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蓉儿和冷凌秋同群雄返回‘聚贤庄’便被众人团团围住,普慎和蓉儿今日得胜过来,为中原武林一吐胸中怨气,大受称赞,普慎乃是少林方丈师弟,一身本事皆是少林正宗,能击败巴图倒是理所当然,反倒是蓉儿,大伙儿均不想她一小小丫鬟能有如此枪法,今日不说名扬江湖,至少也算是一战成名,众人在得知她是二十年前便叱咤漠北的‘夺命断魂枪’瞿文轩的传人,又得太湖水寨大当家韩伯渠教授枪法,这才心中释然,疑惑顿消,于是前来道贺之人繁多,便连冷凌秋也跟着蓉儿沾了不少光。
当初蓉儿同冷凌秋被困龙隐谷三年,此时初入江湖大展身手,哪里受过如此待遇,顿时有些受宠若惊,她不善应酬,但如今人人称赞道贺,顿觉局促,有些惶惶不安,便依旧紧紧跟在冷凌秋身后,如此一来,众人不免对冷凌秋另眼相看,他一个随身的丫鬟便有如此本事,那本人不是更加了得?
群豪看冷凌秋年纪轻轻,又是一副读书人打扮,眉清目秀间有弱不禁风之感,便有些想不明白,多有好奇之人来问他师承何处,冷凌秋一一作答,只说是出身玄香谷,有些浅薄医术,不过是一郎中大夫而已,众人这才作罢。
只是韩伯渠和范广今日被蓉儿抢了先去,不免说些牢骚闲话,韩伯渠倒也罢了,他今日能一睹断魂枪之威,也算不虚此行,那范广却是一脸闷闷不乐,他昨夜拜别于谦之后,便养精蓄锐,只待今日一展威风,好好教训一下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北元蛮子,却不想对方毅然认输,断了上台的机会,无奈之下,便和众人商议,明日还是照旧,不过是由韩伯渠先上第一场,他上第二场,第三场则由九华山的孙应杰出场。
是夜,华灯初上时分,便听门口一声锣响,接着一声长喝:“酒来咯叻!”,众人询声望去,只见祁王府张超率着一众侍卫,敲锣打鼓鱼贯而来,侍卫肩挑背扛数十酒坛,均贴着绍兴曲阜封纸,却是祁王朱祁钰见今日中原武林旗开得胜,特地送酒来贺。
张超待众侍卫排好酒坛,便爬上一高台,又是一声锣响,然后朗声道:“王爷公务繁忙,不便来此道贺,特命属下送上烈酒百斤,以此犒劳众位英雄,还望众位侠士一展身手,共抗元人,长我汉人颜面,护我大明国威。”说完之后,跳下高台,让侍卫分发酒坛,与群豪分而饮之。
众人都是江湖豪爽之士,自然无酒不欢,此时见祁王送酒,无不拍手称快,顿时高声相谢,均暗想这位年轻王爷倒是知情识趣,愿与民同乐,不禁大得人心。
普慎和蓉儿乃是今日主角,自然逃不过被人敬酒,普慎荤素不忌,酒肉不讳,此时僧袍一脱,和群雄豪饮无数,普智也不管他,任由他肆意洒脱,反观蓉儿就拘谨收敛得多,她酒量本就不高,又禁不住众人热情,不多时便喝的脸如红霞附面,眼目中一片朦胧。
待到散场之时,人已是摇摇晃晃,站立不住,冷凌秋本想扶着她回去,但见她脚步虚浮,左摇右摆,无奈之下只好蹲下身来,让她爬在自己肩头,双手圈着自己脖子,然后将她往背上一托,就这样背着她慢慢回走。
但听得蓉儿口中嘟囔:“公......公子啊,你的脖子......好软,你......你这样......背着我,我好开心。”边说边又将圈着冷凌秋脖子的手紧了紧。
冷凌秋笑道:“现在开心了?那你下午的时候气性为何那么大?还敢跑擂台上去打架,大当家叫你也不听,拦都拦不住。”
蓉儿道:“谁......叫你......你瞒着我和......和别的女子......来往?”
冷凌秋道:“我哪里瞒着你了?不过是见了一面而已,我都忘记了。”
“见了一面......而已?那她今天......今天怎么......那样对你说话?”
冷凌秋“呃”了一声,道:“你问我,我又怎么晓得?”
“我也不是......想要打架,我只是看......看不得别的女子欺负......你,她那样对......对你说话,我就......看不惯。”
冷凌秋想起今日陆峰在他耳边说的女子善妒言语,不禁笑道:“你是真的看不得别人欺负我,还是说有其他原因?”
