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又是黄皮子
新学期的第一天,课外活动时,我将这件事告诉了几个交情不错的同学。听完,他们便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侯磊说:“千万别去招惹黄鼠狼,否则真会倒大霉的,俺村就发生过这种事。”他是邻村侯家村的,在俺村念小学。那一年,几个邻村的小学并入俺村的小学。
我问:“你们村也发生过这种事?”侯磊说:“是的,这件事发生在我的三叔身上。”我一怔:“怎么回事?”
“那年春,三叔家来了一只黄鼠狼,它就藏在柴房里。”侯磊说了起来,“三叔进去好几次,也没能找到它。不过,只要它一出现,三叔就用铁锹追着打它。三婶跟他说了好几遍,家里的黄鼠狼是不能招惹的,它是仙家,保平安的……”
“难道那只黄皮子会隐身?不过,你三婶也忒迷信了!”我插口说。
“是呀,”侯磊说,“不过,三叔并不迷信,见到那只黄鼠狼,他照打不误。有一次,他去柴房,发现墙角多了一个窟窿,便认定这是那只黄鼠狼掘的窝。于是,他往里面填了许多砖块,并用水泥将洞口封上了……”
“他也忒狠了,何必杀生呢!”我忍不住说。
“你有所不知。”侯磊说,“不出一个月,他就出事了。那天下午,他骑着自行车往家赶。刚到俺村前面的崖头上,不知怎地,他就连人带车滚了下去,跌进了崖头下面的深沟里,胳膊和腿全摔断了。躺了几个月,他坐上了轮椅;又过了些日子,他拄上了拐杖;去年夏天,他才能正常走路。我想,今后三叔怕是再不敢招惹黄鼠狼啦!”
“这说明不了什么呀!”我沉吟着。
“明摆着嘛,如果三叔不去招惹家里的那只黄鼠狼,他就绝不会跌下深沟!”
“这是什么逻辑呀!”我笑了,“跌下深沟的人,未必就招惹过黄鼠狼呀。”
侯磊一呆,又说:“俺村的老人们都说,这一定是那只黄鼠狼作的怪。这样吧,我讲一下我二爷爷家的事,你肯定会相信这件事一定跟黄鼠狼有关的。”
我问:“你亲二爷爷?”侯磊点点头:“这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二爷爷超爱捉黄鼠狼。他将捉来的黄鼠狼剥了皮,晒干后,卖皮子……”
“他的胆子真大!”我说。
“他的外号叫候大胆。”侯磊说,“有一年,他的大儿子,也就是我大叔,他得了一种怪病,全身浮肿,干不了活,就整天躺在床上。二爷爷带他去了很多医院,也花了不少钱,却无济于事。不过,过了一段时间,不知他吃的药起了作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浮肿突然减轻了,他也能下床了。那是夏季,有一天,二爷爷去河里洗澡,又抓了一只黄鼠狼,”
“洗个澡都能捉到黄鼠狼,他真好本事!”我赞道。
“他还有个外号叫做候本事。”侯磊说,“那天,他在院里升起火,要将那只黄鼠狼烤来吃。邻居们见了都劝他把黄鼠狼放生。他才不在乎呢,他说,以前抓到黄鼠狼的时候,就光知道卖皮子,听说,它的肉也挺香的,尤其烤着吃,大补呢。谁知,第二天,我大叔的怪病就恶化了,且比以前更严重。不出半个月,他就死了……”
“他也吃了那只黄皮子的肉?”我问。
“当然,二爷爷对待儿子很好。”侯磊想了想,“几年后,二叔也长大了,在县城打工。他刚干了两个月,二爷爷便用电话打到他的单位,说家里有急事。于是,二叔便请了假。谁曾想,还没到家,他和父亲就一起送了命……”
“这是咋回事?”我皱着眉。
侯磊说,“出事前一天,二爷爷去镇上赶集,算了一卦。算卦的告诉他——他和我二叔近几天会有一场灾难,危及生命,”
“他连算卦的话都信?”我问。
“这是他的信仰,他还有个外号叫做候信仰。”
“所以,他必须要破解这场灾难?”我说。
“是的。”侯磊说,“那天,他请了几个‘神婆’,家里摆上了供桌。因为车站离俺村还挺远,所以他就蹬着三轮车接我二叔去了。二叔刚坐稳,二爷爷看也不看,便蹬起车子横穿马路。这时,不远处正有一辆斯太尔疾驰而来。二叔跳车已是不及,急忙呼喊。行人见此,亦是大声呼叫。然,二爷爷就像是没有听见,目不斜视,我行我素。就这样,爷俩共赴了黄泉。”
“这么说,你二爷爷家已经没人了?”我说。
“可以这么说。出了这种事,村里的人又给他起了个外号,叫做候死光。”
“这外号太难听了!”我说。
“是呀,我二奶奶也觉得这外号很难听。于是,没过多久,她便改嫁了。”
“她这是红杏出墙!”我有些气愤。
“没这么严重,她至多是给二爷爷戴绿帽子。”侯磊笑着,“那时候,二奶奶不过四十几岁,家里都没人了,她为何不能改嫁?你们说,这件事肯定与黄鼠狼有关吧?”
