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第三十七回
书名:捕快春秋(第3、4部)全文完 作者:绾刀 本章字数:10017字 发布时间:2023-07-02

第三十七回:马不停蹄李自然入高州,画影图形韩若壁进赌场

韩若壁回头应道:“一大清早的,二位少侠就寻我们来了,是有要紧的事情吧。”

卫经纶边走上前边道:“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韩兄弟。”

说话间,二人到了水榭内。

萧兰轩身着孝衣,头带孝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俨然一副孝子贤孙的模样,和之前沉溺酒池时简直盼若两人。他眼光凝重,面色肃然,深施一礼道:“多谢二位施以援手,仗义相助。”像所有长期酗酒之人一样,他的声音颇为沙哑。

韩若壁慨叹道:“老园主为人处事令我等敬佩不已,能与这样的老英雄并肩御敌,实乃人生幸事。”

卫经纶赞道:“二位也是英雄人物、大侠胸襟啊。”

黄芩出声插话道:“客套的话尽可免了,还是直接说事情吧”

萧兰轩点头,道:“昨日晚间时候,‘南华帮’派人来了。”

韩若壁问道:“他们意欲何为?”

萧兰轩沉声道:“他们仓促之间送了一笔银钱过来,希望我们能先放了龙天任等几个‘南华帮’的重要角色。至于其他人,他们还需几日才能凑足剩下的赎金。”

“哦?”韩若壁若有所思道:“没提其他条件和别的说法吗?‘南华帮’何时变得这么老实了?”

萧兰轩道:“我也担心会有猫腻,所以加了小心,但他们派来的人确实没玩什么花招。”

卫经纶赞同道:“不错,送赎金的把话带到,留下银子后就回去了。甚至对于放不放龙天任等人,也全由我们决定,他们只是提出方案。”

萧兰轩道:“或许是‘南华帮’一下子失了正、副两位帮主和众多手下,元气大伤,不得不老实一点儿了。”

韩若壁手摸下巴,一边思疑不定,一边自言自语道:“......好赖也是一方之霸,偌大的帮派竟如此没出息吗?不应该啊……”

听他的意思,竟似希望‘南华帮’再生事端一般。卫经纶不禁愣了愣,道:“这种时候,他们就算打落牙齿,也得往肚里咽,不然还能怎样?”

萧兰轩也诧异了一瞬,但很快便恢复如常,道:“韩兄弟多虑了。目前,‘南华帮’群龙无首,难免内部动荡,急需能坐镇的元老,我想这也是他们急着想把那几个老不休赎回去的原因。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的首要任务恐怕只能是稳定内部,防止四分五裂了,是以才老老实实,不敢招惹我们。”

韩若壁缓缓摇头道:“你们忘了还有个李自然吗?”

卫经纶道:“那个‘太玄天师’?”

“不错。”韩若壁点头道:“宁王麾下的第一大红人,可是心高气傲得很,岂能白吃一场败仗?”

卫经纶犹豫道:“可是,李自然终究并非‘南华帮’的人。”

韩若壁轻‘哼’了声,道:“但人家分明已站在‘南华帮’一边了。而且,萧老园主斩杀了他的师弟赵元节,这样大的仇恨,他都不报的话,哪里还有颜面去见那些徒子徒孙?”

萧兰轩忍不住咬紧后槽牙,愤愤然道:“我倒情愿他和‘南华帮’沆瀣一气,卷土重来!”

临死前,萧仁恕曾嘱咐他,没有超过自己十倍的功力,就不许报仇,否则即为不孝。目下,萧仁恕尸骨未寒,他自然不能违抗老爹的遗愿去找李自然寻仇,但如果李自然主动与‘南华帮’勾结,跑来同‘解剑园’为敌,那他便可竭尽所能,设法报仇了。

卫经纶道:“那妖道明显是敌不过黄兄弟和韩兄弟,才逃跑的。卷土重来?他也得有那个胆子。”

韩若壁苦笑一下,摇头轻叹道:“孰强孰弱真是不好说。何况他得了‘玄阙宝箓’,这一回真要再来,也不知我们能不能应付得了。”

卫经纶好奇道:“那妖道逃走时,我曾隐约听你们提起‘玄阙宝箓’,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莫非就是那个传说中威力巨大的道家法器?”

