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第三十八回
书名:捕快春秋(第3、4部)全文完 作者:绾刀 本章字数:10858字 发布时间:2023-07-02

第三十八回:偷天换日杂牌变至尊宝,小施手段声名扬高州城
柜台后的掌柜的是个身材高大、镶了一口金牙的黑胖子。此刻,他斜依在柜台边上,正两眼放光地瞧着走过来的黄、韩二人,仿佛在等着从天而降的送财童子似的。
其实,对他而言,只要是来赌钱的,都是他的送财童子。毕竟,按赌场的规矩,所有赌桌,只要是没有赌场派出之人坐庄的,赌场就得抽头一成,绝对是有赚无赔的买卖;而如果由赌场派出之人下场坐庄的赌桌,则往往赚得更多,因为赌场指派的无一不是擅长各类赌技的高手,寻常赌客几乎没有机会赢过他们。不过,话说回来,倘是没几个镇得住场子的高手,谁有胆量开赌场呢?
韩若壁从囊中掏出两锭银子,重重往台面上一放,道:“来来来,先换我一百两筹码!”
放在台面上的是五十两一锭的大银,一般人怕是一辈子也不见得能摸上一把。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既不会让人感觉在故意咋呼,又足以令周围人听得清清楚楚。四下里立时传来一阵嘘声。
赌场中,有两种人最惹人注目,而且都与钱有关:一种是赢钱的人,另一种是有钱的人。
掌柜的已笑得眯起了眼睛,张开闪烁着金光的大嘴巴,用甜得发腻的声音道:“这位大爷,您要换多大的筹码,一两的还是十两的?”,肥厚的下巴往上扬了扬,他又补充道:“以大爷的手笔,定是瞧不上十钱一个的筹码了。”
韩若壁张目看了看,十个钱一个的筹码是竹片做的,毛毛糙糙,很是简陃。一两一个的筹码是牛骨制的,算得精致,但同旁边十两一个的筹码比起来就又差得太多了。十两一个的筹码是拿十足的黄铜铸的,表面还进行了特殊处理,使它看起来光灿灿的,犹如金子。韩若壁的目光在十两一个的筹码上停留了一会儿。掌柜的心领神会,当即手脚麻利地换了十个十两一个的筹码,从台面上推向韩若壁。韩若壁拿了筹码,转身离开柜台,径直来到最北面的一张赌桌旁。黄芩仍旧跟在他身后。
刚才,他们已经注意到,这张赌桌上是不能赌散钱的,最小的赌注也得一两银子,整个大厅里就数这张桌子赌得最大。
一两银子,对于桌上的赌徒而言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但对于寻常百姓家一年一二十两银子的生活开支,则是很大的赌注了。如果再考虑到万一手气不佳,连着好几把都翻不了身,只要赌上一个时辰左右,就能输掉上百两银子,便更令人咋舌了。
此刻,桌上正在赌牌九,庄 家是个瘦瘦小小的光头汉子,看他的穿着应该就是赌场指派的人。这张桌子,也是整个大厅里唯一张有赌场派出之人坐庄的赌桌。
庄 家正在洗牌的手法高明极了,三十二枚骨牌在他的手里翻来滚去,跳上落下,发出整齐划一的、清脆的碰撞声,好似成了精的活物、又如操练阵形的士兵。
哗哗, 哗哗......
