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几人叹息之时,突从屋内冲出一个上身内穿红绢衫,外套绣花红袍,颈套项圈天官锁,肩披霞帔,臂缠‘定手银’,下身着红裙、红裤、红缎绣花鞋的人儿,高声叫道:“冷师兄。”
冷凌秋回头一看,正是穿着大红嫁衣的聂玲儿在对他招呼,只见她着红衣,描红妆,虽不如凌如烟的清冷绝色,但自有一股俏皮灵动,只是今日嫁作人妇,面上妆容便沉稳不少,刚要上前,那曾想被夏紫幽抢先一步跨出,拦在身前,一把拉着聂玲儿便往屋内拖去了,边走边道:“你这孩子,现在时辰未到,你跑出来做什么?还不回去等着?”
聂玲儿被她拉的身子一歪,身不由己被拖行几步,却犹自不肯回屋,只道:“师父,我想和冷师兄说几句话,说完就回去,你就让我说几句就成。”听那语气,好似是夏紫幽故意相阻,并不愿她二人相见。
她毕竟是聂玲儿的师父,对自己的弟子心里怎么想的,最是了解,想必之前也知晓冷凌秋和聂玲儿的一段过往,是以在这大婚之日,这两人能不相见最好,以免生出枝节,待过了今日,名分已定,两人便只有师兄妹的同门之谊,再无它想。
那知聂玲儿被夏紫幽拖着,身体僵直,却不肯走,眼中楚楚怜见之色,让她这个师父看了,心中也为之一颤,毕竟这孩子是她看着长大,怜爱之心不亚于聂游尘,想着今日大婚之后,二人便各分你我,也不必在此时刻意阻拦,只好道:“那你少耽搁些时间,你今日出嫁,按理说在礼成之前,不能见其他男子,此事若传到铁剑门那些人耳中,恐落下话柄。”说完一使眼色,让她进去屋里说话,早说早完。
聂玲儿得她许可,这才拉着冷凌秋去屋中,不等冷凌秋站定,便问道:“你为何这段时日都故意躲着我?”
冷凌秋被她问的一怔,但见聂玲儿目光逼人,只好道:“那日不都说开了么?既然说开了,你我自然不能如之前那般亲近,这样对你、对我、对樊大哥都好。”
“不能如之前那般亲近倒是实话,但总不能连同门之谊,师兄妹的感情都丢了吧?”
冷凌秋疑惑道:“这话从何说起?”
聂玲儿冷笑一声,道:“至那日之后,你见我能避则避,这也罢了,可你连林师姐哪里也不去了,楚师姐和洛师兄来寻你,你也不见,若非我今日出嫁,只怕连你人也看不见,从此便没了往来。”
冷凌秋无奈道:“这都是误会一场,我已和楚师姐她们都说过了,得知师父进京,你看我不是一大早就赶过来了吗?”
那知聂玲儿并不接话,突然话头一转,道:“你可是心中还并未放下?”
此话太过突然,冷凌秋被她问得无言以对,要想在这短短时日内,便毅然放下一个曾朝思暮想的人,谈何容易, 我们不过是凡人之躯,又怎么能掌控自己情感,我们能掌控的不过是自己的行为,那是一种叫理性的东西,就像我们能控制自己的脚,不会因为喜欢和向往一个人而迈向她,但却不能控制半夜的辗转反侧,脑中思绪翻飞,夜不能寐,脑中全是她的影子。
能掌控的,是一种异常痛苦的隐忍,是将自己的情感撕裂,从中抽离。只因在再次遇到她之前,那些曾经的美好都已成了过往,现在只有辜负自己的情感,才能对得起别人的情感,毕竟错过的,终究是错过了,既然踏错,疏离才是正途。
在冷凌秋心中,确实在有意无意的疏远,毕竟他无法遏制自己的情感,他能遏制的只有自己不往前踏出那一段的脚步。
他没有回答聂玲儿,他心中确实未曾放下,毕竟时间太短,短到还未将那些依附的情感剥离,但这话却不能说出来,一旦开了口,自己的情感便会如暴雨过后的洪水,冲塌了堤坝,一发不可收拾,他想聂玲儿应该是懂他的。
只听聂玲儿又道:“ 当年亲眼看到你掉落水中的那一刻,我感觉我的心也跟着你一起死了,我昏迷不醒,是樊大哥将我送了回去,我陪林师姐进京,只想逃离那个到处都留有你影子的山谷,当我的躯体游离在这个落寞的世间时,樊大哥又出现了,他陪我在‘一街香’喝了两年的‘醉红尘’,我撕心裂肺,痛不欲生的时刻,是他陪我一起将那些日夜缠绕着我的痛苦一丝一丝的慢慢撕开,将我四散飘零的灵魂重新带回我的躯壳,他让我重新有了鲜活的迹象,我让他等三年,他知道我在等什么,因为这世上已没有你的任何消息,我等的不过是自己心中那份执念,所以才将药铺的名字定为‘望秋阁’,他说,他要陪我一起等,等我的心重新活过来。”
“......”