卫经纶出身武当,虽只是俗家弟子,也勉强算是沾了点儿修道的边,对于‘玄阙宝箓’还是知道的。

韩若壁不便深言,只含糊地应了声。

卫经纶惊讶地张大了嘴,道:“不会吧?!李自然居然得了那件法器?哎呀,我们却如何是好?”

萧兰轩不知其中厉害,不以为意道:“不管那妖道有什么法宝,我都要杀之而后快。”叹了声,他又道:“可这会儿再说他已没什么意义了。昨日,我得了消息,他已带着人马离开韶州,往西南方向去了。”说这话时,他的语气里满是失望之意。

“他离开韶州了?”韩若壁微怔了怔,道:“你确定不是误报消息,或是对手故布疑阵?”

萧兰轩咬牙切齿道:“千真万确。”

韩若壁疑惑道:“以他的身份、地位,吃了这样大的瘪,却还不赶紧来找回场子,有些不合情理呀。”

实际上,正因为他料定李自然会在短期内重临‘解剑园’,一洗‘箩坑’受伤之前耻,二人才会决定暂时留在此地。

萧兰轩谨慎道:“传消息回来的是‘解剑园’里极为靠得住的探子。当然,是人就有犯错的时候,因此,我也不能百分百确定消息是真的,但至少可能性极大。”

卫经纶讶然地瞧了眼萧兰轩,道:“这个消息,你怎没和我提起过?”

萧兰轩古怪一笑,脱口而出道:“提与不提有什么分别。少了那个妖道,你更可以放心回去‘古脂斋’了。”转念,他又道:“有句话我一直忘了说:嫂夫人与你分别已久,定是日夜想念,你也是时候回去同她团聚了。”

卫经纶踌躇了一下,道:“你我久别重聚,本该多相守些时日,更何况萧大伯刚刚仙逝,‘解剑园’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我还是过些日子再走吧。”

萧兰轩又是一笑,疲惫的眼神里闪过一缕慰藉之光。

韩若壁穷追不舍道:“萧少侠的话,我绝对信得过。不过,恕我直言,消息这种东西传来传去的,传个几次就容易有所出入。好吧,我起码要知道,是这个消息本身表明李自然业已离开了韶州,还是‘解剑园’据此消息推断出李自然离开了韶州?”

发现他对李自然的去向十分在意,萧兰轩沉吟了片刻,道:“韩兄弟乃是‘解剑园’的大恩人,我自当尽心相待。不如这样吧,我让传消息的下属过来回话,你有什么疑问,直接问他就好,也免了传来传去。”

韩若壁喜出望外,道:“如此最好,在下先谢过萧园主。”

萧兰轩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韩兄弟太客气了。”

说完,他叫来一名下人,简单地吩咐一番后,那名下人转身离去。不多一会儿,一个身材瘦削,身穿孝衣的年轻人急匆匆地跟在那名下人身后走入前花园内,径直往‘碧波榭’而来。到了近前,就见他二十出头的年纪,面皮白净,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神情颇为老练,一望便知必是心思机敏之辈。他冲萧兰轩施了一礼,毕恭毕敬道:“少园主传我前来,有何吩咐?”

萧兰轩平静道:“哦,你把如何发现李自然业已离开韶州的消息,原原本本地说来听听。”说着,他拿眼睛扫了一下韩若壁,又叮嘱道:“事关重大,万万不可有丝毫遗漏。”

那年轻人点了点头,偷眼瞧看了一下韩若壁。他平素就极善察颜观色,行事巧捷万端,当即明白是要说给在场的这个陌生人听的,不然明明已如实汇报过的消息,萧少园主又为何特意叫他前来再说一遍?稍后,他正色道:“事情是这样的。这段时间,咱们的眼线早就从韶州撤走了,所以对那里的情况本来并不怎么清楚。但是,就在昨日,却得知了妖道李自然的踪迹。”

韩若壁疑道:“既然眼线已不在韶州,如何得知的消息?”

那年轻人冲韩若壁友善一笑,道:“归善的西南边有座鱼腹岭,早年间,朝廷在岭上建起一座关隘,虽然离得挺远的,但对咱们‘解剑园’而言却极为重要。因为,凡是归善开采出的铁矿砂,大部分都要通过那个隘口运出去。考虑到这个利害关系,咱们这些年来就一直暗里打点那些守备关隘的官兵,不断地给他们好处,关系处得相当融洽。”

韩若壁似是听出了一点儿意思,道:“那个关隘是通往何处的?”

