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怪猪
“小芳,你怎么在家呀!”表妹一愣。
“我一直在家呀,”小芳亦是一愣,“你咋了?”
“你没去阴阳眼家吗?”
“没有呀,我一直在家里看电视呢。小薇,你到底咋了?”
“没事。”表妹说,“今天,你和我哥说过话吗?”
“还没呢,”小芳笑着,“晓冬哥,你好。”
“不是现在!我是说在阴阳眼家的大门外,你有没有……”
“我说过了,今天我没有去阴阳眼家呀。”小芳蹙着眉,“你是不是发烧了,去医院吧!”
这件事说不明白,似乎也算不得很重要的事。很快,我和表妹便回了家。她和姥姥在火炉旁剥花生,两人有说有笑的,我长叹一声,从南屋里找出一本书随手翻阅着。
下午,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忽然闯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个布袋,里面有些圆圆的东西。他进门便说:“大娘,快给我弄点黄豆!”
姥姥愣了一下,接着便说了一句让我感到很奇怪的话,她轻声说:“谁出事了?”那男人黯然地:“彤彤她妈。”姥姥“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便从粮袋里弄了一小碗黄豆。
“李叔家挺富裕的,每顿饭都能吃上窝窝头和咸菜汤呀,”表妹说,“他要黄豆做什么,莫非做豆沙包?”
“你傻呀,豆沙包里根本没有豆子。”姥姥说,“他要黄豆是有用的,不许再问!”
傍晚,姥爷回来了。他一进屋,姥姥便问:“丧事办得咋样?”姥爷摆摆手:“啥也不说了,明天上午出殡。”姥姥沉吟着:“你说,快要过年了,碰上这么……”
“啥也不说了,难道你没听见?”姥爷又说,“不单老李头老了,彤彤她妈也出事啦!”
姥姥说:“她活见鬼了?”姥爷眉头一皱:“你怎么知道的?”姥姥说:“下午,小李来咱家要黄豆了。”
“我就说呢!”姥爷说,“听说,昨天下午,她在老李头家的大门外看见了老李头的老伴,还跟她打了个招呼……”
听到这里,我浑身一激灵——彤彤她妈就是我在阴阳眼家的大门外遇到的那个背着小女孩的妇女。
只有身体很虚弱的或是濒临死亡的人,才有可能会遇上这种怪事,但不是每一个这样的人都能遇到,这得看情况。
我们那里居然有破解这种怪事的法子——去一百户人家借黄豆,拿回家做成豆腐,再分给一百个人吃。借黄豆时不能遇上不借的,分豆腐时也不能遇上不要的。这种事,不管是借黄豆还是收豆腐,人家都是很痛快的。
老实说,我并不相信这种法子真能治疗“这种病”,但这法子在我们那里却是公开的,遇上这种事的人也都照做了。不管怎么说,彤彤她妈至今还活着。
翌日清早,我突然发起了高烧。
姥爷说:“晓冬感冒了,我带他去门诊上打一针!”姥姥端详了一阵:“你知道个屁,他这是撞邪了!”
姥爷一愣:“撞邪?我不信,他就是感冒!”姥姥说:“听我的,他撞了邪。”姥爷说:“不!你听我的,他就是……”
“好了,我告诉你们吧!”表妹烦了。
听完,姥姥叹了口气:“这孩子的眼睛看空了,天眼还没完全闭上呢。我出点儿力,给他破解一下吧。”
至于破解的情形,表妹都说不明白,我就更不知晓了,因为那时我还是昏睡不醒呢。
我醒来时,已是下午。然,我第一眼看到的却是母亲。原来,表妹见我成了这副模样,以为我快要完蛋大吉了,便偷偷跑去了我家。母亲自然很担忧,便匆匆赶来了。
她长吁了口气:“妈,这孩子怎么老是遇上这种怪事呀,你说,他是不是先天有毛病呢?”
“你去找点桃枝,挂在他的脖子上,就能辟邪。大概这孩子命主得晚,长大了就好了。”
姥姥家的后面有一个很大的园,相传叫做百果园。里面种着桃树、杏树、梨树、枣树,光葡萄就爬了半坡。
不多时,母亲便折了一小段干枯的桃枝,用一根红线拴住两端,挂在了我的脖子上。不过,转过年开学时,我就偷偷地摘下来扔掉了。
那天下午,母亲要带我回家。表妹急了:“大姨妈,过年还有好几天呢!”姥姥也说:“是呀,开学以后,他们又许久见不到面了,就让他俩多玩几天吧!”
姥姥发了话,母亲也不好再坚持,我便在姥姥家又住了几天。这天晚饭时分,姥姥说:“糟老头子,咱家的老母猪就要下崽了,老李头今天出殡,干脆你就别去了。要不然,你身上不干净,会对猪崽子不利的!”
姥爷点了点头,“凡事以猪崽子为重,放心吧,这个利害关系我还是知道的。”
两天后,老母猪下了小猪仔。那天夜里,姥姥姥爷出出进进,弄得我一宿都没能睡踏实。我几次爬起身透过窗玻璃望向猪圈,只见里面燃着一盏油灯,灯光飘摇不定。姥姥还弄了些柴火,给小猪仔取暖哩。
第二天早饭过后,我正在里屋剥花生,表妹跑了进来,神神秘秘地:“哥,你猜老母猪还生了啥?”我机械地:“小猪呗,还能是什么东西!”她摇摇头:“生了个小象呢,你来看!”
我俩趴在猪圈门上向里张望,只见里面果然有一只奇怪的小猪——它的鼻子比别的小猪的鼻子要长一些,两颗獠牙特别突出,从外形上看,活像图画上的大象。它蜷缩在墙角,显得很不合群。
须臾,姥姥在猪圈门上拴了一块红布。表妹很好奇:“你要干什么?”姥姥说:“拴上红布,旁人就不会来这里观瞧了,刚下生的小猪仔最怕陌生人看了,而且,这还能辟邪呢!”
“怪了!”我问,“老母猪怎么能造出这么个玩意儿来呢?它只是一头母猪呀,怎么能生……”
“这很简单。”姥姥说,“这就像是……我也不清楚。”
姥姥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而我学问低,阅历浅,自然就更不明白了。
没过多久,这头“小象”就死了,它是被它的母亲“老母猪”吃掉的。
春节期间,姥姥不舍得将剩菜剩汤倒掉,便将之和进了老母猪的食里。然,一过正月十五,农家的饭菜便不再是大鱼大肉了。那时候,大多数的农家应该都这样吧。
正月末的一个下午,姥姥正欲给老母猪喂食,忽然发现不见了那头“小象”。她仔细一找,只见墙角的淤泥里有几块生骨头和一溜儿鲜血。
思索了半晌,姥姥便下了结论——这头老母猪定是吃惯了荤腥,见饭食里没了油花,一馋之下,便将自己所生的这头“怪猪”吃掉了。
我是后来听表妹说的,并未亲见。
我“病愈”后的那几天,忽然对“阴阳眼”产生了浓郁的好奇心。我回家的前一天下午,姥爷实是招架不住我的“纠缠”,只得讲了那“阴阳眼”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