却听蓉儿又道:“她还给......还给你一个项圈,六当家还说......说那是定情信物,套上就会被......牵走,我就......就气恼了,公子.......连蓉儿都牵不走,怎么能......能被别人......别人牵了去?”声音却是越来越沉。
冷凌秋听她终是说了心里话,心中暗道:这丫头之前都还好好的,没想到和凌如烟一起待久了,这嫉妒的性子都随了她几分,只是不知此时凌如烟又去了何处?这几日京中热闹,今天若是有她在,以她的性子会不会比蓉儿醋意更大?若是那琪琪格惹恼了她,她的飞刀可不像蓉儿的断魂枪那般好对付。
此时见蓉儿在背上没了声息,便要想再解释几句,自己和琪琪格不过是萍水相逢,或许是因为琪琪格是草原公主,本性刁蛮,颐指气使惯了,那日骂了她几句,她余恨难消,是以今日才说出此话,完全不必放在心上,刚要开口,却听得背上微有酣声,却是蓉儿爬在他背上,不知不觉睡熟了过去,不禁暗笑一声,赶紧加快脚步,赶回凌府,替她除去鞋袜,将她放在床上,倒春时节,晚上寒气颇重,怕她着凉,又给她找来薄被,搭盖在她身上。
做完一切,这才坐在床榻上,看着熟睡中的蓉儿,冷凌秋心中不禁生出一丝暖意,心想着,这个小丫头看着柔弱,没想到性子里却有一股憨劲,自己也不知何德何能,能让她对自己一往情深,宁愿脱离从小长大的水寨,也要无怨无悔的跟着自己,如果不是凌如烟和自己有指腹为婚在先,自己定会被她热忱所感动,说不定心头一软便要将她娶了回去。
只是父母之命难违,自己和凌如烟终究是要完婚,这样一来便是难办,即使她愿意不要名分跟着自己,自己也不能像寻常丫鬟那般对她,毕竟和她曾同生共死,那份情谊早已超脱情爱,若是她没名没份,一直以丫鬟身份相伴,这漫长人生中,对她而言,怎生公平?
他今夜也喝了不少酒,此时想着这些,不禁头大,又怕蓉儿翻身提被,也不愿回屋,就这样趴在床榻上,不知不觉中便睡了过去。
待第二日蓉儿起身,天已大亮,只见冷凌秋一脸愁容的趴在她床头睡的正香,想他就这样陪了自己一夜,心中又觉幸福又是不忍,昨日那些不痛快的瞬间烟消云散,看他眉头紧锁,禁不住想伸手在他眉间轻抚,将他皱起的眉头缓缓舒展开去。
不曾想如今冷凌秋‘逍遥法’心法娴熟畅通,起卧呼吸间无不在功运周天,蓉儿伸手之时,气息扭转,他便心有感应,顿时醒转过来,只见蓉儿两只小手隔他脸庞不过一寸,好似捧花一般正欲将他脸庞捧起,也不知她所欲何来?
蓉儿怎知他此时醒转,两只手顿时僵在哪里,伸也不是,缩也不是,加之两人孤男寡女同处一室,此时场面更是旖旎难言,二人四目相对,心脏砰砰直跳,顿时脸似火烧。
恰巧此时小梅在房外敲门呼道:“蓉儿姐姐,你可醒了?我方才寻冷大哥却不见人影,你知他去了何处吗?”言毕便要推门而入。
冷凌秋一惊,若是两人被小梅撞见此等情景,只怕是百口莫辩了,心有所想,足下劲气顿生,‘御风行’身法突起,瞬间飘至窗边,赶紧轻手打开窗户,趁小梅刚进屋一刹那,身似轻燕,鱼跃而出,空中一折,又翻上房顶,轻轻落在房檐之上。
这起身,开窗,跃上房檐,连串动作一气呵成,飘忽若神,这等轻功只怕是成不空看了也自愧不如,却听小梅在房中道:“蓉儿姐姐,上次冷大哥让我把香包改着针囊,我今日改好了,却寻不着他,你知他去哪里了吗?”
却听蓉儿支支吾吾,道:“这个......这个,我也才醒,不知他去了何处。”
冷凌秋只怕蓉儿瞒不住,这才从房檐上跃下,在门外佯装路过,道:“小梅妹子,你寻我何事?”
小梅一听,喜出望外,忙从房中奔出,举着手中绣品道:“冷大哥,上次说的针囊,改好了,你试试可还合适?”说完便将针囊递给他。
冷凌秋掏出‘素问’往那绣着《风穿花》的针囊中一插,不光长短刚好,还掏取顺手,随即笑道:“小梅妹妹果然心灵手巧,我这银针能得如此归属,倒是有福了。”
小梅见他喜爱,也心中高兴,道:“冷大哥说这银针有福,我还当是这针囊有福呢,能装得御赐的银针,不就是莫大的福气么?”
冷凌秋见她嘴巴倒是会说,不禁打趣道:“小梅妹妹不光心灵手巧,能做的一手的好绣品,一张嘴巴也如抹了蜜一样甜,尽说些顺耳的话儿,可惜我的钱都被你蓉儿姐姐管着,不然定要打赏你一锭银子。”
说完忽又问道:“我一直有一事不明,之前也不好问起,今日正好向小梅妹妹请教。”
小梅笑道:“冷大哥有话就说,何须客气。”
冷凌秋道:“我见妹妹不仅知书达理,琴棋书画也有所涉猎,如今绣工女红也不在话下,不知这些都从何处学得?要知寻常人家也教女子一些手中细活,但绝达不到妹妹水准,莫非是有人传授不成?”
小梅以为他要问什么,原来却是此事,不由笑道:“冷大哥有所不知,我之前在宫中做丫鬟,也曾服侍太后,有人专门教习礼仪书画,是以这些多多少少都懂得一些。”
冷凌秋一听,暗想道:怪不得第一次见她之时,便觉得她举止得体,原来是因为此。不由笑道:“那如此说来,妹妹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儿,我打赏你一锭银子,倒实属小气了。”
此时蓉儿也整装出来,见着冷凌秋面色不惊的在哪说话,想起他方才惊慌之状,真是又尴尬又甜蜜,冷凌秋见蓉儿脸上红晕还在,方才定然也是被惊着了,此时两人再次四目相对,结合方才对小梅打趣的话头,心照不宣的相似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