“是通往广州府的。”

“你们就是在那个关隘处发现李自然的踪迹的?”

“不是我们,是值守的官兵发现的。”说话间,年轻人瞧向萧兰轩,道:“少园主对妖道尤其上心,几日前就嘱咐我们找了精通画像的画师来,还让几个记性好、擅识人、又能表述清楚的师兄弟协助画师,画下了妖道一伙人里较为打眼的几个人的模样,广为散发。”

韩若壁噗嗤一笑,斜眼望了一下黄芩,摇头晃脑道:“可怜他们舍近谋远,大费周章,却不知身边就有亲眼见识过那伙人,且画影图形的技艺已达登峰造极的画师啊。”

那年轻人愣了一瞬。

萧兰轩问道:“不知韩兄弟说的是哪一位?”

韩若壁无所谓地挥了挥手,道:“算了算了,反正都已经画过了,是谁也用不上了。让他继续说吧。”

见他只是故弄玄虚,无意说明,别人虽心有不解,也只能作罢了。

许久不曾开口的黄芩问道:“这么说,那些画像也发到‘鱼腹岭’上的去了?”

那年轻人点头道:“正是。昨日一早,有一伙人从‘鱼腹岭’上过去,当值的官军依例要查验路引,过程中发现其中领头之人正是和赵元节一起出现在‘箩坑’的、身材高大的年轻道士,就立刻把消息传给我们了。他们的路引是经广州、肇庆,往高州府去的。

黄芩思疑片刻,道:“即便当值的没看错人,也仅仅是瞧见了那个年轻的道士从关隘过去了,并不能证明那伙人里就有李自然呀。而且,当日在‘箩坑’,他们可是各自奔逃的。”

那年轻人笑了笑,道:“这位大侠所言极是。不过,小的做了六年探子,自然不会如此大意。当值的官兵之所以没能认出李自然来,是因为那日我们同妖道面对面的机会很少,没能画出他的画像。”话到此处,他顿了一下,下意识地以舌头舔了一下上唇,而后加重了语气道:“但是,据守备的官兵说,那一伙过关的总共有五人,其中一人,看起来气度极为不凡,但说话却含混不清,好像舌头不怎么利索。”

韩若壁‘咝’地倒吸了一口气,微显恍然道:“对了,李自然从‘箩坑’逃跑前曾为施展‘还精血咒’,咬破自己的舌尖,总要十天半月才得说话利索。言语不清......又同那个高大的小道士同路......天下间哪有这般巧合之事,定是李自然无疑了!”

黄芩缩起两道炭眉,点头道:“原来,他是要去高州。”

韩若壁仍是有些想不通,道:“难道李自然就这么忍气吞声,硬咽下一口恶气不成?‘解剑园’杀他同门师弟之仇、被我们打得狼奔豕突之恨,他都能一笔勾销了?”

他左思右想着,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懊恼地拍了一下脑门,道:“我之前怎么没想到呢?定是和他得到‘玄阙宝箓’有关。”

卫经纶道:“关‘玄阙宝箓’什么事?”

韩若壁道:“似他这样修为深厚的炼丹士,大多能以精气护住肉身,轻易不会受伤,可是,一旦受伤,恢复起来绝不容易。因为我的失误,他阴差阳错地得了‘玄阙宝箓’。我猜,他可能是从‘玄阙宝箓’中发现了对修为有极大帮助的奥义,才顾不上来‘解剑园’找回场子,而是急着离开韶州这个是非之地,寻一个安静的好去处参悟、修炼去了。”

李自然现在的修为就已厉害到叫人头痛了,如果‘玄阙宝箓’还能帮他大幅提升修为,可就糟糕透顶了。

黄芩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道:“我倒觉得并非如此。事有轻重缓急,李自然离开韶州,可能是赶着去办别的事。”说着,他转向韩若壁道:“你还记得‘野坟坡’上贺立说过什么吗?”