没几下的工夫,如同变戏法一样,骨牌已被抹得整整齐齐,堆放到了庄 家面前。赌客们的眼睛全都一眨不眨地盯着骨牌,仿佛只要这么做就能穿透骨牌的背面直接瞧见正面一样。韩若壁发现庄 家斜对面的一名赌客的脸色明显很不好看,举止也显得极其不自在。那名赌客的面前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张牛骨筹码了。看来,他已经输了不少钱。那名赌客咬了咬牙,把几张筹码‘啪’地合在一起,紧攥在手里,想必是打算做最后一搏了。
“刘老六,差不多就收手吧,”旁边有人笑他道:“好歹留下几两银子,等晚上还能去‘牡丹亭’喝个花酒什么的。可别输光了屁股才走,那多不吉利呀。”
“去去去!”那名赌客一脸的不高兴,嘴里嘟嘟囔囔着,半点儿要走的意思也没有。
笑话人的那位两手一摊,又道:“嘿嘿,真是个‘风吹鸡蛋壳--财散人安落’的主儿,我是劝不动了,随你随你。”
韩若壁一边听他们说着话,一边不动声色地来到刘老六身边站定。
对赌场里的那些龌蹉事,韩若壁这样的资深赌徒是再熟悉不过了。他瞧出眼前这个庄 家绝对是玩骨牌的高手,仅是那一手精妙绝伦的洗牌功夫,就足以完成在洗牌时按需求控制好每张牌摆放的位置了,倘若再配合上灌了铅的骰子,那便等于想要什么牌,就有什么牌了。
又是一把过去,那位赌客毫无悬念地输掉了最后几张筹码,无可奈何地离开了桌子。近水楼台先得月,他身边的韩若壁当即占据了位置,拉着黄芩一起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接着,韩若壁甩手将十个沉甸甸的铜筹码往桌面上一扔,引起一阵‘哗啦啦’的响动。赌桌边的赌徒们立刻向他投来无比艳羡的目光,同时发出惊讶的嘈杂声。韩若壁摆出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理所当然地从怀中掏出两卷画轴来。他麻利地把画轴分别展开,在面前的赌桌上铺平放好,又用铜筹码将两副画像的边角都压实了。这两副就是黄芩手绘的李自然和他那名高大个头的弟子的画影图形。一时之间,众人看他二人古古怪怪的,也不知搞的什么名堂,都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起来。
事有反常即为妖,庄 家担心会出事,但顾忌韩若壁穿着华贵、出手大方,摸不准他的来路,不敢轻易得罪,所以狐疑地欲言又止了几次。他一面心下衡量,一面来来回回地打量着韩若壁、黄芩以及那两副画,最终还是忍不住发问道:“这是什么物件儿,放在赌桌上,会不会不太合适?”
韩若壁就等着他发问呢,哈哈一笑道:“这东西放在这儿,是再合适不过的。你可知道画上的是什么人?”
庄 家不阴不阳地‘哼’了声,道:“这谁知道?”说话间,拿眼光瞟了几下不远处的几个打手。他的意思很明白,如果韩若壁故意搅事,那么他就要向那边的打手使眼色了。
韩若壁目中无人地环顾四周一圈,显是没有指望从别人那里获得答案。他嘿嘿一笑,道:“这两个家伙和我一样,也是赌徒,就是赌品不好,欠了大爷我一大笔赌债,脚底抹油跑路了!我这一路是追着他们到的高州。若是诸位同好中有见过这两个烂赌棍,不要多的,只要给我提供消息,我必定重重答谢。”
赌桌上有人出声道:“怎么个重重答谢?别是‘纸扎下巴--口轻轻’吧。”
韩若壁眼都没眨一下,开口即道:“如果消息正确,一个人,我给白银五十两!”
“啧啧”了两声,他又笑道:“不过,话说回来,这一路追债过来,我也没少赌,发现只要将他二人的画像压在赌桌上,我的手气就那叫一个旺啊!真是邪了门了,不服都不行!”
围观的众人不免又是三五成群,一阵窃窃思语,其中既有对‘一人五十两大银’的悬赏动了心的,也有对这两幅能为主人带来神奇赌运的画像好奇不已的。赌徒嘛,最关心的当然是能够赌得赢,是以,没有哪个赌徒可以不对能带来赌运的吉祥物产生兴趣的。
韩若壁趁热打铁,满脸盛气凌人的德性,道:“你们要是怕了,就收起筹码,回家抱孩子去。要是有谁不服气,就来和我赌一把,看看这两幅画到底有没有我说得那么邪门!”
“口气不小啊。”庄 家奸笑几声,道:“光是嘴上‘棺材顶烧炮仗--吓死人’可是没用的,还是来点实际的,让我们瞧瞧你那邪门的画像,在这里灵验不灵验吧!”
说话间,他抬手就要掷骰子。韩若壁一伸手拦住他,道:“且慢,让我先摸一摸你的骰子。”
“你什么意思?”庄 家脸色一沉,道:“这可不合规矩!难道客人怀疑有诈,信不过我们的赌具?”
