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历七百四十七年 凌冬海岸 易商海 不详 不详 不详 夜 外
海上的生活对于黄舟来讲,的确是有些不尽人意,尤其是当他亲身经历了以后。自从他一开始感到头晕目眩,连续在船屋内吐了三次,接着又踩在呕吐物上,滑了个底朝天之后,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便就此打消了独自站在甲板上,姚望朝霞的念头。我现在连站起身,都感到有些力不从心。学士独自仰卧在船屋内,望着头顶陈腐的木板。他在三天前,便赶走了守在他门前的护卫,接着又打断了船主一天三次的探视。我是不相信在这个地方,都有刺客想取老夫的命!他突然猛烈的咳嗽了起来,仿佛整个船屋都为之颤动。
船屋位于木船上层建筑中的后半部位,其屋内装饰的华丽程度,远远不及那些贵族游船的一半。四壁虽有帘幕窗画用于通蔽点饰,屋室内摆放家具也是一应俱全。可是室内整体的保养及修饰,却一点也不考究。泛黄的水墨画如同符咒一般,腐败悬挂在陈旧的木板上。四壁悬挂的黄金烛台,业已漏出了铁青色的外衣。相对完整的帘幕下,堆满了大片结网发黑的灰尘。就连学士此时身上的棉被,也透露着一股说不上来的霉菌味道。如果有人能过来搬走这个蛀虫的椅子和那个破烂的桌子,或许我的心情还能狗够好一点。黄舟苦涩的心想。
原本他计划着只要自己一上船,便要为那些年轻船员,树立一个坚强的榜样。毕竟黄舟作为朝中重臣,如果连他都整日消沉,丧失信心,那么手底下的船员,也必定会失去原有的士气。可是没想到的是,货船还未驶离亚特安娜领海,黄舟便因晕船被抬进了船屋内,期间不管是汤药针灸,还是敷药按摩,效果对于他来讲,都该说是微乎其微。虽然有些汤药的确让他的病情有所好转,但是随之而来的风暴,又会使他重新变回以前的模样。
此时的他不仅满心愧疚,同时还在与呕吐和寒冷相互作斗争。我简直就是在受刑!由于离开了圣光笼的庇护,货船上的船员必然会受到昼夜颠倒,温度混乱等影响。好在一般航海用的船只上,都带有小型的圣光笼用于保护船体,而创造保护罩的魔法球,就架在船身尾部的正舵旁。可是这艘船上的魔法球不知怎的,经常会莫名其妙的出现问题。
有时当紫色的风暴正好降临在海上时,那颗原本具有保护作用的魔法球,便会突然失去魔力。虽然风暴在众人齐心协力的对抗下并没有摧毁船只,但是这对于一个——用黄舟自己的话来讲‘半截身子已入土。’的人来讲,无疑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谋杀。但有时它又会在特别晴朗的时日里,故意提高圣光笼内的温度,就仿佛这水晶球有某种,自主意识一般。好在老人本就喜欢温暖的环境,不管船内有多闷热,黄舟都能欣然接受。这倒是苦了那些,习惯凉爽的空气孩子。黄舟心想。
正如那个名叫张宇的孩子,在经历了连续两晚上的温度变换后,于第三天清晨患上了难以康复的‘沉睡病’(人们把在圣光笼外得的病统称为沉睡病)。船员们将尚书之子独自关在了一间船舱内,毕竟船身之大原本可以容纳上百名船员。而其余的人虽受其影响较小,但他们大部分的时间,还是会躲进船舱内,劲量避免直接接触圣光笼外的的空气。如果我这会儿再得了什么该死的沉睡病的话,那我明天一定要去甲板上看看朝霞,反正我是不会死在,这个肮脏不堪的地方!一阵莫名的颠簸,再次打乱了黄舟的思绪。
咚,咚,咚。
门那里传来了敲门声。
“学士,时间不早该用膳了。”这声音一听,便知道是白昭站在门口,“在下是现在就给您端进来,还是过一会儿?”长久的沉默,换来了长时间的思考。
“算了,许白,我现在不饿,你还是抓紧去照顾其他人吧。”黄舟强忍着头晕和恶心,尽量不去影响说话的语速。
“可是学士,您已经有两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在这么下去的话,您身体肯定会受不住的。”
黄舟深知手下只是在关心自己,可是他确确实实不想再多说一句话,“那你就在外边等等我,我过一会儿就踏上鞋子出来。”
“学士,您要同我们一起用膳?”白昭诧异的倒吸一口凉气。“可是……”
“别再说什么可是了,我现在就出去。”说罢他起身披上棉袍,脚旁的火炉噼啪作响。
白昭在门外焦急的询问,“学士,您需不需要在下帮您……穿衣系带?”