韩若壁当然记得,贺立曾说王守仁已得到密报,李自然离开南昌,南下办事,其中必有极大的阴谋。可是,他最近光想着把‘三杀’的财宝和‘玄阙宝箓’弄到手,几乎已把这件事给抛诸脑后了。其他几人不知‘野坟坡’是什么去处,更加不知贺立是何人,只听得一头雾水。

不等他们发问,黄芩已继续道:“依我看,李自然此番从南昌出来,八成是受宁王派遣,要办的必是万分紧要之事,否则也轮不到他这个宁王麾下第一大红人出山。他要办的事,很可能在高州,而且时间已经非常紧迫,不容他在韶州多作逗留了,想不走也不成。而至于‘解剑园’,就在归善,遁不了地,也飞不上天,他迟早可以回来报仇,没必要急在一时。”

当黄芩说到李自然迟早还要来‘解剑园’报仇时,众人心中俱不由一震。一想到如李自然这般强悍的仇敌逍遥在外,而且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来向‘解剑园’逞凶,在场的几人虽说不至于心生畏惧,但心情多少都变得有些沉重起来,一时间所有人都沉默了。

卫经纶开腔打破了沉默,怒声道:“这妖道与‘解剑园’仇深似海,不来还则罢了,真要来了,我们旧仇新恨,一并与他清算干净!”

黄芩‘嘿’了一声,道:“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你怎知那个妖道会在什么时候杀回来?我与韩兄弟本以为他快则三五天,迟则七八日,必定会来向‘解剑园’下手,正准备着和他好好再斗上一回呢。可如今,既然他已往高州去了,那么上上之策莫过于我们也去走一趟高州。”

韩若壁忙点头笑着帮腔道:“是极是极,俗话说得好,和人动手打架,莫在自家客厅,万一打碎了古玩、家具,都不知道算谁的。如果在‘解剑园’等那个妖道,显然是不得已的下下之策,最好还是能赶去高州摆他一道,让那个老妖道有去无回,永远也回不了宁王府。”

萧兰轩咬紧牙关,握紧双拳,目中似要喷出火来般,道:“我真的很想和你们一道奔去高州,杀了那个妖道,报仇雪恨!”

卫经纶拽了他一把,轻声道:“你忘了萧大伯临终的话了?”

萧兰轩摇了摇头,似是用了极大的力气才抑制住冲动,道:“没忘,所以我知道我不能去。”

“你当然不能去。不光因为你爹的话,还因为你是‘解剑园’的园主,‘解剑园’需要你的时候,你决不能抛下它。”一个低沉稳重的声音从远处响起。几人寻声望去,只见萧怀物大步走了过来。

萧兰轩轻唤了声:“二叔。”

萧怀物点头应了,转向黄、韩二人道:“二位真打算去高州杀李自然?”

韩若壁心道:杀不杀李自然也许还不一定,但‘玄阙宝箓’是一定要拿回来的。他嘴上道:“那个妖道委身于宁王门下,祸害无数江湖同道,包括‘解剑园’在内,人人得而诛之。”

他说的只是场面话,但很容易引起立场相同的这群人的共鸣。旁边几人纷纷附和,例数李自然、赵元杰的种种罪状,唯有黄芩微瞌双目,显然是半点兴趣也没有。

卫经纶见了,一时没忍住,多嘴问道:“黄兄弟,你刚才不是还提议要追去高州杀李自然吗,这会儿怎的反倒一言不发了?”

韩若壁心下了然,不等黄芩回话,已讪笑道:“因为在他看来,此刻我们说的全是废话。”瞥一眼黄芩,他又道:“他有时候就是这样,会忘记只要是与人打交道,废话就是必不可少的。”

黄芩睁开眼,道:“我的兴趣不在谈论李自然,只在与他斗上一斗。”

韩若壁眉飞色舞道:“既如此,事不宜迟,干脆我们即刻上路吧。”

萧兰轩摆摆手,道:“还是等晌午以后吧,也好替你们准备些盘缠、干粮什么的,另外,二位的坐骑也须得喂饱草料。”

韩若壁拱了拱手,道:“盘缠、干粮什么的都无所谓,只求萧园主替我们准备两匹好马。”

萧兰轩不明所以,道:“两匹好马?……这个当然可以。只是,‘解剑园’的马匹都没有你们的黄膘、紫骝神骏,要来何用?”

韩若壁神秘地笑了笑,伸手拉过卫经纶,道:“卫贤弟,黄膘、紫骝,此刻便送予你了。”

虽然先前韩若壁曾向他允诺此事,但卫经纶只信了五分,并未完全放在心上,现下见他真的依言而行,要把难得的神骏送给自己,倒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呆了半晌才喜笑颜开,挑起大拇指,赞道:“韩兄弟当真豪情盖天、一诺千金!能交得韩兄弟这样的朋友,真是不枉此生!”

