多远?”

      韩若壁停下脚步,道:“对了,忘了告诉你了,我为你做了一件事。”

      黄芩道:“什么事?”

      韩若壁一挥手,道:“缉捕‘爆裂青钱’的海捕公文已经撤消了。”

      黄芩讶道:“真的假的,你还有这能耐?”

      然后,他又摇了摇头道:“不可能,就算这事是真的,也与你这个盗匪头子不相干。”

      韩若壁得意洋洋地笑道:“若非我和王守仁做了桩交易,他怎会答应在这件事上帮忙出力?”

      黄芩追问道:“他帮的忙?你和他做了什么交易?怎的我不知道?”

      韩若壁狡猾笑道:“这可不怪我,你不是不愿意接触‘北斗会’的事务吗?”

      黄芩咧了咧嘴,道:“既然要说,就痛快点儿。”

      “莫急,待我细细说来。”韩若壁笑道:“那是宁王的叛乱刚被平定时。那时候,武宗不顾王守仁和多位朝臣的谏阻,并无视王守仁提出的将逆藩就地正法的建议,执意继续南巡,说是要亲自受俘。”

      黄芩冷笑一声,道:“战都打完了,宁王也被抓了,他还折腾个屁啊。”

      韩若壁道:“可不是吗,其实他哪里是为了受俘,不过是为着南朝金粉,借机游幸,随便过一把将军瘾罢了。还有太监张忠,安边伯许泰也借机率京军跑去了江西城里,鱼肉百姓、祸害良女。王守仁驻防江西,情急之下,只得下令将所有妇女暂且转移至乡郊,以免生事。虽然,表明上他对张忠和许泰诸多包容,好吃好喝的予以款待,但心里烦得不行。一烦武宗不肯回朝,二烦这些穷凶极恶的爪牙也四处兴风作浪。可怜他手握重兵,却只能眼睁睁瞧着,拿那个任性皇帝和一帮子走狗没法子。”

      ‘嘿嘿’一笑,韩若壁继续道:“他没有法子,我却有法子。”

      黄芩奇道:“你有什么法子?”

      韩若壁道:“其实,只要武宗摆驾回朝,那些个张忠啊,许泰啊什么的就都得回去了。”

      黄芩道:“这算是个什么法子,难道你能让皇上听你的?他是皇上,他不想回去,有谁能让他回去?”

      韩若壁奸笑几声道:“你说,皇上最怕什么?”

      黄芩想不出,道:“什么?”

      韩若壁笑道:“皇上最怕当不了皇上。”

      紧接着,他又道:“死人是当不了皇上的。只要让他明白,呆在外面不但并非如他所想的一般逍遥自在,而且还可能有性命威胁,他就会乖乖地回去皇城了。”

      黄芩一怔,道:“莫非你派人去刺杀皇上了?”

      韩若壁连着摇了好几下头,又装佯吐了吐舌头,道:“我又不是你,那么明目张胆的谋逆之罪,我可承担不起。”

      黄芩道:“那你怎么做的?“

      韩若壁顾左右而言他道:“我听说,清江浦的积水池是个观鱼、捉鱼的好地方。”

      黄芩好奇道:“那不是武宗坠水险些被淹死的地方吗?”

      韩若壁呵呵笑着:“是吗?”

      黄芩脑筋一转,恍然大悟道:“难道是你在那里做了手脚?”

      韩若壁一扬眉毛,道:“佛曰:不可说,不可说。”

      黄芩白他一眼,道:“瞧你那样儿,黏上胡子,粘好尾巴,就可以扮白了尾巴尖子的狐狸了。”

      韩若壁哈哈笑道:“我扮狐狸,你扮什么?看羊的狗?”

      黄芩撇了撇嘴。

      韩若壁道:“我投桃,王大人自然要报李。这之后,我向王大人提出希望他想法子从中周旋,撤消你的海捕公文。不过,因为你的罪名是刺杀皇帝,撤消的难度太大,所以一直拖着没办成。这不,现在那个‘皇帝’变成了‘先帝’,这案子盯得就没那么紧了。王大人找了个机会,授意相关人等弄出一俱死刑犯的尸体来,装扮成你的模样,说‘爆裂青钱’已经受法伏诛,这案子算是结了,海捕公文也就撤销了。”

      黄芩道:“其实,你也可以不告诉我海捕公文的事。”

      “我可没指望靠海捕公文把你留在身边。”韩若壁笑道:“再说,虽然海捕公文已经撤消了,但你也不能回高邮做捕快了。”

      黄芩轻轻一笑,道:“谁说我还要做捕快?”