“未必。”一旁的曹勇说,“你二爷爷虽然经常捕杀黄皮子,但他大儿子的怪病未必跟黄皮子有关。再说,如果他不让二儿子回家,他爷俩不一定就会死呀。退一步说,他爷俩的死不能归罪于黄皮子。”
“我大叔的病本来快好了,可他吃了黄鼠狼的肉就死了,这还不能说明问题?”
“那……他和二儿子的死如何证明跟黄皮子有关呢?”
“二爷爷杀孽太重,他……”
“这理由太牵强!”曹勇说,“我讲一件事,你们绝对会认为这一定跟黄鼠狼有关的。”
“是么,我洗耳恭听。”侯磊撇着嘴。
曹勇略一思忖:“这件事过去两年多了,就发生在我的邻居曹大爷身上。那时候,曹大爷也是经常捕杀黄皮子。不过,他可真有一套,他能认出黄皮子的窝,且从不用土枪,而是用捉耗子的铁锚。早上,他到岭上找出黄皮子的窝,然后将铁锚摆放在四周的草丛里,到了晚上,他便去捡猎物。他一般很少失手,他也是卖毛皮……”
“他跟我二爷爷是同行?”侯磊说。
“不错,”曹勇说,“那天早上,他支好铁锚,刚走出几步,就听身后“啪啪啪”一阵响。他猛然回身,只见铁锚都歪在了一边,但什么也没夹住。他一愣神的空当,便从窝里窜出了一只体型很大的黄皮子,它呲牙咧嘴地扑了过来。曹大爷吓了一跳,撒腿便跑……”
“屠夫居然被死猪吓破了胆,看来他的功夫还得练练呀!”侯磊满脸不屑。
“曹大爷不是屠夫。你这样说,对得起大腿前的红领巾吗?”
“大腿前?谁的红领巾在大腿前?”侯磊一愣。
“当然是你了。你腿长肚子短,太另类啦!你说,你咋这副造型呢?”
“好了,这是自然现象,无需大惊小怪。曹同学,你接着说吧。”我插口说。
“家人得知后再次劝他,可他仍旧不以为然。他说,不就是一只大个的黄皮子么,明天我借支土枪,要是再让我碰上,我非毙了它。谁曾想,第二天早上,他就咽了气,”
“大清早的,他不去呼吸新鲜空气,先咽气,真他妈的怪异!”侯磊说。
“他不是怪异,是灵异。哦,我是说,他不在了。”
“不在了?去了哪儿?”侯磊问。
曹勇说:“他去西游了。”侯磊皱着眉:“去了天竺?”曹勇忙说:“他去世了。”
“去市?”侯磊一怔,“哪个市?北京市还是天津市?”
“我是说,他入土了。”
“入土?听说,土行孙会入土。但那是土遁之术,已经失传很久了,没想到……”
“他死了。”曹勇说。
“你早这么说,我不就明白了嘛,何必搞得这么麻烦呢!”侯磊说,“你继续说,别停下!”
曹勇摇摇头:“不说了,没了心情。”侯磊急了:“拉屎拉不完还不痛快呢,快拉!不对,快说!”曹勇还是摇摇头:“不了,真的没心情。”
侯磊大怒,作势便要冲上去。我赶忙拉住他:“小侯,算了算了,你个子矮,若是打起架来,你未必是他的对手。”
侯磊气呼呼地说:“要不是张哥这么拉着我,我必定灭了你,快说!”形势已经很严峻了,我忙打圆场:“曹同学,你就痛痛快快的说吧,要不然我可真走了。”
曹勇看看我,又看了看侯磊,便道:“有人说,曹大爷是被那只大黄皮子吓死的,也有人说,他是被那只大黄皮子攫去了魂灵。至于他到底怎么死的,没人知道。从那以后,俺村再没人敢捕杀黄皮子了。”
侯磊眉头一蹙:“你这就算是讲完了?”曹勇点了一下头。侯磊又来了气:“你这家伙,到底会说话不?”曹勇很不情愿地点点头:“我讲完了。”
时至今日,我也没再见过黄鼠狼。听了侯磊和曹勇讲的故事,我也不想再见到黄鼠狼了,尽管这跟黄鼠狼貌似没有太大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