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走夜路
书名:让我轻轻地告诉你 作者:香车宝马 本章字数:4771字 发布时间:2023-07-09

 20  走夜路

  那天,堂兄也在家。虽然他比我只大两岁,但几乎高了我一个头。伯母一见到我,便对他说:“小成呀,晓冬比你矮这么多,跟个小板凳似的,连他都会骑自行车了,你还不趁着暑假里学,更待何时?俗话说‘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啊!”

  “老大徒伤悲?我是老二,我不用学,嘿嘿。”堂妹笑着。

  “兰兰真聪明!”伯母说。

  “放心吧。对我而言,自行车……”堂兄满脸不屑,“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那骑自行车呢?”

  “这……这就很困难啦!”堂兄咂着嘴。

  “赶紧去!学不会的话,以后你去外地工作,谁给你报销往返路费?快去,滚!”伯母吼道。

  “骂人算啥本事?打人才威风呢,打人……”堂兄见母亲撸起了袖子,赶忙溜了出去。

  伯母满意地点点头,又说:“晓冬,你也去,你给你哥扶着车子,别让他摔倒了,哈。”我很为难:“他若是摔倒了,那我咋办?”

  堂兄人高马大,那时就已经一米七高了。他抬腿就坐在了自行车的座位上,跟着一踩脚蹬,车子居然动起来了,虽东倒西歪的,但也没有摔倒。

  “哥,你真了不起!”我由衷的赞叹,因为我学自行车时可遭了老罪了。

  “这不算啥,我能着呢!”堂兄一招手,“你上来吧,我载你回去。”

  “你刚骑了五分钟,你这车技……”

  “放心,有我在就有车子在,上来!”堂兄说。

  “那我呢?”我一看他的脸,叹道,“好吧!人终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为公益事业献身,那就是重中之重,我死得其所,死的伟大,死……”

  “死晓冬,你上来!”堂兄怒吼。

  车子在一眼望不到头的公路上行驶,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堂兄的后背,散发着浓浓的汗臭味。

  我刚打了个喷嚏,就听“咚”地一声。与此同时,车子颠簸了一下。堂兄并不傻:“后轱辘好像被石子咯了一下,你赶紧给我下来!”

  就这么一忽工夫,后轱辘瘪了,而且车圈变了形,好几根辐条也弯了。

  堂兄问:“怎么回事?”我说:“不知道,我没看清。”堂兄说:“侦察一下!”我说:“好嘞,我掩护。”堂兄叹了口气:“那咱俩就一起来吧!”

  于是,我俩顺着公路往回走,走出了几十米远,也没看见路上有小坑,放眼远望,但见公路上一片平坦,连个小石子也看不见。

  “老师总是说要讲卫生,讲卫生!”堂兄恨恨地说,“其实,太干净了也未必就是好事。你说呢?”

  “我不愿意背地里褒贬个别人,再说了,个别人也不值得我褒贬。”我说,“讲卫生这件事太深奥了,我苦思多年,只是初窥门径而已。不过,讲卫生也未必就是坏事,凡事都不尽完美嘛。总之,它太过复杂太过繁琐,所以我不想说,我也不愿意说,我……”

  “住口!你这还叫不想说?”堂兄气愤地,“我是说,你对此事怎么看?”

  “别想了,这就是命!”

  堂兄问:“怎么走?现在你还有力气吗?”我笑了:“放心吧,我的力气大着呢,孔武有力的!”

  于是,堂兄扶着车把,我在后面推。正走着,堂兄突然回身吼道:“你使劲呀,你不是说孔武有力嘛,使劲推!”我一声叹息:“孔武这个人的确有力,可我没有啊!”

  到家时,我累出了一身汗。从表情看,堂兄很惬意也很得意,就像黄鼠狼偷了人家的鸡。

  “捉贼,捉贼,这偷鸡的贼呀,一只老母鸡也价值好几块钱!”我心里想。

  我俩告诉了伯父,但他却没能解释明白。不过,从表情看,他好似并不相信我俩的话。

  对于这件小事,大概伯父认为是我俩弄坏了自行车担心被他责骂而编出来的谎言而已,我觉得。

  吃过午饭,堂兄便说:“晓冬,我爸会讲故事,你喜欢听故事吗?”弟弟和堂妹也在一旁附和。于是,伯父点上了一根烟:“我不会讲故事,你们自己玩去!”

  “你讲过的,我要听鬼故事!”堂兄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鬼故事?这好办,”伯父微笑着,“我给你们讲‘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的故事吧?”

  “不听!”堂兄一撇嘴,“不就是《水浒传》嘛,电视上演过的,不够深沉!”

  “不对,这是《三国演义》,我记得很清楚!”堂妹说,“孙悟空、猪八戒、沙僧在虎牢关三英战吕布。悟空喝醉了,还敢上景阳冈打老虎呢!”