      韩若壁微讶道:“这么说,你愿意留下加入‘北斗会’了?那敢情好。”

      黄芩又笑道:“谁说我要加入‘北斗会’?”

      韩若壁摇头轻叹道:“唉,看来,还是留不住你。”

      转而,他又叮嘱道:“对了,以后,你最好莫再用‘青钱’作暗器了,否则万一被别有用心的人识破,旧案重翻,可就浪费了我的一番苦心。”

      黄芩点点头,自信道:“你放心,以我现在功夫,不用暗器也没什么的。”

      韩若壁道:“你先等一等。”

      说完,他转身从马背上取下一件扁长的、用布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件递给黄芩,道:“拿着。”

      黄芩接过,道:“什么?”

      韩若壁一脸微笑,道:“花了我不少心思,总算找回来了。”

      扯开一层层布,里面骇然是一把刀。

      这把刀,就是韩若壁在‘白羊镇’的‘荣宝当’拿海珠换来送给黄芩的那把宝刀。

      --“古有周幽王千金博一笑,现有韩若壁明珠换宝刀。这哪里是赔本的买卖,分明是赚番了,哈哈哈。”

      当年韩若壁送刀时的音容笑貌早已深深地刻在了黄芩的脑子里。     

      虽然自那次黄芩被俘后,这把刀已遗失了多年,虽然黄芩此后从未在韩若壁面前再提起过,但他也一直也没能忘记这把刀。

      把刀从刀鞘里拔出来,黄芩仔细地看了又看,眼光温柔得如同晨间醒来时瞧看韩若壁一样。

      指着刀口处一块铜钱大小的暗斑,韩若壁有些惋惜道:“可惜,这里生锈了。”

      黄芩却笑了,道:“不会生锈的刀,不是好刀。”

      说完,他低头,抚擦了刀把许久。

      瞧着抚擦刀把的手,韩若壁道:“我忽然有点儿嫉妒了。”

      黄芩抬头,道:“嫉妒谁?”

      韩若壁由衷道:“这把刀。”

      黄芩讶笑道:“你一个大活人嫉妒一把刀?”

      韩若壁的目光变得深沉起来,道:“我嫉妒它以后都能陪在你身边。”

      把刀背在背后,黄芩又紧了紧肩上的包裹,才正经八百道:“你说真的?”

      韩若壁‘嘻嘻’一笑,道:“假的,又不是不能再见了。”

      黄芩也笑了,转过身,牵起马,扯开大步径直去了,直到即使回过头也再瞧不见韩若壁的影子,也没有回头。

      韩若壁知道这不是因为他走得坚决,而是因为他怕一回头就会犹豫,就会动摇。

      转眼间,韩若壁翻身上马,调转马头,向与黄芩相反的、被迎春花包围着的小路奔了过去,口中大笑道:“左羊之交尚余憾,吾辈所钟已无遗。黄芩,天下就这么大,我在江湖上等着你!”

     

      从此,高邮州少了一名捕快,江湖上多了一个刀客。

     

      《捕快春秋》全文完

 

 