随后,萧兰轩让下人去准备好干粮和马匹,又特别交待了账房支出五百两银子作为黄、韩二人上路的盘缠,还吩咐家仆去花厅内备下一桌盛宴,准备给黄、韩二人饯行。黄、韩二人推辞了一番,见萧兰轩执意如此,便谢过,收受了。

卫经纶轻叹一声,无限神伤道:“宫姑娘昨个儿走了,今个儿你们也要离开,真是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啊。”

韩若壁劝道:“卫贤弟不必伤感。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白云深处相见欢,筵席散了也还有再开的一日。”

此后,萧兰轩将黄、韩二人请至花厅,摆上酒宴,又有卫经纶、萧怀物等坐陪,大家尽兴吃喝了一顿算作饯行,席间少不得许多惜别之辞。晌午过后,萧兰轩和卫经纶一并将黄、韩二人送出了‘解剑园’的大门。

望着二人纵马奔驰而去的背影,萧兰轩喃喃自语道:“他二人到底什么来路?”

得了宝马的卫经纶正心里痛快着,当即道:“当然是豪情满天下的江湖游侠儿。”

萧兰轩摇了摇头,断然道:“别的我不知道,但他们此去高州追踪李自然等人,绝非是为‘解剑园’,而是另有所图。”

卫经纶想了想,道:“应该是为被李自然夺去的‘玄阙宝箓’吧。毕竟是道家至宝,韩兄弟稀罕着呢。总之,他们的所作所为对‘解剑园’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见萧兰轩沉吟不语,卫经纶又道:“你觉得他们是什么来路。”

萧兰轩又是摇了摇头,道:“不清楚,但肯定是外来的,在此地没有任何根基,否则我也不会一点儿眉目都查不出来。”停顿了一下,他又道:“听人说,‘南华帮’袭击我们的那一夜,韶州城外的一座大宅不知怎的起火了,被烧成了灰烬。”

卫经纶不以为然道:“宅院走火什么的太平常了,原也没什么呀?”

萧兰轩第三次摇了摇头,道:“那座宅院是‘南华帮’的产业,位置很偏僻,据说已经荒废许久了,之前是归属‘南华帮’副帮主马国梁管理。”

卫经纶疑道:“这却是有点儿蹊跷了。”

萧兰轩的眼光深沉,道:“而且,据几个趁夜跑去山里诱捕‘过山峰’的抓蛇人说,起火的那日,曾听见那座大宅里传出过许多人激烈打斗的声响。”

卫经纶讶道:“你不是说那座大宅荒废了吗?”

萧兰轩面无表情道:“显然没有。”原本舒展的眉头微微皱起,他又幽幽道:“而且,好像黄兄弟和韩兄弟也曾出现在那周围过。”

卫经纶更显惊讶,道:“莫非他们和里面打斗的人有瓜葛?”

萧兰轩没有回答。

卫经纶轻轻舒了一口气,道:“不管怎样,还好他们是友非敌。”

萧兰轩的目光显得有些不太确定,道:也许吧,至少目前的确如此。”

卫经纶拍了一下萧兰轩的背,道:“刚才的筵席上,你滴酒未沾。”

萧兰轩轻笑一下,道:“我已经戒酒了。”

他的笑容有几分苦涩,有几分疲惫。

卫经纶道:“我知道,但为何不慢慢来,逐渐减少酒量,那样会容易一些。”

“不。”萧兰轩凝视着他,一双如星似月的眸子里充满坚定,缓缓道:“我必须尽快拿起剑,所以,没有那许多时间慢慢来。”

卫经纶叹息道:“可你曾经说过,像你这样酒瘾深重之人想戒酒,实在太难了。”

萧兰轩深吸一口气,道:“到如今我才发现,再难的事,只要没了退路,也就不难了。”

卫经纶眼光一亮,道:“我相信,你一定会变回当年的‘千锋剑’。”

这一瞬间,萧兰轩的目光变得异常明亮,道:“会的,但绝对不只是当年的‘千锋剑’。”

之后,二人转身回‘解剑园’了。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入夜了,除了此起彼伏的蝉鸣,‘解剑园’里一片寂静。刚刚寻查完四座角楼的萧兰轩和卫经纶并肩走在一条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上。在小径的分叉处,萧兰轩停下脚步,挥了挥手,道:“经纶,已经很晚了,你回客房歇息去吧。”

卫经纶没挪地方,口中道:“那你呢?”

