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间府
为北平行省,属于北平承宣布政使司,宋大观二年改瀛州为河间府,元至元二年改府为路,属中书省,明洪武元年改河间路为河间府,属新设之河南分省,至永乐十九年直属京师。
此时河间府的中央管道上,缓缓行来一队十余人的人马,或老或少,或男或女,眼见天色已晚,这队人马也是走得乏了,便要找家客栈过夜,按他们行路速度,这里离京师之地不过两日路程,若是再快些,一日一夜也可抵达,只是最近江湖上不甚太平,夜路还是少走为妙。
那领头之人乃是一位皓首老者,鹤发童颜,长髯飘飘,正是玄香谷中‘东越三圣手’之一,沈啸风。
身后一行自不必说,乃是聂游尘、夏紫幽,再往后便是,楚怀云、洛半夏和一些谷中散阶弟子,几人一路向北,正是为参加聂玲儿和樊瑾的婚礼而来。
一行人安定好行囊,用过饭后已是戌时,想着明日还有一段路程,余下弟子都已回房沉沉睡去,唯有聂游尘和夏紫幽此时还留在沈啸风屋中说话。
虽一路风尘,但此时夏紫幽毫无疲惫之态,反而一脸担心道:“师兄,最近江湖上风波突起,‘滚刀堂’一夜覆灭,堂主萧白被人用长索勒死,‘怒蛟帮’突起大火,帮主孙海龙被烧成一具枯骨,‘漕帮’卢霸天和长老王浪被人用匕首贯穿胸腹,听闻这些人在对手面前几乎毫无还手之力,现场连打斗痕迹都极少,不知师兄可有耳闻?”
沈啸风点了点头,道:“此事我也曾听闻,这几人在江湖上出名甚早,都不是泛泛之辈,这次被人轻易而举夺去性命,想来对手乃是功力深厚,武功极高之人。”
夏紫幽欲言又止,但终抵不过心中所想,道:“这几人死的蹊跷,师兄可曾想过,他们接二连三遭遇不测,可是因为和当年那事有所关联?”
沈啸风闻言不语,沉吟半晌后,这才抬起头来,道:“说不好,我也有这般想过,但当年之事何其隐秘,他们也曾立下誓言,断不会将此事说出,不然这二十年来又岂会过得如此太平?”
夏紫幽又道:“会不会是姬水瑶?若论武功,这江湖上也怕只有她才能如此轻易击杀这几人,若她真还活着,说不定下一个便会找上师兄。只是......”
聂游尘见她支支吾吾,便道:“师妹,但说无妨。”
夏紫幽这才道:“只是上次思雨传来信息,说姬水瑶被萧千绝一掌打下河底,伤重不治,早已不在人世,却不知她消息是否属实。”
聂游尘道:“要说行事手段,确实有些像百花宫的做派,师妹也不用担忧,这次进京之后,一切便能明了。”
夏紫幽又道:“思雨还说,这次凌秋那孩子回来,不光带回传国玉玺,还练得一身好武功,一套剑法出神入化,更是连铁剑门都自愧不如,如今更是和百花宫搅在一起,那百花宫的凌如烟便是当年凌烈之女,和他有指腹为婚之约,如此一来,也不知他还有没有再回玄香谷的想法?”
聂游尘道:“这孩子虽性子执拗,但宅心仁厚,亦有尊师重道之心,断不会作那叛离师门之举。”
夏紫幽道:“师兄且莫过早断言,若是在谷中之时,倒也不甚担心,但若他知晓当年真相,谁能知晓他会作何选择?他和玲儿曾经暗生情愫,如今得知玲儿嫁作他人,他心中或有怨恨,如若再得知当年真相,依他的倔强性子,闹出是非也难说。”
说完不等聂游尘和沈啸风搭话,又道:“当年之事,我本是反对,但看在师兄一番苦心,心中虽不愿,但也只好默认,如此一来你我三人倒是太平潇洒,但却害了风三哥漂泊半生......”
聂游尘突恼怒道:“好端端的,你提他干什么,若非是他.......”
沈啸风不等他说完,便打断道:“若非当年一战,江湖上高手尽数殒命,从此人才凋零,才让我玄香谷有踹息之机,否则这世上那还有我玄香谷一席之地?”
聂游尘也道:“师妹也别怪大师兄当年的狠心决定,他终究是为谷中好,你看我玄香谷而今在江湖上的地位远超从前,即使武功一途依旧停滞不前,但逢春在朝中身担御医之职,思雨如今更是贵为王妃,虽说都是无心插柳,但如今我派和朝廷扯上关系,也算得上有头有脸了,再不是以前那个谁都敢来滋扰生事的小小医谷。”
夏紫幽摇头道:“师兄话虽如此,但我等既然是江湖门派,便不能借助朝廷做靠山,纵然是技不如人,被人欺辱,也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依仗朝廷,我们都算什么了?难不成师兄也想学那翎羽山庄,一心想卖身于朝廷不成。”
聂游尘一听,脸上顿起阴云,怒道:“师妹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当年我与燕王也算是颇有交情,若要是委身朝廷,又何须再待今日?逢春和思雨两个孩子的选择,都是自己做的决定,我们和师兄从未有过半点干预,你又不是不知,当时也未见你做何反对,现在却反而来说我的不是么?”