《捕快春秋》(共四部) 章回名录

第一部:良药黄芩,横山若壁

第一回:黄捕头身世坎坷不堪提,马棚村渔民溺毙惹人疑

第二回:俊秀才路入酒肆戏游龙,灭门案惨绝人寰撼君心

第三回:潜义庄偷验尸揭开画皮,为解惑入贼窝约会雷铉

第四回:坦相言盒中献出秋毫针,猝逢变狂飙陡起杀气横

第五回:誓杀叛贼寨主撇却亲情,仗义疏财剑客一掷千金

第六回:兴师问罪宁王运宝遭劫,打捞沉船渔民借机得利

第七回:辨识掌力北斗浮出水面,缚手缚足两心渐生波澜

第八回:弄巧成绌龙蛇齐聚高邮,明争暗斗白梅初沁异香

第九回:施援解危青年展露身手,各怀鬼胎转眼云诡波谲

第十回:叹鬼手无盐斗技惊四座,赞强人抚案落手高一着

第十一回:鉴古玉云开月现辨真伪,掷骰子得来一吻费思量

第十二回:欲除隐患江湖群豪联手,风云动荡几番恶战惊心

第十三回:乱葬岗上剑气腾链影闪,龙王庙里奇峰现疑窦生

第十四回:邀君饮逍遥榻边醉死牛,锦衾温意马心猿险遗恨

第十五回:水雾氤氲起扁舟渡迷津,三花朝元海狭路会天师

第十六回:坐看凶魂戾魄无功而返,婉拒轻颦浅笑情有独钟

第十七回:显山露水维斗魁星乍现,飞剑惊芒七载道行尽消

第十八回:旧地重来意涌故人何往,望门投止龙虎各逞奇能

第十九回:运爪堪称绝云龙有三现,几重惊蜇伏较技过两场

第二十回:犹可记火刀冰剑天地动,更须叹滚滚后浪推前浪

第二十一回:权谋互斗机心重性意迷,柳暗花明蛛丝展马迹露

第二十二回:土为木所克钱家庄遭破,樊良烟水寒沉尸见天日

第二十三回:螳螂捕蝉惨遭全军覆没,黄雀在后委实技高一筹

第二十四回:无意遇青皮一语醒迷茫,有心挑事端大闹财星坊

第二十五回:鱼龙混杂黑帮错看来人,吐气成罡捕快手到擒来

第二十六回:有胆兼有谋强人动漕运,几番巧算计祸弭于无形

第二十七回(第一部完):江湖一旦成知已,明月他年鉴此心

 

 

第二部 桃李春风快活剑,梧桐秋雨如意钱

第一回:走马出戈壁风雪阻西关,喋血托书信他乡遇旧识

第二回:心念浮动引来声息相通,官商勾结恰似狼狈为奸

第三回:荒原宿小店深宵夜人来,心事浓如酒回首长太息

第四回:满腹狐疑难免几番揣想,明察秋毫换得一度联袂

第五回:正中下怀红货招致强贼,留笺示警袖手静观成败

第六回:铁掌对鬼刃涉险取微胜,金刀遇铁笛受制于无谋

第七回:八方风雨巾帼大展神威,四郊多垒军器显现敌营

第八回:幸臣勾心斗角借案寻衅,捕快身份被揭扑朔迷离

第九回:流连集市盗魁大快朵颐,镇堡为敌情侣遭逢驱逐

第十回:怜弱女灵机一动暗与助,拥强男情怀历乱明相缠

第十一回:酒馆临佳丽未料是故人,一箭取双雕意外赚宝刀

第十二回:危机暗藏杜韦密通瓦剌,噩耗骤至族长老来丧子

第十三回:偶遇孺子可教即兴指点,恍记前尘碎迹心如刀割

第十四回:归途巧识回女佯作中情,赛场仅凭一技凯歌连奏

第十五回:连环注失之东隅收桑榆,横破竖以彼之道还彼身

第十六回:四角井略施拳脚压莽汉,大树沟奉上长春谀维人

第十七回:光阴荏苒醉梦白露待客,命不该绝大漠黑风渡劫

第十八回:平地兴波澜横刀斗凶顽,围场寻踪迹即意生狼贪

第十九回:蕴深谋尚廷筠心头存异,醉梨涡韩若壁手下留情

第二十回:一意独行携手星光月影,六识神通得窥书房秘议

第二十一回:酷刑难耐惶惶吐露真言,旁敲侧击耽耽试探人心

第二十二回:一触即发剑炁寒勾影动,先擒后纵辨敌友侦虚实

第二十三回:情债难消却一纸了前缘,坦言付知交美意赠奈何

第二十四回:愁黯黯无计可施铸梭枪,路漫漫相知相属竟成幻

第二十五回:巧试探投石问路堪妙策,精算计兵不血刃劫宝归

第二十六回:坐壁上观遥看鹬蚌相争,血性义胆终难独善其身

第二十七回:暗器无功唯有元神驭刃,双魔现身合力稍缓败局

第二十八回:冬风卷残云黄沙掩怒马,青钱破神刀真水战炎阳

第二十九回:人皮鼓聚音成剑煞四方,寒冰诀蹈空虚步扶危墙

第三十回:取飞刀孙有度显英雄胆,挽狂澜姚兰芝施夺命杀

第三十一回:白云苍狗空余影话前缘,巧舌如簧隐机锋善诡辩

第三十二回:多谋善断敛神光罢兵戈,情缘得续拨云雾见青天

第三十三回:暗度陈仓豪商装腔作势,瞒天过海侍卫李代桃僵

第三十四回:将计就计岂料计中有计,日防夜防毕竟防不胜防

第三十五回:生死存亡贾侩见风使舵,地牢密室捕头身陷囹圄

第三十六回:施刑拷问怎奈攻心无门,自投罗网原是受命于人

第三十七回:仓皇逃遁尚能剖决如流,己弱敌强难克磐石金汤

第三十八回:只身引群贼一力敌五虎,野林遭蹑捕溪边俎腥鱼

第三十九回:胸中有盟深如海,玉树琼枝两为倾(第二部完)