萧兰轩道:“我还要再往后面的几间石屋去瞧瞧。”

那几间石屋是‘解剑园’的牢房,目下正关押着‘南华帮’一众人等。说完话,萧兰轩转身就往石屋的方向去了。不料,卫经纶几步抢上前,拦住了他。萧兰轩讶道:“有什么不对吗?”

卫经纶望向他青黑的眼圈,耷拉的眼角,面上显出怜惜之色,道:“别去了,你已经太累了,回去休息吧。”

萧兰轩盯着卫经纶的脸瞧了许久,叹了声,低语道:“我一直在休息。”

卫经纶的神情变得很严肃,道:“以为我不知道吗?自从回来后,你就不停地做事,白天安排‘解剑园’的各项事宜,夜里领头到处巡查,一直就没合过眼,哪曾有一刻休息?”

“这就是我的休息。”萧兰轩意味深长道:“也只有这样,我才能休息。”因为疲惫,他眨动眼皮的速度很慢,目光有时候会有一瞬间的迷离。

卫经纶听不懂了,问道:“整天忙这忙那找事做,怎么可能是休息?你说的什么胡话?”

萧兰轩轻轻叹息,道:“我以为你该懂的。现下,我最需要的是精神上的休息。越是忙,越是疲惫,我的精神才越可以休息。”

卫经纶这下算是听明白了,想了良久该说什么,才道:“你以为疲劳可以禁锢精神,令你不去想你爹的事?”

萧兰轩淡淡道:“至少目前还算奏效。”

卫经纶莫名有些恼火,道:“你这样糟蹋自己,能撑得了多久?迟早会垮掉的。你垮了,‘解剑园’怎么办?”

萧兰轩平静而笃定道:“我不会垮,我只是需要时间。”

卫经纶强硬地伸手揽过他,以命令的口吻道:“不行!你必须休息!跟我走!和我一起睡觉去!”说着,就强拉硬拽着萧兰轩,往他的客房方向去。路上,见萧兰轩还在挣扎,卫经纶咬牙道:“你爹的死,你必须面对。你说过,再难的事,没了退路也就不难了。我逼你,就是令你没有退路。”

萧兰轩心头一震,顷刻间整个人如同筋疲力尽般,仍由卫经纶拖去了客房。被卫经纶架进房间里,搬到床铺上,挤得靠墙边时,萧兰轩心想:能有卫经纶这样朋友,真好。

 

高州,位于广东省西南部,东临岛屿林立的沸海,西连被山地、高原包围的广西,北依云缠雾绕、林荫蔽日的云开大山,南踞由鉴江冲积而成的鉴江平原,地处边陲,扼粤桂要冲。因为远离京师,高州的发展较为落后,但充足的阳光、怡人的气候和充沛的雨量,令得此地务农为生的百姓的日子还算好过,总不至于饿肚子。高州境内分布有一江十河,还有各类山塘、丘陵,加之盆地、平原互相交错,是以能修得一条官道已是不易。

这日,黄芩、韩若壁的身影出现在高州境内唯一的一条官道上。

二人一路牵马缓行。

韩若壁揉了揉僵直的脖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潮湿的空气,道:“对追踪李自然等人的下落,你有什么建议没有?”

黄芩道:“你们‘北斗会’在高州的弟兄呢,他们的消息不是灵通得很吗?”

韩若壁瘪起嘴,摆出一副可怜相,道:“‘北斗会’在高州没有据点,自然也没有探查消息的弟兄。”

黄芩半信半疑地‘哦’了声,道:“夜袭‘三杀’巢穴的那拨人马呢?依我看,可是不少了。”

韩若壁道:“我已令他们把夺来的金银财宝护送回去了。”说到这里,他舔了舔上唇,嘴角处的肌肉也不自主地动了动,仿佛野兽在一口吞掉到手的猎物前,先回味一下味道。接着,他得意笑道:“这批财宝价值连城,不多派些人手护送,我哪放心得下。至于高州这里的事嘛,只有靠你我二人解决了。”他任性地拿肩膀撞了一下黄芩,又撩了一把黄芩的下巴,眼波如丝地斜着瞧他,细声细气道:“再者,黄捕头,你也不希望我伺候你时,身边跟着一大堆人吧……多煞风景啊。”

黄芩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赶紧往边上躲了躲,道:“大白天的,再装模作样,小心我踹你!”

