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听故事
这年深冬的一天,吃过晚饭,我刚走上二楼,便听宿舍里传出嘈杂的声音。我不禁一怔,推开门,只见屋子里坐满了人,他们正聚精会神地听小伟说话。
小伟的口才并不出彩呀,他的“演讲”怎么会吸引这么多的人呢?我很好奇,便说:“你们在聊什么呢,这么起劲?”
“冬哥,”小海说,“你咋这么晚才回来呀,我们在听小伟讲鬼故事呢!小伟……”
“我说过了,这不是鬼故事!”小伟说。
“这种事太离奇了,”小海说,“怎么能不是……”
“就是不是!”小伟沉声说,“虽然你们不信,但这的确就是千真万确的事。”
小海笑了:“你怎么证明呢,难道是你亲眼所见?”小伟想了想,突然大声说:“不错,那小孩就是我的堂弟,他是我三叔的儿子。”
小伟已是脸红脖子粗,我忙说:“别打架,你俩怎么了?”小海微笑着:“小伟说,他们村里有个小孩,噢,应该说是他的堂弟。那年,他堂弟才十一、二岁,刚上三年级。有一天,他突然就直不起腰来了,他的父亲……”
我截口问:“直不起腰来是什么意思?”小海说:“这还不简单么,就是驼背,无法直起腰来呗。”我微笑着:“明白,继续说吧。”小海点点头:“好,我继续说。嗳,我讲到哪里了?”
“你真健忘!”我笑了笑,“你讲到他的父亲……”
“很对!”小海说,“他的父亲带他去看医生,中医西医都看过,就是查不出毛病来。后来,他的父亲找来了一位神人,他是专门治疗疑难杂症的。他看了看便问,你家里是不是供着一块神位?”
“神位?疑难杂症?”我愣了。
“别较真,一样的。”小海说,“他父亲说,没有。那神人又问,你的上一代有没有供过神位呢?他父亲想了想,我妈供过神位,不过她早就过世了。那神人再问,那块神位还有没有了?他父亲说……”
“别讲对话,讲故事!”我不耐烦了。
“好嘞,”小海笑了笑,“他父亲说……”
“别讲对话!”我叱道。
“我没讲对话呀,稍安勿躁,小心上火!他父亲……那位神人便跟着他的父亲……”
“到底是谁的父亲?说清楚!”我喝道。
“就是那个小孩的父亲,也就是小伟的三叔呀,我……他父亲……那个神人……”
“你到底要说谁?快说!”我吼道。
“别动怒,我说,我……我咋说呀!”
“还是我来说吧,笨蛋!”小伟接过了话茬,“我三叔家的老房子里的确供着一块神位,只是,那神位倒在了桌上,香炉也掉在了地下,”
“长时间没有人收拾,屋子里就乱了!”我说。
“是呀。”小伟说,“在那位神人的指导下,我三叔把神位、香炉重新摆好,然后烧了些纸钱,又拜了拜。没过多久,我的堂弟便能直起腰来了。”
“你说这么多,谁信呢!”小海忽道,“这就是个故事,一个很普通的故事,你还说……”
“他直不起腰的那会儿,我是亲眼见到的。”小伟大声说,“我和几个伙伴曾帮忙给他直过腰呢,可一动手,他就喊疼,疼得眼泪、汗水都出来了,还是直不起腰来!”
“从那以后,你堂弟还犯过这种毛病吗?”我问。
小伟摇了摇头。我又问:“你三叔家的老房子里还供着那块神位吗?”他又摇了摇头:“那老房子已经拆了六、七年了。”
我叹道:“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小海忽道:“你三叔家的老房子是你爷爷奶奶家吗?”小伟说:“是呀,咋了?”
“直接说爷爷奶奶家不就行了,还说得这么麻烦,这厮鸟,这乌龟!”小海低声咒骂。
我笑着:“别生气嘛,你也讲一个。”小海想了想:“我怕你们不信。”小伟说:“你还没讲呢,让我们怎么信?!”小海说:“你们不信,我就不讲。”
同事小磊忽道:“你讲吧,我信!”小海嘿嘿两声:“我还没讲呢,你就信,你真纯!”
小伟哼了一声:“他不讲算了,那一块两毛三分钱,我也不用还了。”小海忙道:“我讲,我马上讲!你……你还……”小伟撇撇嘴:“我还给你,我真服了!”