 

第三部 侠气纵横八千里,豪情来去三界天

第一回:明烛折扇影晓月故人情,咄咄笋敲肉哽哽泪横流

第二回:世事终难料佯装从良友,莺苑坠楼妓州牢被囚人

第三回:何堪屈断指拔舌填义愤,意难平沐雨梳风沅江行

第四回:欺人亦自欺吊楼藏娇郎,水路遭盘诘使钱得方便

第五回:启疑窦隔墙有耳须慎听,强出手流光如云跃剑匣

第六回:船头逞侠义酒香惹迷思,黑雾弥漫处蓦然现鬼影

第七回:势单力孤出手易救人难,当断则断尊道义逐兄弟

第八回:再聚首金风未动蝉先觉,鸡公山争强斗胜霸气显

第九回:千虑一失无心铸成大错,情如堤决烈火始见真金

第十回:一番欲涌可叹恰不逢时,十分在意洞内无限风光

第十一回:年少意气重人老思虑多,断肠遗深恨血泪相和流

第十二回:四诊八纲难断奇症异伤,金针遁世隐身雪山毒瘴

第十三回:走投无路侠士救人急难,深山寻谷巫女施法炼蛊

第十四回:下马威跳苗刀小试锋芒,安乐窝蓝神医大有可为

第十五回:点红烛趋利避害火梨子,谈奇药臭不可闻太阴膏

第十六回:针芒闪灼避穴探动奇伤,俗不可医实乃别有思量

第十七回:心溶溶罗汉床边叠罗汉,阴肃肃月华珠里隐月华

第十八回:来匆促徒劳往返入彝寨,去茫乎另辟蹊径寻他谋

第十九回:六阴绝地藏魇伏谷奇秘,流冰寒泉葬尾火虎之心

第二十回:人力有穷难匹乾坤造化,生机未尽引发地火天雷

第二十一回:送人头穷凶极恶施恐吓,遇玩伴侨居他乡为人妇

第二十二回:轻而易举改装束入山庄,大动干戈惊宿醉闹书房

第二十三回:刀穷蛊继巫女恶斗群雄,危解难消盗魁舌灿莲花

第二十四回:金花银梳引出尘封故事,无心插柳旧线又起新头

第二十五回:各有去处三人分道扬镳,前途多舛一心欲闯龙潭

第二十六回:暗施毒咒法师辣手夺珠,怀璧有罪绿袖魂归地府

第二十七回:胸胆开张山坡畋猎野彘,出乎意料弃屋邂逅熟人

第二十八回:少年剑侠囚笼忍辱负重,金刚禅功不敌落网飞石

第二十九回:调虎离山捕快扫庭犁穴,逃脱樊笼公子前路未卜

第三十回:绕道回山庄胸中有成竹,金珠作诱饵野墺猎群雄

第三十一回:机关密布追踪路上中伏,借物遁形棋盘峰下强渡

第三十二回:铁尺落时四周妖魔丧胆,禅杖起处八方鬼怪心惊

第三十三回:恶徒有幸尸骨得埋青山,二匪不悛狭路重操旧业

第三十四回:杖起石飞戕杀千尺以外,拳来掌落决胜方寸之间

第三十五回:钢刀铁尺齐举勇者得胜,青钱蝴蝶共舞速度为先

第三十六回:汲水烹香茶以待有缘客,月夜披宿雾心绪自难测

第三十七回:马踏五尺道蓦遇熊传香,驱镳景东府大旱望云霓

第三十八回:旱魃为虐酿作赤地千里,山雨欲来伴与春风一度

第三十九回:诇破撒沙阵雷劈鬼打墙,碧火笼地户黑气锁天关

第四十回:真火强横难脱缠丝巧劲,道法相克终究武力定局

第四十一回:双雄决生死火刀入黄泉,刀剑起阴阳邪魔返阴间

第四十二回(第三部完):愿欲所钦长在侧,三生石上仍驰情


第四部 丹霞虎啸,碧海龙吟

 第一回:韩家公子登五台入寒寺,承信法师收礼金奉陈茶

第二回:老和尚故弄玄虚寄深意,徐知州旁敲侧击阙疑参

第三回:江彬获名册倭商行重贿,军汉设赌棚假银换真锭

第四回:不徐不急巧点拨论帝王,亦真亦幻叙前情释迷团

第五回:半公半私说服义士成行,佹得佹失拖得捕快下水

