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祁王因留在宫中议事,暂不回府,林思雨乐得其成,便留下几人一起用饭,大家多年未聚,正好有好些话儿要说。
用饭完毕后,林思雨便拉着聂玲儿去内堂说些悄悄话,只留下冷凌秋和樊瑾在外室中。
他二人均不是性格外放之人,虽多年未见,但因聂玲儿之事,此时两人独坐,不免有些尴尬,也不知如何搭话。
终是冷凌秋挑起话头,道:“樊大哥,你之前不是一直留在北望山上么,怎么会进京从军?莫非是受樊二叔的影响,才生出从军的想法?”
樊瑾点了点头,道:“二叔对我影响甚大,若非是他从中周旋,依我爹的性子,断不能放任我留在军中,当然,若非如此也不能再次遇到玲儿。”
说起聂玲儿,樊瑾面上一笑,仿佛遇到她才是他人生之幸,冷凌秋见他神色,便知他对聂玲儿宠溺有加,不由问道:“你和聂师妹是如何识得的?我好奇心起,便想八卦一番。”他此时和聂玲儿说明关系,便改口称为‘聂师妹’。
樊瑾听他一问,想起当年和聂玲儿初见情景,突然不好意思起来,脸上腼腆,但眼角却又柔情浮现,笑道:“还不是因为冷兄弟之事所起。”
“哦,是么?快说来听听罢。”
樊瑾道:“当年你离开北望山后,不过几日,玲儿便只身前来寻你,我爹见她一个独身女子在江湖上行走,终是不忍,便叫我护她一路,后来终在龙门村遇到你,却又突发噩耗,你被漩涡卷入海底,那时我们都当你死、死了。”
冷凌秋听他将起来龙去脉,叹道:“原来如此,倒是枉费了樊大哥一番心意,好在阎王心软,终是没收了我,后来呢?”
樊瑾又道:“后来我和成老前辈送玲儿回谷,但玲儿心情低落,终日郁郁寡欢,那时正逢祁王派汪将军来接王妃进京,玲儿便跟着来到京师,一来是散心,二来和王妃有个照应,我那时也正好受二叔影响,决心从军,但我爹不愿,除非二叔答应将我留在京师,二叔不得已,便将我编在禁卫之中,此时恰逢祁王大婚,一路上护送侍卫不足,便在宫中临时当了几日侍卫,玲儿送亲之后,恰巧便在街上又撞见了。”
冷凌秋“哦”了一声,道:“如此说来,你们二人兜兜转转,便又遇上,真是缘分天定,情由人为。”想起当初聂玲儿为他神思不属,这才远赴他乡,只为躲避谷中熟悉场景,一番深情厚意,所做所想,皆是因他而起,不由让他对聂玲儿心生愧疚,如今她刚好走出沮丧心境,自己又偏偏在这时候回来,真是命运弄人,就此让两人从此错过。
却听樊瑾又道:“那时见她心情低落,便多有陪她一起喝酒解烦,化解情绪,王妃怕她就此沉沦,便在京中开间药铺让她代为经营,如此过得年余,情绪方才有些好转,那时我日日陪她,一来二去,便生出些好感,如此又过两年,这才慢慢撬开她心扉,走进她心里去。”
他此番娓娓道来,直说得冷凌秋默不作声,樊瑾言语无多,虽短短几句话便说完这几年的情景,但他却能深刻体会聂玲儿这其间的艰难,世间最难的便是情之一事,看不见摸不着,但它偏偏由心而生,无药可治。
其实不光是聂玲儿放不下他,他也放不下聂玲儿,无奈两人命运不同,一段情事终被时间冲散,也正是因为时间,才让聂玲儿从这段始于朦胧的感情中走脱出来。
时间无语,却能治愈世间任何悲伤。
此时方知自己和凌如烟那层淡淡隔阂因何而起,正是因为心中被一人占据,无法腾出多余空隙,这才让另一人挤不进来。
感情之事,有先来后到么?
看来是有的。
冷凌秋知晓了昔日过往,而今大家各有牵绊,事已至此,终是天意使然,他和聂玲儿今生既注定因果,便只得接受这因果,这样对樊瑾,对聂玲儿,对凌如烟,对自己都是解脱。
此念一出,便想着岔开话题,当年樊瑾对他亦有救命之德,而今日他对樊瑾也不光只带来祝福,还有那一套剑法,这一直是他心中所想,当时在龙隐谷中便已打定主意,今日正好借此机会,把那套剑法重见天日。
想到此处,不禁道:“既然时过境迁,便无须再说,以前的事情,便由它去罢,以后的路,还需你二人相互扶持着走,玲儿不易,今后你可得好好待她。”
樊瑾也知他和聂玲儿曾一段铭心过往,口中虽然不说,但心中依然隐有担忧,只怕他们旧情未了,此时听他言语,便知是他主动放下,心中自然欣喜不已,只见冷凌秋突然站起身来道:“走,樊大哥,我们去外面空旷之处,我有还有一事要交付于你。”
樊瑾不知其故,但见冷凌秋已走出室外,只好跟着前往,二人来到一处空地,只听冷凌秋道:“樊大哥,借剑一用。”
樊瑾不明所以,依言将手中长剑递给他,但见冷凌秋握剑在手,道:“莫老前辈一直以追风剑法缺了三招为憾,这几年我在机缘巧合之下,重新学得此剑法,今日我便将这套剑法重新归还铁剑门,作你和玲儿的新婚贺礼罢。”
樊瑾也知师公一直闭关苦思那缺下的三招剑法,无奈那剑招博大精深,非一时能悟透,此时听闻冷凌秋说学得此剑招,心中早已激动不已,眼睛一动不动盯着冷凌秋的身形步伐,剑势走向,只怕是看漏了一招一式。
追风剑法原有十三式,各以风作名,攻式‘秋风落叶、疾风劲草、风起云飞、顺风吹火’,守式‘随风转舵、云淡风轻、风雨不透’,截式‘追风逐影、急风骤雨、无风生浪’,杀式‘血雨腥风、风卷残云、望风披靡’。
每一式中又有三小式,每一小式又或攻或守或杀三种变化,变化多端,层不出穷,冷凌秋在谷中三年,浸淫最深的便是这套剑法,此时只见他握剑在手,一身气势和刚才孑然不同,倒似换了一个人般,隐隐有天下唯我之态。
如今冷凌秋‘御风行’身法已得其精髓,不自觉中便将这门轻身功法隐入体态,看他剑起之时,动如鬼魅,影如莲华,起承转合间身形如风摇柳枝,飘逸处若仙人临世,再加他一身‘逍遥游’劲气,那心法残卷乃是自己所悟,一身劲气游走自身,更是心随所动,气必先至,再配合这‘追风十三式’的无上剑招,细致处宛若灵蛇出山,凶猛处更如蛟龙过海。
劲气过处,卷得庭中树叶随他身形纷纷起舞,缤纷灿烂,惊得府中侍卫竞相围观,此时樊瑾看得更是心动神摇,简直不敢相信本派的‘追风剑法’能使得如此好看,飘摇中剑气纵横,一剑之下有此莫大威力,只怕是师公莫凌寒亲自来使,也断不能有此等气势。
要说剑法熟练,他自幼习武,定不知比冷凌秋熟悉多少倍,但铁剑门以‘苍松劲’辅佐‘追风剑法’气势刚猛霸道,强有余而柔不足,他使将出来,又岂能有‘逍遥游’那般得心应手?樊瑾不明其意,自然为冷凌秋所使的剑法折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