韩若壁露一副凶狞的模样,轻啐一口,恶狠狠道:“少来这一套!大家都是赌窝里混的,谁不怕灌了铅的骰子、做标记的牌九?要说什么都信,什么都不怕,根本是扯淡,咱们赌的可是白花花的银子。我拿一副骰子出来耍,你敢说你信?至于这桌的骰子干不干净,我可不敢胡说,不过,如果心里没鬼,让我摸一摸又有什么干系?”
说实话,这个庄 家的手气也委实旺得过头了,到刚才为止已连赢了许多把,面前的筹码都堆成了座小山,因此,这桌的赌客和围观的看客早在心里泛起了嘀咕,只不过没人敢表露出来而已。当下,眼见这个外乡阔佬挑了头,众人顿时借酒装疯,一齐闹嚷起来。两名巡场的打手见这边动静大了,便走了过来。庄 家冲他们使了个眼色,表示一切还在控制中,那两名打手便又绕开,到旁边去了。
庄 家摆出一副息事宁人的态度,很不情愿地把三枚骰子往韩若壁面前一放,道:“客人当心风大闪了舌头。我们这个赌场是老字号了,历来光明正大,用的骰子是不会有任何问题的。倒是你要注意点儿,别自己出千被捉个现行,那可是要断手断脚的!”
韩若壁不以为意,将右臂的袖子往上一掳,露出整条小臂,以示没有任何遮掩,没可能耍手段、出老千。然后,他抓过骰子,在面前的桌上扔了几把。
“咕噜噜咕噜噜……”骰子自由地滚动着。
韩若壁在确定面前的骰子绝非那种灌了铅或者水银的、用来作弊的骰子后,满意地点了点头,咧嘴笑道:“嗯,非常干净,很好很好。既然这样,你开牌吧。”
庄 家对他的多此一举不太高兴,瞪了他几眼,拿过骰子,也谨慎地摸了摸,以防他趁刚才入手的机会在骰子上动手脚。确认一切如常后,庄 家把骰子扔到近前的大碗里,又用一只小碗盖上,然后开始摇骰。
“买大赔大,买小赔小,买定离手!”庄 家以一种特有的节奏,一边高声地吆喝着,一边卖力地摇着骰子。
骰子在瓦瓷碗里滚动,发出‘咕噜噜咕噜噜’的响声。这响声像极了银钱落地的声音,扯动着桌边赌徒的心神,使他们的精神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赌徒们都能意识到,在某种程度上,恰恰是滚动着的几枚小小的骰子,决定了桌上大笔银钱的流向。也许,正是这种追求紧张、刺激的感觉,令得他们沉溺其中,无法自拔。
韩若壁一上来的手气居然很背,连输了三把。于是,三枚筹码从他面前消失了,相当于三十两银子就这么飞走了。由此看来,那种传说中,某些赌场会让新来的赌客先赢上几局,等上钩后再杀你个底朝天的规则,在这所赌场里并不适用。
庄 家撇着嘴,得意洋洋地拿眼角瞟向韩若壁,又夸张地朝他面前的两幅画努了努嘴,就好像在说:你那个吉祥物,在我们这里不灵。韩若壁假装没瞧见,虽然脸上还保持着微笑,心里已不停地咒骂起来。
原来,这个庄 家的手法的确高明。骰子是没有问题的,所以摇出来的点数,也完全是随机的。但是,这里牌九的玩法和别的地方不太一样。这里玩的是‘大牌九’。
本来,牌九在各地的玩法或多或少会有些不同,但总的来说,可以分为‘小牌九’和‘大牌九’。多数地方玩的是‘小牌九’,也就是按骰子摇出的点数选取从第几张开始抓牌,每人抓取两张牌,掀开来比个大小就算完事了。而‘大牌九’则是每人抓取四张牌,由牌的主人自行决定如何将这四张牌分成两对,以两对对两对,两对都赢了才算赢,如果一胜一负,则只能算平手。