黄舟的确感到自己的确有些力不从心,都怪这该死的晕船!可是他依然故作坚强的回复道,“如果我连自己的衣裳都穿不上,那我还不如就此一了百了!”白昭终于停止了谈话。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学士才缓缓的推开屋门,迈步走到了白昭的面前。“我们走吧。”此时的他尽量装作一副已然痊愈的样子,没等到白昭上前搀扶,便摆了摆手,只身走出了船屋。
甲板上的空气依然潮湿凝重。黄舟一踩上甲板,源自海洋特有的鱼腥味,便直充老人的鼻腔。虽然他并不喜欢这个味道。可是当冰冷的海风挟带着如针灸般刺凉的水珠,拂过他的面颊时,这种神清气爽感觉依旧让他为之一振。相隔百里的天空上,漂浮着大片大片黑紫相间的云朵。云朵下方电闪雷鸣,旋风四起,即便在百里之外的海面上,都能够听到远处传来的轰隆声。真希望我们可以绕过那团风暴。学士在心里默默地祈祷。
但此时的海面依然风平浪静。“他们可都在下层内用餐?”黄舟拖拽着沉重的双脚,脑晕目眩的朝前踱步。
“是的,学士,他们都在。”
在如此晕眩的情况下,有些时候,黄舟甚至认为自己可能任在做梦。毕竟周围的环境,在他的视野里,是那样的不真实,“你们为什么不睡在上层的船屋里,而偏要睡在下层的船舱内?”黄舟甚至觉得自己并没有在说话,“现在这船上,又没有什么重要的大臣。所以你们不必……在遵循什么有的没得的规矩,当然只要你们不惹什么麻烦。”
白昭在黄舟的身后点了点头,“遵命,黄学士。”两人很快走下了木梯。
船舱内并没有黄舟所想的那样既昏暗又矮小。相反结实耐用的铁木板,将整个船舱内部,分为了宽阔高大的上下两层。其中船舱底部被用来储藏日用品及弹药,期间板板相隔,与整个二层的结构大体相同。一个连一个的舱室间,都架有黄铜制成的烛台。在绘有符印的长廊间,火光摇曳不熄。
“学士,就在前面。”白昭说罢,特意欠身朝前迈了一步。“请跟我来。”两人逐渐朝船尾深入。四周的光亮由灰蓝转化为了杏黄色,这等微光所产生的心理作用,不禁让学士感受到了一丝温暖。可是船舱里的气味却随着橙光的加重而逐渐浓厚。
“我觉得那些该死的商人不会帮我们的忙。”黄舟还没走进舱室内,便听见了远处传来了激烈的谈话。船员们肯定已经用完了晚餐。
“那可不一定,那些家伙只看钱,又他娘的不看人。”这个听上去略感奇特的卷舌音,分明是那个名叫赵构的年轻人所发出的。
“可是我们都这个样子了!”杜三特地没有提到亡国的事情,“那些家伙用脚想都知道,抓住我们可要比帮助我们来钱来的快。”
黄舟在白昭快走进舱室内的那一刻,将他叫停在了门口,“学士,你这是?”白昭不解的半转过头,黄舟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此话怎讲?”人群中,仿佛只有那个大个子许陆,还没有搞清楚状况。
“这难道还不明显?”黄舟听到了手拍木桌的声音,“那些肥猪(凌海人对天明人的蔑称)肯定花了更高的价钱,悬赏咱们的人头。即便没给最高的价码……”
“嗯……非也非也,我认为在这个问题上,他们肯定花了不少钱。”个子较矮的张宇,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毕竟他们讨价还价的,可是那群商人。”黄舟朝里瞥见了独自蹲坐在一边,默不作声的左念。从后者的表情不难看出,船上的船员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减小船上的压力。
“咱们能不能,不要再纠结这些,有的没的得事情?“是个女娃!黄舟诧异的睁大双眼,这艘船上为什么还会有另一个女性?“我问你廉三,现在巡逻的是谁?”
廉泰伟(姓廉名山字泰伟)腻烦的砸了咂嘴,“二娘啊,二娘和一个没名没字儿的工社。”
左一娘惊讶的倒吸口凉气,“你就安排了两个人在船上巡逻?”
“那不然呢?”泰伟说话的语气,就仿佛他刚刚讲了一个好笑的笑话。
“不然?”连门外的黄舟都感受到了那名女子的火气,“你知道我们出海的目的是什么,对吧!你也知道整个圣烔的刺客,都巴不得要了咱们的命!你也清楚这艘船上仅有二三十人……“
“三十整。”赵构突然间插话,“我数过了。”四下响起了不间断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