“不用,”小海登时笑了,“不用这么急,那这三分钱……我就先收下了,呵呵。那我就讲一个,这件事千真万确。不过,我没有亲见,我是听我妈说的。其实,我妈也没有亲见,她是听我姥姥讲的。其实我姥姥也……”
“够啦!”小磊吼道,“你姥姥也没有亲见,她是听她的妈妈说的,我们知道,你快讲吧!”
“错了,大错特错!”小海说,“我姥姥是听别人说的。这件事就发生在我姥姥村里,村里的老人们都知道的。那时候,我妈还小,也就四、五岁吧,扎着两条小辫,她……”
“这件事发生在你妈身上?”小磊忍不住问。
“此事与我妈无关。”小海说,“那时,姥姥村里有个奇丑无比的妇女,但她的丈夫很帅,而且,他在城里工作。时间长了,他自然就有了情人,他……”
“家有丑妻,就必须要找小三吗?堕落!”小磊说。
“当然,俗话说‘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嘛。”小海眉头一皱,“难道你连这都不明白?”
“有道理!”小磊说,“我明白。只是,天下无不透风的墙,那丑妇……”
“是呀,人生不如意常八九,凡事都不尽完美啊!”小海一声轻叹,“那丑妇还是知道了,她气病了。奇的是,没过几天,她居然就断气了,她的丈夫……”
“解脱了!好!大快人心!”小磊说。
“不错不错,终于圆满啦!”小伟笑着。
“有道是……嗳,她的丈夫怎么了?”我说。
“你们咋都这样呀,太没良心啦!要有良心,知道吗?要有同情心,知道吗?要有爱心,知道吗?”小海又说,“她的丈夫听到这个消息,就喜滋滋地回了家。可他刚进院子,奇怪的事发生了。”
“别卖关子,说事儿,说!”小磊沉着脸。
“明白。”小海说,“房中传出了棺材板的声响,就像……就像是有东西从棺材里爬出来,干枯苍白的一双……”
“一双手?这是现实,你 妈 的以为这是僵尸片呢!”小磊冷冷地说。
“我不是想说的精彩一点嘛,”小海看了看小磊,“好,我懂了。他一进屋,棺材板就不响了。去火葬场那天,办丧的人刚将棺材抬上拖拉机,里面又传出了声响。这时,那帅哥大着胆子上前喊了一声他老婆的名字,那丑妇居然应了一声,她竟然复活了。日子还是外甥打灯笼……”
“还卖关子,有屁就说,你 妈 的!”小磊森寒地说。
“我不是想说的俏皮一点嘛,”小海又看了看小磊,“好,我理会了。那丑妇还是在家种地、看孩子;她丈夫还是在城里打工、泡妞。谁曾想,那丑妇复活后不到一年光景,她的丈夫就去世了,忽然去世了,没有人知道他的死因,医生也没能给出合理的解释。”
小磊皱眉问:“完了?”小海呵呵一笑:“是的。”小磊气冲冲地说:“那丑妇咋样啦?”
小海说:“她还活着,但也已经死了。”小磊怒道:“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小海笑了笑:“当时她还活着,现在她去世好几年了。”
“你 妈 的!”小磊说,“她丈夫死后,她改嫁了?”
“你傻呀,”小海说,“她长得那么丑,有谁会娶她呀,何况她还带着好几个孩子呢!”
“你说什么?”小磊眉头一扬,“好小子,你敢骂我?你 妈 的!你妈……”
“别骂了,你也讲一个吧!”小伟说。
“可以呀,我早就这么想了!”小磊笑了笑,“这件事发生在我的一个同学身上,他叫小毛,我俩一个村的。他十岁时,他父亲因车祸去世了,没多久,他母亲也改嫁了,他只得跟着爷爷奶奶过活。他本来学习……”
“不用讲他的身世,说正事!”小伟说。
“好嘞。”小磊说,“那年秋天,他攒了几千块钱,便想去南方旅游一番。我劝说不住,他还是去了。他旅游的第一站是泰山……”
“泰山也是南方?”小伟蹙眉道。
“泰山只是第一站,他想周游列国呢,哦,旅游全国。他坐飞机去的,”
“坐飞机?他很有钱呀!”小伟又忍不住插口。
“他本就是个富豪……他没有钱,他很穷!”小磊说,“他无父无母的,本就破罐子破摔,要不然,他也不会去南方旅游呀,那可是他的全部家当啊!那天……”
“几千块钱就是全部家当?唉,他太落魄啦!”