眼前的这个庄 家洗牌的手法极为精妙,算路又准确无比,所以桌上每个人抓取的四张牌各是什么点数,他都了然于胸。因是之故,他只要巧妙地安排好自己手上的四张牌,把它们凑成合适的对子,一般情况下,至少可以保证胜出一对,确保立于不败之地,而如果时机合适,就是两对全胜了。刚才接连三把牌,庄 家都刻意针对韩若壁,所以在把四张牌分对时,他宁可与参赌的其他二人和牌,也一定要赢韩若壁。在这种情形下,无论韩若壁如何搭配手中的四张牌,都会因为已经被庄 家知道了底牌,而落得一败涂地。毕竟,‘天牌对’,‘地牌对’或者‘至尊宝’这类准赢不输的宝贝儿,可不是那么容易抓的。此种‘大牌九’的玩法,决定了在大多数情况下,如何搭配手中的四张牌,才是赌局胜负的关键。虽说韩若壁已经知道庄 家玩的什么把戏,却拿不到他任何把柄,因此也只能是无可奈何。
“哗啦啦......哗啦啦......”又一把开局了。庄 家又开始表演他那神乎其技的洗牌技法了。韩若壁竟似完全不受刚才输牌的影响,一脸的似笑非笑,轻轻地眯着双眼欣赏着庄 家的手法。别人或许很难发现他与刚才有什么不同,但黄芩知道他正在聚精会神地瞧看庄 家是如何洗牌的。韩若壁一边瞧看,一边将牌桌下的左手轻轻地拈起了一个符形。过了一小会儿,也不知他是不是瞧出了一点名堂,就见他扁了扁嘴,轻轻地吹出一口气。他的这个动作非常小,除了黄芩以外,几乎没有别人能感觉到。再者,即便感觉到了,怕也只以为他叹了一口气吧。对面刚洗好牌、准备把骨牌堆成一摞的庄 家,只觉得一阵莫名其妙的阴风夹杂着寒气扑面而来,眼皮子激灵灵地打了个哆嗦,心头一惊,但手上的动作却仍旧下意识地继续着,就好像已经不是他的手在洗牌一般。等庄 家回过神来,用力地眨了眨眼,又深吸了一口气以镇定心神时,那股诡异的阴风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来过一样,而那三十二张骨牌也都整整齐齐地垒好了。
庄 家心里一阵打鼓,兀自摇了摇头,暗想:那阵风怎么回事......难道我撞鬼了?或者,那两副画真的有点儿邪门?想到这,他的心里一咯噔,情不自禁地把眼光往韩若壁面前的两副画像上瞟了瞟。转而,他又觉得自己的这种想法太过荒唐,于是嘴里低低骂了句什么,并打定主意把注意力重新全部集中到股牌上,至于不切实际的想法,就直接丢到九霄云外好了。
骨牌已经垒好,按规矩是不能再动了,也因此,每张骨牌的位置不会再产生任何变化。一想到这里,庄 家心下稍安,继续一边吆喝,一边开始摇骰。盖着小碗的大碗里,三枚骰子滴溜溜地转个不停,随后,渐渐地慢了下来,直到最后没了声响。庄 家握住小碗的碗底,眼光犀利地环视一圈,高声吆喝道:“离手,离手,我要开了!”
韩若壁微微一笑,道:“我全部押上!”说罢,把面前的七枚筹码全部推了出去。
此前,他连输了三把,因此,在外人看来,这一把显然是孤注一掷了。四周立时爆发出一阵唯恐天下不乱的嘘声。在场的许多赌徒都已预感到这个外来的阔佬马上就要输得精光了。这一点,令得他们不由自主地开始兴奋起来。庄 家没言语,面带几分凶狞之气地笑了笑,又看了韩若壁一眼,那眼神就仿佛钓鱼的在瞧咬上了鱼钩的鱼儿一样。
陡然间,他揭开了碗盖。众人往里一瞧,三枚骰子分别是三点,四点和六点。按规矩,该从第十三张牌开始发牌。于是,很快地,每个参赌之人都拿到了自己的四张牌。庄 家掀开手里的牌一看,登时手心出汗,面色如土。他手里的,是一对‘杂八’,一个‘板凳’,一张‘杂五’。按说,这四张牌可以凑成一个对子和一个‘九点’,已算得相当好的牌了。
为什么拿了一手好牌的庄 家却有如此反应?