夏紫幽见他言语中怒气满满,也不在意,反而讥笑道:“你倒是没有干预,你一心都为这些孩子着想,既然都由他们自己做主,却不知你将‘玄阴九针’传与冷凌秋又是为何?”
聂游尘道:“他既然是我玄香谷弟子,那我将本派武学传给他又有何不妥?”
“是么?你真是这般想的吗?”夏紫幽冷哼一声,又道:“你明知道他身体内玄参药性充盈,大穴被锁后不能练习内功,却依旧将这练真气的法子传给他,难道就没有别的想法?你明知道他一心钻研经脉之道,却不对他言明那隐穴之中一旦用针偏差,便会终生变成废人?”
聂游尘听她越说越起劲,突“腾”地一声站起,便要发作,却见夏紫幽目光凿凿,直直盯着他眼睛,似早已将他看穿,不禁又软了下来,倒坐回椅子当中,道:“那你说说,我为何偏要这样做?”
夏紫幽冷冷一笑,道:“你我三人一直勘不破‘玄阴九针’,你如此做,无非是想借他体内的玄参药性,让他自己心甘情愿的做个样品罢了,他若是自刺隐穴而不死,那便正好应了秘籍中的开‘天脉’之道,可笑的事,他当你如师如父,却不知自己已从鬼门关中走了一遭。”
聂游尘被她看破心思,也不觉有愧,道:“如今他不是好端端的还活在人世么?”
夏紫幽道:“那又如何?你如今即便知晓开启天脉之法,还不是不敢针刺隐穴?既然贪生怕死,不敢兵行险着,还是别想那些捷径,老老实实的用内力冲穴罢。”
沈啸风久不言语,此时方才开口,道:“当年师祖何等威风,一套‘五禽戏’便可笑傲江湖,如今我玄香谷却只能靠贩卖草药为生,聂师弟也是为我门派长久考虑,师妹你便少说几句吧。”
夏紫幽叹道:“我只是为这孩子不平,当年他爹因此事而死,如今他又落在我玄香谷中,好在他命大运气好,这才在冥冥中捡回一条命,你我身为医者,却作出如此违心之事,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而今因果报应,终是被人找上门来了。”
沈啸风道:“找上门来又如何,如今既然知晓‘玄阴九针’中的用气之法,日后我玄香谷便可从此传承下去,便是搭上一条性命又有何妨?我当年所做的一切,不是正好为了今日么?要怪便只能怪你我天资愚钝,不明白祖师图谱中要练天脉之气必先冲开隐穴的深意,我身担掌门之责,学艺不精倒也罢了,若是这等高深武学因此断送在我手中,我又有何面目去地下面见祖师?”
夏紫幽听他言语中多有无奈之意,也能理解他作为一派之主的压力,玄香谷传到他手上之时,便只留下一本图谱,那图谱又极其晦涩难懂,几人穷尽半生,方想明白图中所标的隐穴乃需用真气一点一点侵蚀,少则二十年,多则半生方能全开隐穴,其间过程漫长,只是玄香谷身为医谷,若能用药物相佐,再以银针渡穴,当可事半功倍。
几人想通此节,依旧不知如何下手,要知一旦渡穴失败,便回天乏术,恰巧此时,遇到冷凌秋误食玄参后被聂游尘救起,他不惜耗费十年功力换得冷凌秋性命,便是想有朝一日,可将他作为银针渡穴的第一人,只是没想到冷凌秋一入江湖,便卷入皇帝朱祁镇找寻传国玉玺的计划之中。
如今可以肯定银针渡穴之法确实有效,沈啸风那压在身上的传承重担,终于是落到地上,只是夏紫幽医者仁心,有些为冷凌秋抱不平,之前一直被聂游尘蒙在鼓里也还罢了,如今听闻冷凌秋短短几年便打通周身大穴,就肯定是当年聂游尘曾私下传了他‘玄阴九针’之故。
虽说大家都是为玄香谷传承着想,但将这等心计用在一个少年身上,不免有失医者本心,现在又有人重查当年旧事,袭杀当年参与之人,不免感叹因果循环,作恶之人,终究被恶所噬。
沈啸风见二人均不再言语,便道:“当今外族入侵,元人在京设擂羞辱中原武林,祁王已在江湖中发出英雄帖,号召武林中人前聚京城,我们此时进京,或许正好借此机会弄清楚究竟是何人在江湖上掀起风波。”
二人点头称是,毕竟那人若真是为了打击报复,那便定是当年和冷泫交好或有牵扯之人,此事已过二十年,这世上和冷泫还有交情之人已是不多,如果他确实查清了当年真相,那下一个被袭击的定是玄香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