  “还是兰兰学习好,有前途!“伯母心满意足地笑着。

  伯父经不住我们几个七嘴八舌的引诱,终于答应了。于是,太阳在蓝绸缎般的天空上静止,我们坐在高高的沙发旁边的地上,听伯父讲鬼故事。

  伯父狠抽了一口烟,吧嗒吧嗒嘴:“我有个拜把子兄弟,他叫志学。不过,那时候他还不认得我哩,这件事也是后来他讲给我听的。那一年……”

  “哪一年?”我问。

  “那一年,志学刚念初中,现如今,他都快四十岁了!”伯父说,“一个星期六的傍晚,志学骑着自行车回家。他刚到邻村村前,就见迎面来了一群抬着花轿、吹吹打打的人。看情形,这是迎亲的队伍……”

  “这也有可能是出嫁的队伍,对吧?”堂妹问。

  “不错。你的思维逻辑性很强,很有侦破性!”伯父说,“你长大后,一定要当保安哟。”

  “明白,我会努力的。”堂妹说。

  “即便你考不上保安,我拿点钱送礼,也要……”

  “爸,那是后事。”堂兄不耐烦了,“你快讲吧!”

  “那是一条很窄的土路,志学只得给这群人让道。可他刚一扭车把,车子竟然冲下了土路,他连人带车摔在了水沟里。幸好那水沟里没有水,要不然他的衣服就湿透了!他站起身时,竟然不见了那群迎亲的人,居然不见……”

  “不见就不见,这很奇怪吗?”我皱着眉。

  “你不知道,”伯父说,“那条土路很长,前方也没有岔道,但就是这么短的时间,道上已是空空如也,就像是根本不曾有这么一群人似的……”

  “他是看花了眼呢,还是产生了幻觉?”堂兄问。

  伯父摇摇头:“不知道,不好说。”我问:“志学没出事吧?”伯父说:“嗯。”我又问:“后来呢?”

  伯父沉吟着说:“后来……几年后,他就结婚了,他的第一个孩子……”

  “别说了,没有鬼,我不听!”堂兄嚷着。

  “再讲一个,真拿你没办法哟!”伯父又点上一根烟,“这是五年前的事了。那年夏天,志学来咱家……”

  “还是志学?能不能换个人?”堂妹说。

  “这件事就是他经历的,我说了不算。”伯父说,“那天,志学喝醉了。我留他过夜,他死活不肯,晃晃悠悠地便出了家门。那时,天已经很黑了。他走到村头时,忽然看见不远处放出了一道光……”

  “爸,你没跟着他,你是怎么知道的?”堂妹问。

  “他后来告诉我的。”伯父笑了,“村头有家修车铺,他以为那是车灯的光,便没在意。等他走近了,那道光突然消失了。他凝目望去,那修车铺还在几十米之外的地方呢,铺外并无车,且铺里已经关了灯。他站在那里,一下子酒醒了大半。便在这时,传来了一个女人低低的声音……”

  “别讲了,好恐怖哦!”堂妹捂着眼睛。

  “你快讲呀,”堂兄哼了一声,“别理她!”

  “志学抬眼一看,原是他老婆,她手里拿着手电筒。想是她担心志学遭遇不测,便来村头接他。唉!爱是一道光,如此美妙……”伯父看了看兰兰,站起身,“一点儿都不恐怖,哈哈。”

  伯母倏忽一脚踢出,正中伯父臀部。他登时向前扑落,危急中使出了一记绝招,也是武林中极为难练的一记招数——屁股向后平沙落雁式。

  “你疯了?”伯父爬起身,“你给我留点面子!”

  “你神经病!”伯母双眼圆睁,“连我都吓了一跳!”

  少顷,伯父开着农用三轮车拉着老婆到县城进货去了。我们几个便玩扑克,一直玩到傍晚,他俩也没回来。堂兄提议:“炒几个小菜,咱们喝喝酒吹吹牛,咋样?”

  听到“小菜”二字,我自然没有异议。

  冰箱里有火腿、熟肉之类的美味佳肴,我们便拿出来摆在桌上大吃大喝起来。堂兄说:“家里有白酒哩,你们喝不喝?”我摇了摇头,弟弟却说:“赶快拿来,我要喝白酒!”

  那会儿,弟弟时常“偷”父亲的白酒喝,但他现在却不爱喝白酒了,且酒量很小,就一杯扎啤的量。

  堂兄自然也知道这件事,我疑心他没安好心。果不其然,我闻了一下,便猜得出这酒早已出了保质期:“老弟,听话,这酒不能喝!”

  堂兄说:“你也太见外了,喝吧,再不喝完的话,就只能扔掉啦!”堂妹也说:“是呀,多少喝一点儿吧,男人不喝酒还算是个男人吗?”

