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这一番争斗,此次擂台之争终是告一段落,冷凌秋被众人簇拥着回到‘聚贤庄’,少不得又是被人一番称贺,他今日初露锋芒,独战伯颜,为中原群雄赢回脸面,虽说未分高下,但大家都是武林中人,最后对掌之时,谁胜谁败,一眼便可瞧出端倪。
便连祁王朱祁钰也来亲自道贺,好酒好肉款待这一班武林人士,酒宴延至半夜,不少人喝的酩酊大醉,从此大家都认识了这个一鸣惊人的少年大夫。
冷凌秋本不善应酬,但终抵不过群雄相贺,一杯一杯被劝了不少酒,直喝得头昏脑胀,好不容易挨过子时,酒宴方才散去,蓉儿和冷凌秋这才打道回府,却见里面灯火通明,小梅和小虎子也还未睡,都等着他这位大英雄回来。
他二人刚一进门,便见小虎子迎头跑来,道:“冷大哥,你今日真是大出风头,平日只知你医术了得,没想到武功也是这般高,我要是能学到你一身本领就好了。”
冷凌秋笑道:“你想学啊,我教你啊,就怕你吃不了苦,学得不伦不类的。”
小虎子听他愿意教他,顿时眉开眼笑道:“我一定吃得了苦,我也要像冷大哥一样,成为天下人人敬仰的大英雄。”
冷凌秋知他童言无忌,“呵呵”笑了一声,道:“什么大英雄?我可配不上这等称呼,不过是做了些该做的事情罢了。”
蓉儿对小虎子道:“你冷大哥性子恬淡,不喜争风头,他的梦想不过是做个安安静静的郎中,当英雄的事儿,还是等你长大后再去做吧,今日他定是只想睡觉了。”说完将冷凌秋扶在庭中的石凳上歇息。
这时小梅端出一碗醒酒汤来,还冒着些热气儿,显然是早已备好,冷凌秋感激的接过,笑道:“要论懂我心意的还是蓉丫头,要论心思细腻,考虑周到的还得是小梅妹子,这醒酒汤来的最是及时。”
话音刚落,突听一女子道:“一个懂你心意,一个服侍周到,偏偏是我,你只字未提,想必是忘得一干二净,想也想不起来了。”言语中醋意漫天。
冷凌秋一听,‘腾’地站起身来,酒意也醒了三分,只见从后庭中走出一个婀娜苗条,洒脱飘逸的女子,口角之间,似笑非笑,盈盈妙目凝视在冷凌秋脸上,眼中似嗔非怒,却是凌如烟回来了。
“我、我不知道你又去了哪里,也不知道你何时回来,再说你也从不将你做的事给我讲明,你叫我该如何?”冷凌秋支支吾吾,语气中似有所抱怨。
他对凌如烟一直心存敬畏,总觉得她心性坚韧又有些深沉,她的所作所为看似围着自己,但却又不完全为了自己,是一个让他完全猜不透心思的女子,这次离开之后,音讯全无,甚至连她去了哪里都不知道,为这事儿,还曾问过小梅,也问过吴丹,但都未置可否,她就像一个谜一样,上次去帮自己杀了当年围攻父亲之人,虽说是不愿自己手上蘸血,但隐隐中总感觉她在隐瞒些什么,还想着等她这次回来,再好好问问她。
凌如烟又怎会听不出他语气有异,笑问道:“听你话中之意,似乎在埋怨我咯?”
“埋怨倒是不敢,我只想你做什么事都可以先和我讲明,这样你每次出门之后,我知晓些大概,也少些担心。”
凌如烟顿时“噗嗤”一笑,或许是那“少些担心”四个字正好击中她心房,原来他还在担心自己,这样一想来,心中慰藉顿曾,便道:“这次出门只是想求证一件事,同时为你引见一个人,倒是不用担心。”
“哦,是何人?还让你长途跋涉的跑了半月?”冷凌秋心中有疑,若是要请人来,一封飞鸽传书便可,又何必马不停蹄的跑这么远路程,当真费解。
凌如烟道:“你见了便知。”说完便转身引路,步入后堂。
冷凌秋忙将手中醒酒汤一口喝尽,紧跟着凌如烟身后而行,刚进入后堂,便见一人坐在堂前正中的莲花石凳之上,看那人白须白发,一件灰衣道袍从头罩下,在他略显瘦弱的身躯上,显得有些肥大,手中一柄白牦拂尘斜搭在肩上,双目微闭,皓首低垂,全身气机全无,不觉有任何劲气流动,若非是一身道家装束,反倒像一个安安静静的普通老人,坐在哪里睡着了一般。
冷凌秋心道:这人既然是如烟请来,想必他和如烟关系匪浅,此次她去了近半月,算下行程,再看此人又是道家之人,想必是去了武当山。他一想起武当山,便记起凌如烟曾说起,她乃是武当无叶道长抚养长大,又得道长授予‘无常鞭法’,而此时凌如烟对此人毕恭毕敬,他莫非便是名满江湖的无叶道长不成?