原来,按照他的手法和算路,从第十三张开始抓牌的话,他手上抓的应该是一对‘杂五’,一个‘板凳’,和一张‘杂三’。虽然他现在抓到的牌比计划中还要好一点儿,可这同时也意味着在最后垒牌的时候,因为那阵突如其来的阴风,他的手法上出现了差错。也就是说,现时现刻,其他几个对手的手上抓到的究竟是什么牌,他已是完全没谱了。不过,虽然出了点儿意外,好在他手上的这四张牌也打不出什么特别的组合出来,只可能凑成一对‘杂八’和一个‘九点’,因此,庄 家就没什么别的想法了,翻手把牌一亮。赌局里的另外两个赌客也垂头丧气地亮了牌。他们抓的牌连个对子都没有,面前的筹码自然被庄 家悉数没收了。押下了全部筹码的韩若壁则不急不忙歪着头,瞧了瞧庄 家的牌,很有风度的笑了笑,道:“承让承让。”一边说着,他一边也亮了牌。
一对‘虎头’加一对‘杂九’,最小的这对也比庄 家最大的那对还要大。
于是,在众人一片艳羡声中,原先还属于别人的、价值七十两银子的筹码,连同他自己的那七枚铜筹码全部被推到了他的面前。由于这些筹码里大多是一两一个的,多不胜数,所以韩若壁的面前几乎堆成了一座小山,虽说未必有庄 家面前的那座‘山’高,但也相当可观了。
庄 家心里大呼‘邪门’,但面上并不好说什么,毕竟骰子是他自己摇的,骨牌也是他自己洗的,实在没什么好说道的。
韩若壁左右扭动了一下脖子,嘻嘻笑道:“俗话说,趁胜加码,旺上添旺。我这里的本钱够多的了,换我坐庄吧。”
原来,一般玩牌九都是可以轮流坐庄的,但在赌场里,为了确保庄 家的实力,只有筹码够多的人才可以坐庄。否则,一旦庄 家输了,面前的筹码不够多,赔不起,可就玩不转了。
其实,赌场派出的这个庄 家已经坐庄很久了,但因为他面前的筹码实在太多,才令得别人没底气主动提出坐庄。现在,韩若壁面前的筹码虽然还没有庄 家的多,但也非常可观了。更何况,看韩若壁的模样就知必是有钱的主儿,想是不怕赔不起。至于那个庄 家,一方面乐得显示赌场大度,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刚失手了一把,想找个机会休息一下,就把骨牌和骰子都推了过来,让韩若壁坐庄了。韩若壁先是目露凶光,盯着面前的两副肖像画看了好一阵子,而后撸起两只袖子,露出小臂,开始洗牌。他洗牌的动作很慢,手法也很规矩,看上去还有点儿笨拙。包括先前坐庄之人在内的众赌徒们见了,都颇为放心,因为韩若壁的手法里没有任何花里胡哨障眼的动作,看上去较为实在,完全不像是能出老千的样子。接着,韩若壁开始摇骰,动作一如先前般规矩,只是上下不停的摇动,完全没有任何技巧性可言。但说来奇怪,此后,韩若壁的手气竟真的旺上添旺了起来,几乎每五把里面,最少都能赢上三把。如此,来来回回不多久,他面前的筹码就越来越多,越堆越高了。很快,另外两个赌徒就输光了全部筹码。在一旁观看赌局,准备参赌的赌徒们也因为感觉这个赌局太过邪乎,一时不敢加入。不多一会儿,场子里就只剩下韩若壁和赌场派出的那个瘦子了。这时候,二人面前的筹码堆积如山,倘是兑换成现银怕都要在二百两以上了。
韩若壁一脸春风得意地笑道:“怎么样,我没吹牛吧,邪不邪?”