  或许堂妹是个小萝莉吧,弟弟根本不听我的,他抢过瓶子就往嘴里灌。有堂兄在一旁“帮忙”,我根本拦不住。何况,那时我也有些醉了。

  一会儿,弟弟便喝了半瓶白酒,我好不容易才将他手里的酒瓶夺下。弟弟嘻嘻傻笑着,他已经醉眼乜斜了,东倒西歪了,说话大舌头了。

  我赶忙倒了一碗白开水,将他扶住:“我的好兄弟呀,你已经醉了,别喝酒了,来,喝碗孟婆汤吧!这孟婆汤,趁热的端来,趁热的喝下,包好包好。”

  弟弟用力推开我,踉跄着便要拿桌上的红酒。我急忙上前阻拦,却被堂兄拦住了。他笑着:“老弟,听话,你醉了,快到里屋躺着!”我没他的力气大,最终被他关在了里间。

  我不住敲门喊叫,堂兄却忽然成了个聋子。须臾,我脑里一阵阵眩晕,胃里一阵阵上涌,难受极了,便顺势倒在床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我醒来时,天很黑了。我打开灯,一看墙上的挂表,已是晚上九点多了。我的第一反应是“这么晚了,我和弟弟怎么回家呀!”我当即窜了过去,房门竟然还关着!

  门开了,伯父一脸愕然地出现在门外:“是谁给你关的房门呀?”我搔着后脑勺:“小成。”伯父小声嘀咕着:“这孩子!”

  我说:“我弟弟呢?”伯父摇摇头:“不清楚,他没跟你在一起吗?”

  “我知道他在哪里。”堂兄嬉皮笑脸地走了过来,“他回家了,他离开时,还不到七点钟哩。”

  我怔了怔:“他喝醉了,他……我也要回家。”堂兄说:“这么晚了,就住下吧。”伯父也笑着,“自行车坏了,我没法送你,就住一个晚上吧!”

  我呆了呆,趁他俩不注意,我一溜烟似的跑了出去。伯父刚走到门外,我已过了对面的公路。跑下公路,我长吁了口气,同时放慢了脚步。

  走上村前的那条石板桥,我下意识地朝河里望了望。那天晚上,没有月光,只有几颗小星挂在夜幕上。河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只有哗哗的水流声响。

  我在桥上停了片刻,便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继续往前走去。前方一团黑,身后一团暗,我心里忽然很不得劲,总感觉像是有人跟踪,便本能地加快了脚步。可我走的越快,心里就越是不安,我真恨不得一步能踏到家里。

  走出不远,前方路边突然出现了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没有月光,我自然看不清那是什么,夜色中望去,庞然大物一般。不管我走动还是驻足,它就一直矗在那里,没有一丝晃动。

  我停住脚步,心头突突狂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是福不是祸,良久,我鼓起勇气跑到近前,不禁哑然失笑——原是一个土堆,一堆土而已。

  不知为何,走过那土堆,我心里的恐惧感一下子消减了不少。我尽量让脑里什么也不想,迈开了大步,突听身后一人问:“喂,前面的路好走吗?”

  我正欲开口,前方传来了摩托车的声响,紧接着,车灯的光扫了过来。

  少顷,这辆摩托车便呼啸着从我身边驰过。与此同时,我回过身,登时呆住了——借着车灯的光,我看得清清楚楚,身后没有人,身后什么都没有。

  “刚才,是谁跟我说话呢?”恐惧感一下子加重了,脊背凉飕飕的,头皮发麻,两条腿宛似打了石膏,迈不动步子,我真恨不得能立时昏厥。

  蓦地里,我大吼一声,撒腿狂奔。村头的那家商店还亮着灯,看到灯光,我便不那么害怕了。

  母亲打开门,满脸惊诧:“这么晚了,你咋还回来?走夜路,难道你不害怕吗?”

  我没有回答便往屋里走去,母亲在后面关了大门。

  父亲一见我,显得很激动,他猛地离了椅子,接着用“一阳指”戳了我的额头一下,厉声说:“你把石头咋了?!”

  我扭头一看,只见弟弟已然睡熟,不由地一怔。

  母亲说:“石头回来时,跟个落汤鸡似的,还东倒西歪的,他一进屋就不停地吐红水,我以为是鲜血呢,可把我吓坏了!你老爸抱着他去门诊上挂了两个吊瓶才算是好点儿了。晓冬,你是不是打他了?”

  我连连摆手,连连解释。

  听完我的辩词,父亲依旧虎着脸:“既是如此,脑袋就先寄存在你的脖子上。若是日后石头有何后遗症,我就废了你!”

  我一呆:“我没打他呀,难道您没听明白?”

  我至今也没能弄明白那天深夜到底是谁跟我问的路,也就是说,我不明白“喂,前面的路好走吗?”这句话到底是谁说的。不过,那些日子,我的身体也没出什么状况。

  日子没法过了,过得太快了,不经意间翻日历,已是1997年。那一年,我上了初二;那一年,我进入了青春期;那一年,香港回归了。就在那一年的秋天,我亲眼见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使我至今记忆犹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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