他心思迅捷,一想即透,当即上前拜礼道:“晚辈冷凌秋,见过无叶道长。”
那道人见他一语道出自己名讳,心中略微惊异,这才睁眼道:“哦,你我初次相见,又怎知晓贫道便是无叶?”
冷凌秋忙道:“晚辈曾听如烟说起过前辈,方才见前辈气质神韵如仙家无二,便私下猜测,没想到果然是前辈驾临。”
他不知这无叶道长性格如何,是以不知该怎么相处,只好一上来先称颂一番,再加这无叶道长和父亲冷泫乃是故交,又对凌如烟有授业之恩,有此层关系在,虽是初见,但却比一般人亲近许多,是以这奉承的话,说来也不觉尴尬。
只见无叶道长并不搭话,抬眼在冷凌秋身上从上看到下,再从下看到上,直看得他浑身发憷,过了好一会儿,突然脸露遗憾道:“冷泫能有你这个儿子,倒也没有白活这一场,只可惜他性子倔,贪恋红尘为情所困,贫道苦劝无果,这才落得命陨江湖的下场,否则今日便可和贫道一般,见你和烟儿这一对璧人承欢膝下,闲时还能和贫道一起喝喝茶,论论剑,岂不快哉?如今天人永隔,想来啊,还是觉得可惜了,哎,可惜可惜。”
冷凌秋见他边说边摇头,似乎还在为当年没能好好劝阻冷泫之事遗憾,同时也暗暗佐证了他和凌如烟确有婚约在身,再看凌如烟,只见她垂手而立,一抹红晕在脸上一闪而过,想必是听到‘承欢膝下’四字之故。
冷凌秋一直想知晓父亲当年之事,此时见无叶道长提及父亲,正好可以把心中一些疑惑问个一清二楚,正要开口,却听无叶道长又道:“你今日和伯颜对阵,使的可是那北望山铁剑门的‘追风十三式’?”
冷凌秋听他一问,这才醒悟,今日自己在擂台上一招一式,定然都被道长看见了,想起伯颜劈歪的那一刀,一直不知其故,原来是这道长暗中相助,但见无叶道长全身气机内敛,丝毫不予外放,当有返璞归真之境,也不知他究竟用了何种功法,这才让自己躲过那一刀,此时不及细问,忙叩一礼道:“晚辈无意中学得‘追风剑法’,临场经验不足,再加技艺不精,今日多谢前辈暗中相助,否则定会被伯颜霸刀所伤。”
无叶道长见他心思极细,能见微知著,瞬间便能明白自己欠缺所在,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道:“贫道见你天资悟性尚可,又是故人之后,今日你我有缘一见,不如趁这过半夜色,点化点化你,至于你能领悟多少,全凭自己造化罢。”
要知此时已是半夜,冷凌秋又喝了不少酒,虽说有小梅的醒酒汤下肚,但脑袋中依旧有些晕晕然,此时无叶道长突然说要点化自己武功,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他是江湖上公认的宗师大家,字贵如金,能得到他点化,那自然是莫大的机缘,只是自己这晕乎乎的脑袋,也不知能记得多少,忙强打精神道:“能得前辈教授,自然荣幸至极,只怕晚辈这脑袋愚笨,再加酒意未消,记得不多。”
却见无叶道长哈哈一笑,道:“记得不多,便无需多记,当年贫道与你爹曾有约定,待你年满六岁后,便上武当山跟贫道习剑,哪知世事无常,你爹故去后,你便没了踪迹,后来听姬水瑶传来消息,说你乃是被杨士奇藏在泰和老家,后来拜入玄香谷学得一身医术,贫道也曾命门下弟子打探你消息,那知你被卷入茫茫海水中,就此再无音讯,前些时日如烟突来武当山,这才说明缘由,知晓你这几年的过往,今日贫道授你武功,也不过是为了兑现当年在你爹面前许下教授你的诺言,至于你习不习得,也就无关紧要了。”
冷凌秋一听,暗想:说了半天,原来你说是点化我,也不过是走个形式,只为兑现当年对我爹的承诺,让自己心里不留下愧疚罢了,再说武当功夫博大精深,又岂是这一时半会能说的明白的,但你是前辈,又是父亲至交,之前派人寻我,今日还暗中助我,这份情谊倒也足够,现在既然要守诺了却心愿,说不得我也只好配合你,大家就一起走个过场罢了。
一念即罢,当下放松心境,也不在紧张刻意,嘴上道:“那便多谢前辈了。”说完也和凌如烟一样,垂手一旁,且看无叶道长怎生点化他。
此时蓉儿和小梅、小虎子也走进后堂,冷凌秋心道:这老道长要授我武功,想必是不许别人观摩,虽说是走过场,但毕竟有门派之见,便对蓉儿道:“蓉丫头,你今日也喝了不少酒,不如带小梅和小虎子先去歇息吧。”
无叶道长听他一言,又岂瞧不破他的心思,当即道:“无妨、无妨,这几个娃娃想看,便让她们看去,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本事,若能看进去一分,则说明老道与这些娃娃有一分机缘。”
说完,这才起身,活动一下手脚,又道:“我先给你展示一下剑法罢,顺便还给你讲一段往事。”边说便以拂尘作剑,在庭中比划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