那个瘦子皱起眉,道:“话别说得太满,这次该换我坐庄了。我还就不信你这个邪。”
“亏你是在赌场混的,竟不知道赌是最不能不信邪的吗?赌运来了,那是挡也挡不住,当真佛挡杀佛,魔挡杀魔。”韩若壁的眼睛眯得更细了,嘴角也敲得更高了,道:“好吧,既然你不信邪,就换你坐庄试试,反正对我来说没什么不同。”说罢,他豪爽地把骰子和骨牌推还给那个瘦子。     
那个瘦子低头检查了一下骰子,没能发现什么问题。接下来,他又把三十二枚骨牌逐一地、仔细地检查了一遍,依旧没发现任何问题。到这时,他的脑袋里嗡嗡乱响,心里直犯嘀咕,烦恼得不得了。
要知道他混迹博场十数载,对各项赌技、千术堪称极为老道,以韩若壁眼下的这种赢法,他绝对是盲公食汤丸--心中有数,仅凭经验已可断定韩若壁是出了千的。只可惜以他的眼力竟完全瞧不出对方用的是什么手法。既然抓不到把柄,他也只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说起来,以往的大小赌局里,他也是经常出千让别人有苦说不出的主儿,从来不是走光明正大的路数的,只是,当这种经历轮到他自己体验时,心下便极为不好受起来。不过,既然确定了赌具没有问题,瘦子庄 家还算恢复了一些信心,又如变戏法一般“哗啦啦哗啦啦”地洗起牌来。
这一次,没有什么阴风寒气来骚扰他,也没发生其他意外,一切尽在掌握中。当他摇完骰子,手摁在小碗的碗底上,口中“买定离手”的话音还没有落下时,韩若壁已双手一推,把面前的百十块筹码统统推了出去:“这一把,我全押上了。”
瘦子的脸色刹时变了。
本来,他依靠点算每一张牌来做赌,虽然可以保证非常大的赢面,但并不能保证每一把都稳赢。毕竟,如果对手的运气就是好,一下子拿到了稳赢的四张牌,他便无能为力了。是以,他看到韩若壁如此孤注一掷,心里不免发起虚来。
韩若壁歪着头,眉眼中带着一股挑衅的意味般瞧着他,笑道:“坐庄的,来者不拒是最起码的规矩,何况你还是赌场派出来的,不会接不起我的招吧?”
终于,瘦子把心一横,道:“好!我这里的筹码应该和你的不相上下,就算差个几两也没多大关系。这一把,我们就把桌子上的所有筹码全包圆了。谁能赢,这桌上所有的筹码就是他的!”
原本周围喧闹嘈杂的看客们听言,突然间都噤了声,好像同时被人缝起嘴巴一样。
掀开碗底,露出三枚骰子,正好是一点两点三点。
瘦子按照这个点数,忐忑不安地在心里点算了一番。他想,如果没出什么纰漏,这一盘就算是赢下了。但至于会不会出纰漏,他心里又着实没底。他擦了擦额头上不知何时沁出的汗珠,开始伸手摸牌。他的手有些微颤抖。自洗牌、点算的赌技大成之后,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到紧张。待四张牌摸到手,瘦子低头一看,顿时喜上眉梢。他的手上是一对‘虎头’,还有一张‘天牌’和一张‘杂八’凑成了一个天杠。完全如他所料。他心想,既然点算无误,韩若壁手里的就应该是一对‘铜锤’,一张‘杂五’,一张‘杂六’,那么无论怎么配,都是要输给他的了。终于,瘦子的一颗心落回到了肚里。抬头,他向韩若壁那边看去。
韩若壁瞧也不瞧手上的牌,只笑嘻嘻地说道:“不好意思,你输了。”
“是吗?那就亮出牌来给大家瞧瞧。”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瘦子阴阳怪气道:“不妨给你交个底,我的小一对可是‘天杠’。”说罢,他“啪”的一声翻开了四张牌其中的两张,果然是‘天杠’。
韩若壁的脸上保持着令瘦子心生厌恶的笑容,道:“你可瞧清楚了,我的小一对是‘铜锤’,比你的大。”言毕,他轻轻翻开了自己面前的两张牌,正是一对‘铜锤’。
瘦子差点儿脱口而出道:胡说!你的‘铜锤’对分明是大对,小对该是‘杂五’、‘杂六’才是。不过,他这话绝对不能说出口,否则洗牌做鬼、暗中点算之事就算公诸于众了。他狞笑一声,故意装作不知,道:“哦?是吗?我大的一对是‘虎头’对,你的又是什么?”