韩若壁闻言,又故意架起肩膀,凶起脸色,粗着嗓子,道:“黄捕头是喜欢咱家这样吗?咱家今日才知道,你还好这一口。”

一时间,黄芩哭笑不得,只得道:“好了好了,别再跟我耍宝了。其实,只要把李自然等人的样子画影图形下来,再找当地人仔细查问即可。这个法子虽然烦了点儿,但却最实用。”

韩若壁‘哈’了声,道:“这法子不是萧兰轩用过的吗?”

黄芩一点儿也不在乎,道:“是啊,亏了他提醒。”

韩若壁调笑道:“看来,等我们找到客栈住下后,黄捕头就要一展身手喽。届时,我定如在高邮一般陪侍身侧,替黄捕头磨墨沾笔。”

黄芩也笑了,道:“那敢情好。”

说着话,二人进了城,安排食宿去了。

 

傍晚时分,黄芩、韩若壁怀揣李自然和那个年轻道士的画像来到了城内最大的赌场。虽说是最大的赌场,但也仅是相对于这座不大的城池而言。这座赌场也是城里唯一的赌场,至于其他的几个,只能算是小作坊、烂赌窑。这个赌场没有匾额,也没有名字,从外面看倒像是座祠堂。唯一的赌场标识,是在竹制的门帘上以朱砂画了一个大大的圆圈,圆圈里用黑墨写了个大大的‘赌’字。这家赌场的主人根本不在乎赌场有没有名字,在他看来赌场本不需要名字,需要的只是赌徒和赌局而已。

华灯初上,本就是赌场最热闹的时候,灯火明亮如白昼的大厅里挤满了长相各异、服装各异、性情各异的人。这些人只有一个共通点,不是在赌,就是在等着赌。赌桌上铺着一堆堆醒目的、诱人的筹码;赌客们睁着一双双发红的、瞪圆的眼睛;赌具前伸出一只只发汗的、颤抖的手掌。韩若壁的手向来都很干燥、很稳定。不过,从迈进这里的第一步,他的手就开始有些发痒了。他已有许久没能好好赌一把了。只可惜,他们走这一趟并非为痛快地赌几把,而是为了查找李自然的消息。

江湖上混的都知道,赌场里人员最为复杂,三教九流、什么来路的都有,因此也是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之一。不过,消息绝不是放在地上给人白捡的,想在赌场里挖消息,总得有几分手段才成。对韩若壁而言,天下间的赌场都一个样,他实在太熟悉它们的游戏规则了,无论是是赌桌上的还是赌桌下的。

他和黄芩二人进入赌场后,先是绕着场子转了一大圈,观察了一番四周的情况,摸清了前门、后门、楼上、楼下。这些都是老江湖的基本功。倘是楞头小伙子,一进了赌场,注意力就难免被那些叮叮咚咚的骰子声,唏哩哗啦的牌九声,以及赌徒们大呼小叫的喧闹声所吸引,完全无心关注周围的环境了。在那样的情况下,一旦出点什么事,跑都不知道往哪里跑。而老江湖则不同,一进赌场,首先要关注的就是场子的后门在哪里,以防出事的时候有出口可逃。然后,就是要观察场子里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好手、行家,最后则是瞧一瞧哪几张赌桌玩得大、玩得狠,哪几张赌桌只是小打小闹,从而好决定自己是否适合在这里玩上两手,以及在哪个赌桌上玩才好之类的。

很快,黄芩、韩若壁发现楼上似乎还有包间,来往的都是一些看上去一掷千金的主儿。他们本想上楼去转转,却不料在楼梯口被两个膀大腰圆的看场子打手给拦住了。打手告诉他们,楼上不接待生面孔。

看来,在楼上赌的都是本城的贵客,有钱有势的主儿,若是被外地来的老千骗取了钱财,赌坊老板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因是之故,干脆不欢迎生人加入。

楼下的大厅里,共计有十多张赌桌,每张赌桌的四周都站满了人。这些人,不是准备加入赌局的,就是已经输光了但还舍不得离开,留在一旁观战的,当然,也有一些是赌了几天几夜,实在太累了,稍稍轮换下来休息一下的。

转了一圈,韩若壁心中已有计较,便径自往柜台去了。黄芩紧随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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