第六回:蜜意堪呷喂姜糖尽性欢,直言不讳理不容情可恕

第七回:避雨财神庙惊现奇女子,有意献文墨代拟退婚书

第八回:黄蛉子薄性寡义赚花红,赵老爷汲汲趋赴古脂斋

第九回:海船无觅处绕道走岭南,徒步往归善乱云不过山

第十回:恶女金刚误认玉带锦衣,黄膘紫骝出没荒郊野店

第十一回:人生无常如意宝引灾星,祸从天降朔雪庵变屠场

第十二回:临危不乱小姐决事如流,阴差阳错凶徒被困关口

第十三回:黄捕头画圆缠丝腾杀气,韩若壁见缝插针发小财

第十四回:招摇过市意图引蛇出洞,一丈波亭遭遇皂剑白芒

第十五回:五行生数布成天罗地网,强强联手鏖战铁划银钩

第十六回 巧借地利转眼群寇鼠窜,良驹宝马引来武林英豪

第十七回:偏乡僻野蛰伏千锋无刃,始料未及新地又逢旧人

第十八回:南华帮寻仇卫经纶助拳,解剑园御敌萧兰轩弃剑

第十九回:广布眼线北斗会觅新窟,强敌压顶无刃剑蕴锋芒

第二十回:喜出望外巧获天师踪迹,力排众议旨在寻仇图利

第二十一回:强援乍现郑坤决意用武,阉党余孽三杀死灰复燃

第二十二回:锦衣侯英雄救美生情愫,马国梁设下香饵钓金鳌

第二十三回:肥私不损公赵元节起意,行事露马脚郭掌柜可疑

第二十四回:明修栈道盗魁虚张声势,窥间伺隙捕快拨草寻蛇

第二十五回:夜探丹霞山受制八音障,恰逢月黑夜妙施谛听符

第二十六回:尔虞我又诈只因利当先,干戈起萧墙怎可怨红颜

第二十七回:倪少游巧留暗语会天魁,南亭凤骤下杀手向捕快

第二十八回:智得链甲全凭口若悬河,猝然南下竟然另有文章

第二十九回:兵分两路锋芒直指三杀,料敌先机趁夜突袭箩坑

第三十回:擅应变黑狗血破驱魔术,激战酣九头鸟放雷公钻

第三十一回:聚气长啸诱得群凶出动,先声夺人掀起血雨腥风

第三十二回:大开杀戒战逃悉听尊便,剑来尺往苦斗七转化魔

第三十三回:元婴出窍奇功威风八面,持勇轻敌遭致大败亏输

第三十四回:拼死相搏太玄天师受创,善败不乱萧家父子突围

第三十五回:机不可失黄韩施回马枪,旗鼓相当天师亮杀手锏

第三十六回:临危飞遁亏得缩地成寸,神差鬼遣宝箓得而复失

第三十七回:马不停蹄李自然入高州,画影图形韩若壁进赌场

第三十八回:偷天换日杂牌变至尊宝,小施手段声名扬高州城

第三十九回:探消息电白港里遇包器,觅妖瞳放鸡岛上访五龙

第四十回:抵掌激谈小安徽蓄远志,各抒己见许老大暗推托

第四十一回:大勇若怯双杰萌生退意,驱虎吞狼王直节外生枝

第四十二回:陡然生变数欲走却还留,海上谈商机竟是旧相识

第四十三回:似敌非友只因嫌隙早生,不辞万里总为钱权交易

第四十四回:机缘巧合揭开捕快之迷,船行南海夜探鲨鱼孤礁

第四十五回:围点打援红毛番鬼易斗,图穷匕见朱雀元神难缠

第四十六回:一力降十会厚重克千变,袖手为争先飞钱破宝箓

第四十七回:龙虎相逢力克朱雀凌天,红夷火炮轰得神鬼退散

第四十八回:弃图纸陶仲文命不该绝,为报信江紫台戴月披星

第四十九回:北归高邮怎知危机四伏,饭馆听书怒闻贼道弄鬼

第五十回:左羊之交尚余憾,吾辈所钟已无遗(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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