韩若壁似乎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的大一对是‘至尊宝’,所以,我赢了。”话音未了,他抖手把另外的两张牌翻开。其中一张正如瘦子所点算的是‘杂六’。但是,另外一张却不是‘杂五’,而是‘杂三’。
‘杂六’、‘杂三’,正好凑成了一对‘至尊宝’。
瘦子庄 家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盯着那对‘至尊宝’,一张脸瞬时涨得通红,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是‘至尊宝’?!”说着话,他非常不客气地伸过手去,一把抓过韩若壁的那张‘杂三’,反反复复地翻看了好几遍。千真万确,这就是他刚才洗的那副牌里的一张‘杂三’。
韩若壁的面上保持着笑容,显得极有风度道:“你倒是说说看,我为什么就不能摸一对‘至尊宝’呢?”
庄 家猛地一拍桌子,伸出胳膊,手指直指向韩若壁,大叫道:“好啊,你敢出千!好大的胆子,不怕被砍掉一只手吗!”
赌场里的几个壮汉打手见出了状况,立刻围拢了上来,为首的一人喝道:“怎么啦,出什么事啦?!”
韩若壁不急不慌,撇了撇嘴,摇头笑道:“你们赌场到底怎么回事?这个坐庄的也太不上道了吧,明明输了钱,却想耍赖,还诬陷我出老千。谁都知道,在赌场出老千是要被砍手的,饭可以随便吃,话可不能随便讲。”
这时候,围在四周看热闹的赌徒中脑子聪明点儿的、见识广一些的都已经瞧出肯定是赌场的庄 家出了千,但这个外乡人技高一筹,反倒把庄 家给耍了。这种热闹可是不多见的,是以,众人都来了精神,连在其他赌桌上看赌的客人们也跟着围拢了过来,旁观的旁观,起哄的起哄,喧闹起来。
见围观的人更多了,韩若壁又高声逼问庄 家道:“空口白话谁都会讲,你凭什么说我出千?我还说你出千呢,要不然为何一口咬定我手上不可能有一对‘至尊宝’?”
瘦子庄 家见局面复杂,有些慌乱,两手一张,扯起嗓子道:“别吵!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们来看底牌吧。看了底牌,就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韩若壁‘嘿嘿’笑道:“虽说翻底牌不大合规矩,但我也不想多计较,你去翻来看吧。”
其中一名打手瞥了眼韩若壁道:“如果发现是你小子出千,嘿,就等着被砍手吧!”
韩若壁呵呵笑着应付道:“那是那是。”
一直从旁观注,没开口说过话一句话的黄芩的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这笑容仿佛是他已经想明白了韩若壁是如何赢了赌局的。
转瞬间,那个瘦皮猴子样的庄 家急不可待的把剩下的牌一一翻了开来。
二十四张牌,一张不少,那张‘杂五’赫然在列。
庄 家目瞪口呆。
他本以为是韩若壁扔掉了摸到手的‘杂五’,又使了特别的千术,偷拿了底牌里的‘杂三’,但现下看来倒像是‘杂五’和‘杂三’掉换了个位置一样。难道是他自己把‘杂五’、‘杂三’的位置记错了?庄 家呆愣在场上,口中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他知道自己绝不会记错,但本该在韩若壁手上的‘杂五’怎么会和底牌里的‘杂三’调包了呢?他怎么也想不明白。看他的表情,就知是没法子证明韩若壁出千了。
韩若壁哈哈一笑,随便抓起一把牛骨筹码,怎么着也有一二十张了,抖手往围观的人群中一撒,口中道:“今天我的手气旺,这点小钱,就算请大家喝酒了。还有啊,大家别忘了,但凡见过这两张画像里的人的,只要捎个消息给我,一百两银子如数奉上。”
瞬时,赌客们都挣着去捡筹码去了,场中乱作一团。趁这个机会,瘦子庄 家冲旁边的打手转了转眼珠,抬了抬下巴。那个打手迅速地点了一下头,两只手偷偷地握住了赌桌的边缘,就想发力把赌桌掀翻。孰不知,韩若壁乃是玩这种把戏的祖宗,又怎会注意不到他们的举动?就见,韩若壁轻轻一笑,五指张开,往桌上一按,立时,那张赌桌好似生了根一般,任是那名膀大腰圆的打手如何使力,也纹丝不动,反倒扯得他自己手臂发痛。
韩若壁似笑非笑地对瘦子庄 家道:“输不起想赖账,掀桌子搅浑水?这种下三滥的把戏就别玩了吧。这里的筹码至少有四百两,快拿钱来。”
庄 家狠狠使了个眼色,场中的那些打手们全都靠了过来。韩若壁挑起嘴角,轻蔑一笑。他是什么人物,哪会把这种赌场里的打手看在眼里?黄芩也缓缓地从位子上站了起来。眼看双方就要开打的时候,掌柜颠颠跑了过来,用力咳嗽了一声,道:“怎么了,怎么了,这乱哄哄的,到底在做什么?”
