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每日里待樊瑾下值之后,冷凌秋便去授他剑法,樊瑾悟性不凡,不过两三日便将那几招剑法记全,冷凌秋又细心为他拆解招式,讲述在龙隐谷中一尘道长所留下剑招心得,虽那些羊皮卷因年代久远,破损严重无法带出,但卷中所记,皆一一做详解指明,莫不俱细,此举不禁让樊瑾大为感动。
又过得十余日,凌如烟终于回府,同时随行的还有‘妙风仙子’何欢、‘无花仙子’苏媚儿、‘挽雪仙子’灵芸 ,原来这些时日,她是去联系百花宫门人,自姬水瑶离世之后,百花宫群龙无首,派中门人多有散落江湖,如今她百花宫四仙子终是聚齐,想必门派中的事务也得以整顿,只是让冷凌秋意想不到的是,同行之人中还有路小川,自徐州一别之后,二人均无联系,只是不知他此时又为何突然出现在京中。
如今凌府之上热闹非凡,几名女子和蓉儿、小梅一起,更是叽叽喳喳,每日吵闹不休,后来连小虎子也被她们拉拢了去,冷凌秋受之不住,便拉着路小川去街上酒馆喝酒,二人多年未见,也正好借此机会,聊聊这几年际遇,好在路小川如今已不比往日那般冷漠,话也多了些,也不知是受何人影响?
此时见他二人举碗相饮,痛快无比,待一壶见底之后,冷凌秋才道:“路兄弟,几年不见,我心中可是有好多疑问,你可别瞒我,须如实道来。”
路小川面上波澜不惊道:“但说无妨。”
冷凌秋道:“当年你护送杨大人回乡之后,可是又去了翎羽山庄?”
路小川点了点头,冷凌秋又道:“那后来呢?”
路小川道:“回漠北养伤。”
冷凌秋“咦”了一声,问道:“养伤?莫非你去翎羽山庄时,受了伤么?”
路小川又点了点头。
冷凌秋见他突然话又少了,不禁急道:“路兄弟,你这人也太没趣,见你才回来时,也不似这般寡言少语,怎么和我在一起,便话少了?你我难得相见,你又何必像个冰坨子一般?”
路小川听着,突然脸上一笑,冷凌秋见他脸上神色古怪,问道:“怎么?我说的不对么?”
却听路小川道:“冰坨子?她也这般叫我。”
冷凌秋一听,顿时来了兴致,挠头问道:“她?她是谁?让我猜猜,莫非是苏姑娘?”
但见路小川又点了点头,冷凌秋不禁哑然,心道:这二人怎又搅和到一起了?难道这几年中,她们又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路小川和姬水瑶一同护送杨士奇回乡之后,他便独子一人去了翎羽山庄,想报当年被邓宝平射那三箭之仇,不过这时翎羽山庄庄主邓百川,为寻得‘农耕伐渔图’正和萧千绝一起在捉拿冷凌秋,姬水瑶此时拦着萧千绝,分身乏术,为了引开邓百川,不让他找冷凌秋麻烦,便遣苏媚儿去翎羽山庄捣乱,以便牵制邓百川,巧的是苏媚儿在路上正好遇着路小川。
他两人早年间便已相互见过,上到翎羽山庄后,苏媚儿见路小川一人难挡邓千里的箭阵,便在暗中放火捣乱,路小川开始不知缘由,苏媚儿便找机会将冷凌秋遭邓百川追拿之事说明,如此一来,大家目的相同,便干脆联起手来,二人一明一暗,将翎羽山庄闹了个天翻地覆。
翎羽山庄少庄主邓千里虽得邓百川箭法真传,若是单对路小川一人,或许还能抵挡,但此时路小川目的已然不同,他和苏媚儿只为闹事,动静闹得越大越好,最后干脆不和邓千里正面相对,都是乘机骚扰一下便走,真到二人短兵相接之时,邓千里又如何是路小川的快刀对手?
再加路小川当年被邓宝平欺辱,本有怨气在身,一心为难翎羽山庄,是以骚扰之时,多是偷袭之举,翎羽山庄虽人多势众,但又如何经得住他忽明忽暗,声东击西的偷袭伤人,更何况还有苏媚儿带着百花宫中人暗中相助,二人相互配合,一时之间,邓千里顾此失彼,被这两人将山庄闹的鸡飞狗跳。
不过两三日间,便打伤庄众多人,便连邓千里也伤在路小川快刀之下,如此伤而不杀,摆明是蓄意挑衅生事,邓紫旗见抵挡不住,无奈之下,只好偷偷下山去寻邓百川,如此一来便正好解了冷凌秋之困。
只是路小川和苏媚儿正闹的兴起,还不知邓百川回庄,大意之下便被回庄的邓百川杀了个措手不及,邓百川何许人也?一张铁木弓江湖称绝,一手流云箭更是天下无双,路小川松纹横刀虽快,但又怎快的过他的流云箭?