冷凌秋静静的听着她的述说,他不知怎么接口。
“终于,等我的心重新活过来的时候,你出现了,我问你,你换着是我,你会怎么办?”
“我、我也不知晓。”
“哦?”聂玲儿轻哼一声,道:“你当然不知,当我独自一人痛彻心扉的时候,你正和凌姑娘还有蓉姑娘在一起练功习武,现在你大摇大摆的回来,可曾有想起过我当年的无助?可曾想过樊大哥悉心陪伴的三年?,可曾有想过他,明明喜欢的人在身边,而那个人心里却想着别人的那种痛苦?”
冷凌秋想起那日王府的重聚,那夜的以酒为媒,这才叹道:“怪不得那日王府之中,你会如此的义无反顾!”
聂玲儿一惊,道:“你都知道了?”
“知道了,那日樊大哥对我讲了,也知道你有孕在身,所以更加明白你的心意,这才刻意保持距离,这样对我们三人都好。”
聂玲儿道:“或许是三人,也可能是更多人,别忘了还有凌姑娘和蓉姑娘,她们对你的心意,谁都能看得出来,所以放下吧,你一人放下,便成全了大家。”
放下?
冷凌秋苦笑一声,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想放下,时间无语,却能抚平所有哀伤,但终究是要时间,要更多的时间罢了,他自己也知道,或许遗憾会使得这份情感变得更加深刻,不如做那刹那芳华的昙花罢,静静的绽放,悄悄的枯萎,但心里明白和能做到,却又是两回事。
此时楚怀云突然进屋,看着面前一脸萧瑟的两人,道:“你们两个冤家,什么时候说不好,非要选到这个时候来说话?让人瞧见成什么样子?对了,你们可是说完了?”想必是受夏紫幽的嘱托,特地来劝聂玲儿回屋。
聂玲儿道:“我该说的都说完了。”
楚怀云道:“那说完了就回去,现在外面已经的宾客已经陆续过来,你还要准备一下,等吉时一到,便要见礼。”说着牵起聂玲儿便走。
待她二人刚走不久,洛半夏也进来,看见冷凌秋一个人呆呆站立屋中,便在他肩膀上一拍道:“冷师弟啊,我们人在江湖,不光是身不由己,有时候,心也不由己,我有时候就在想,如果这日子过的快些,是不是就会少很多烦恼?”
冷凌秋苦笑一声,道:“是啊,日子过的快些,烦恼也确实少些,但这样一来,乐趣也会少很多,像你这样的人如果没了乐趣,岂不是一大损失。”
“我可不一样,我的一贯宗旨便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你若是能有我一半洒脱,也不至于为这些事所困。”
洒脱,谈何容易,冷凌秋摇了摇头,这正是他欠缺的,他也想云淡风轻的面对过往,可他本就不是一个洒脱的性子,他也想像聂玲儿那般义无反顾,可是以他性格,真的好难。
或许此时,只有一首词曲方能诠释心中所想。
水月映碧波生辉,彩蝶伴花香共舞。
轻歌倩语,素影翩翩,指尖竹笛轻奏,吹出相思几许。
白马踏落花作尘,香囊藏闺怨渡情。
叶随风转,化为桑田,听风轩前轻吟,叹落幽怨万千。
美眷,流年,长虹褪色,凋零入烟,风扫落叶,人生周转。
难得此生相逢,怎料悲瑟如歌,待到瓜络蒂熟,聚散已成定数。
别时易,见时难,往事化云烟,相思不成言。
宿命依旧,落花送年华,微雨染红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