韩若壁大咧咧道:“你这赌场到底讲不讲信用?”
掌柜的笑得脸上的肉都抖起来了,道:“打开门做生意,不讲信用怎么成?”
韩若壁道:“那好,这一桌的筹码我全部赢下了,快点儿兑成银子给我吧。”
掌柜的不动声色地上下打量了韩若壁和黄芩一阵子,扭头又看了看桌子上的筹码,像是在想什么,又像是在估量什么。沉吟良久,掌柜的微微笑道:“好说,好说。来,我这就点清筹码,兑银子给你们。”瘦子庄 家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却被掌柜的以眼神给制止了。
韩若壁爽朗笑道:“既然掌柜的如此爽快,那我也爽快得很。不用点数了,这里的筹码铁定超过四百两,就按四百两估算吧。我带来的赌本是一百两,这一轮赢下来的钱,落袋五十两即可,至于剩下的二百五十两,权当下次我再来时的赌本,先寄存在场子里好了。”
韩若壁的这一做法大大出乎了在场所有人的预料,大家都呆呆地瞧着他,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最先回过神来的是那个掌柜的。他点头哈腰着笑道:“也好,既然客人信得过我们赌场,请随我来,我马上兑银子给你。”
等韩若壁、黄芩拿了一百五十两银子扬长而去后,场子里围观的众人才逐渐散去。那个输了钱的瘦子庄 家凑到掌柜的身边,低声道:“爷,那小子绝对出了千。我算得清清楚楚,明明是个‘杂五’,却被他换成了‘杂三’。您怎么就放他走了呢?”
掌柜的脸上的肥肉跳动了两下,沉声道:“你懂个屁?不是猛龙不过江,一般出千的哪有他那么嚣张的气焰?敢这么做的,必是有所仰仗。而且,我瞧另外那个小子也是不好惹的,为着几百两银子和他们这样的亡命之徒起冲突,不值当。”
输钱的瘦子存了一肚子气,恨恨道:“强龙不压地头蛇,咱们还怕他们怎的?”
掌柜的不屑道:“不是怕,是没必要。而且,你没瞧出来吗?他们其实也是很上道的。”
“到赌场里出千,这算上的哪门子的道?”瘦子啐一口,道:“以后还要来折腾咱们。”
掌柜的嗤笑道:“你以为他们还会来吗?”
瘦子疑道:“难道不会?他们不是寄存了赌本在场子里吗?”
掌柜心领神会地笑道:“不会了。他们明说拿回赌本一百两,落袋五十两,是表示小赚一轮则可,至于剩下的、寄存在我们场子里的二百五十两,其实就是不要了的意思。”
瘦子迷惑道:“我正奇怪呢,从来也没见有人这么办事的。”
掌柜的‘哼’了一声,道:“这两个外乡人赌钱是假,借着咱们的场子玩一手,扩大他们的影响是真。他们肯定是有什么大事,要在咱们高州办。如果我料得不错,不消一个时辰,他们的事情就会传遍整个高州城。我想,这才是他们的目的。至于那一桌四、五百两银子,恐怕人家还没放在眼里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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