再加上邓百川听闻山庄被人故意挑衅,实乃平生奇耻大辱,怒火中烧之下,出手断不容情,路小川一个不慎,便被一箭贯穿大腿,苏媚儿也被他流云掌伤了肺腑,二人见势不妙,赶紧溜之大吉,邓百川见是百花宫暗中捣鬼,只怕他们故意引蛇出洞,也不敢多追,两人这才免遭一劫。
二人一个带伤,一个腿瘸,只好相互扶持,找一僻静之处疗伤,好在邓百川看在姬水瑶面上,未下死手,两人这才侥幸逃脱,在他俩养伤的这段时间,二人朝夕相对,一来二去不免生出好感,苏媚儿伤愈快些,便对路小川多有照顾,还送他回漠北,这番柔情举措,终是将这个冷冰冰的人内心融化,是以这次再回中原,第一件事便是去寻苏媚儿,这才和百花宫走到一处。
冷凌秋虽知姬水瑶一路上暗中相助,却没想到还连累路小川和苏媚儿受伤,心中多有过意不去,暗道:晚上回去之时,还得对苏媚儿说声谢。
不过见他二人经此一事,从此心有所属,也算是一桩美事,只是不知几人突然聚集京师,所谓何来?
想起北元贡使在京中设擂比武,难不成他和北元还有牵连?此念一起,不由问道:“路兄弟,你这次来中原,定不是只见苏姑娘罢?是否还有其他事?”
路小川道:“师父命我护好公主。”
“公主?莫非是琪琪格?”
路小川听他知晓公主名字,不禁一惊,但他却并未相问,只是点了点头。
冷凌秋那日在饮马河畔被伯颜一刀之威,险些送了性命,看那人乃是琪琪格身旁之人,功力如此之高,只怕有些来头,路小川既然也是护送公主,想必和那人相熟,今日正好打听下那人来历,日后若在相遇,当有所准备,便道:“路兄弟,上次你我相见之后,便再无联系,虽知你是‘塞北狂刀’的弟子,但还不知你师父是何许人也,可否说来听听?”
路小川听他相问,也不瞒他,便将他在漠北之事和冷凌秋一一说了,此时冷凌秋才知晓他和路不平的大概情况。
路小川师从‘塞北狂刀’路不平,这路不平本是中原人,是元代回回人后裔,原名姓铁,祖上曾在大明朝中任职,任过山东布政使、兵部尚书等职,本是忠烈之家,只因在靖难之变时不肯投降造反夺位的燕王朱棣,并召集溃败的士兵坚守济南,铁家以刀法名扬江湖,差点将朱棣斩于马下,从而让朱棣怀恨在心,在朱棣夺位后强施报复,路不平父亲被施以磔刑,母亲被发配到教坊司,大哥流放从军,一家大小均不屈惨死。
那时路不平刀法未成,又被朱棣缉杀,逃跑之时被官兵一箭射断脚筋,至此终身残疾,后来他一路颠沛流离,受尽苦楚,只叹世道不公,遂改名‘路不平’隐于漠北。
在漠北之时,他苦练家传刀法,终至大成,以一把‘雪映刀’闻名江湖,欲回中土刺杀朱棣,但未能如愿,门下弟子四人,大弟子为绰罗斯.伯颜.帖木尔,素称伯颜,便是那日一刀将冷凌秋劈于马下之人,此人乃是也先太师之弟,在草原上本有些名头,有‘大漠第一勇士’之称,后来被路不平刀法折服,这才带艺拜师。
二弟子阿拉克.忒睦尔,出身于巴图特部巴噶尔观鄂拓克,执掌瓦剌右翼诸鄂拓克,素称阿剌知院,三弟子斡失帖木儿·达尔罕·诺颜,乃是也先之子,素称诺颜,最后则是将路小川收为关门弟子,从此长住漠北。
冷凌秋一听,这路不平一生坎坷,倒也不易,想必是当年见路小川被射断脚趾,有同病相怜之感,这才收他为弟子,同时看来和也先关系不错,座下弟子除路小川之外,其余几人全是北元有头有脸的人物,便问道:“你师父收的弟子除你之外,全是漠北的大人物,这又为何?”
路小川道:“师父逃至漠北,乃是被太师所救。”
冷凌秋“哦”了一声,心道:怪不得,如此说来便是通了,路不平祖上虽是明臣,但一门上下全被朱棣害死,对明朝已是心如死灰,恰巧又被也先所救,这才捡回一命,他从此效忠北元,也是情理之中,只是如此一来,他若再次出山,中原武林便多了一个大对头。
二人又喝一阵,眼见天色不早,便转回凌府,才一进门,便见苏媚儿坐在院中,见二人回来,便道:“冰坨子,你出去喝酒,怎不叫上我?不叫我便罢了,也不知多带一坛回来,怎么?有了兄弟,便把我忘记了么?”
冷凌秋见她风姿婉华,天生带媚,一眼风情之下,不禁浑身一震,便连骨头都酥了几分,心中暗道:苏姑娘眼神自带魅惑,倒不负‘媚儿’之名,这等风华,也只有路兄弟那冷冰冰的性子才扛的住,转头一看路小川,只见他唯唯诺诺,口中连道:“忘了、忘了。”
不禁心中暗笑不已,你这一声“忘了”究竟是忘了人,还是忘了酒?如果说不清楚,岂不完蛋?
果然如他所料,一声“忘了”惹的苏媚儿柳眉倒竖,道:“忘了?这么快便忘了?我看你是活腻了罢,过来......”
一声狮吼,路小川不敢不从,忙移步过去,看得冷凌秋忍俊不禁,眼见此时不便掺和,连忙打个招呼,快步逃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