“小伟,你别打岔,让他讲完吧!”我忍不住说。
“那天,”小磊说,“他从泰山上下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刚到山脚下,便遇到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婆婆。那老婆婆说,我家离此不远,我实是走不动了,小伙子,你行行好,把我背回家行吗?”
“当时你在场?”
“小伟,我求你了,你就让他讲吧!”小海的话声中已带上了哭腔。
“这件事是小毛后来亲口告诉我的。”小磊说,“小毛是个菩萨心肠的人,他没有拒绝,背起那老婆婆便朝山外走去。谁知,他 妈 的走了一夜都没能走到山外,”
“说明白!那个没走到山外的人到底是小毛本人呢,还是他的妈妈?”
“小伟,你别老是打岔好不好?!”我沉着脸。
“是小毛走到了山外,哦,小毛没有走到山外,他 妈 的!”小磊说,“天亮时,小毛才发现自己背着的竟然是个抬尸板,他吓出了一身冷汗……”
“抬尸板是什么?”
“小伟呀,你让他讲完吧,我受不了……我求你了,我求求你!”小海苦着脸。
“小海,想不到你居然这么爱听!”小磊欢声道,“好!我马上就讲完。”
“什么是抬尸板?”小海问。
“我靠!我他 妈 的真想揍你他 妈 的!”
“小磊,”我笑着,“都是自家兄弟,莫要动粗!”
“若非看在冬哥的面子上,今天我他 妈 的真要……”
“小磊,抬尸板究竟是啥?”我说。
“你?”小磊愣了一下,“我他 妈 的!冬哥呀,抬尸板就是用来抬尸体的木板呀。”
“不是有棺材么,”小海问,“还用抬尸板干什么?”
“干什么?”小磊满脸不屑,“你这大傻子,连这么简单的问题都不懂?我想冬哥肯定懂,你去问……”
“我不想告诉这大傻子,你说吧!”我赶忙说。
“都什么年代了,哪里还有棺材呀,都是用抬尸板的。”小磊说,“去火葬场的时候,在抬尸板上扎一个纸糊的蒙子,这就是简易的棺材了。早就实行火化了,谁还去造个实木棺材呀,你这大傻子!”
“别生气了,你继续讲吧。”我说。
小磊喝了几口水,咳嗽两声:“那天,那年……”
“到底是那天还是那年?你能确定吗?”小伟问。
小磊想了想,“那年……那是三年前的夏天,小毛谈了个对象。他们才刚认识了几天,居然就很恩爱……”
“他背着抬尸板,后来就没出什么事?”我问。
“冬哥,你和小伟都不要再问了,好不好?”小海叫道。
我说:“好的。”小伟说:“可以。”小磊说:“他没有出什么事。”我问:“后来呢?”小磊说:“没有后来。”
“我是问,小毛和他谈的那个对象后来咋样了。”我说。
“后来?”小磊说,“他俩刚相处了十几天,小毛居然就去那个女孩家提亲。然而,那个女孩的父母却感到很惊讶,很惊骇,很……”
“这种事有啥好惊讶的,”小海笑着,“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嘛,何况他二人都是自愿的,这属于……”
我怒道:“住口!”小伟吼道:“闭嘴!”小磊冷笑:“你这大傻子,你他 妈 的!”
“好好好,咱们都不插嘴了好不好?”小海说。
“大傻子!”小磊说,“原来,他们的女儿已经去世两年多了。小毛自然不信,那女孩的父母便领他去了他们村的墓地。他在那里见到了那女孩的坟。过了半个来月,小毛突然去世了。没有人知道他的死因,怕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吧!”
“小毛就这样死了?”我问。
“是呀。”小磊一脸沉郁,“我他 妈 的虽然没见过那个女孩,也没见过她的坟冢,但我亲眼见到了小毛的葬礼。唉,但愿他俩在天国里能够比翼双飞、长相厮守吧!”
宿舍里一阵沉默。蓦地里,小海拍起手来:“好!好!终于讲完了,耶!”
“闭嘴!赶快睡觉!”原是管理宿舍的张大爷来查房。他刚走到门外,便传来了他低低的咒骂,“他 妈 的!”
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月色,我良久难寐。
我想,虽然这些小事未必全是真的,但世上应该真有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