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到银月城的某处山道上，一处下砖上木顶棚茅草的小酒店孤立在半山腰上。
旁边的人倒是很多，不过都是匆忙行走的商人或者百姓。
越接近银月城，出来的东西也越多，除了大棚和一些不应季的蔬菜之外，更多看到的是一路上众人的笑脸。
这让阳鸥心情也好了不少，娟儿没有经历过当年的事情，一路上竟然开心得很。
“公子……公子……”
颇冷的天，少年依旧执着折扇，富家公子模样，阳鸥看着他总感觉有些奇怪。
路面泥泞难行，回家过新岁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现在路上行人已经比前几天少了很多，不止泥泞，马车轮子在路面上甚至有些打滑，不过好在银月城的马车轮子比别的地方有些不一样，车轮上面有一些金属的细小齿轮。
这么冷的天自然不能扇风，但他依旧执着折扇，一边开合折扇一边吸拉着鼻涕，样子颇为滑稽，看样子应该有些着凉，娟儿在一边看着都想笑。
店老板似乎在这里做生意多年，生意之人自然八面玲珑，一边忙着添茶倒水一边拿出各种吃食，吃食不多，酒肉也有些，主要还是卖汤面。
两人在一边看戏。
少年此刻算不得好看，一身衣物像是多天未洗一般，衣服的裙角上沾满了泥，折扇倒是干净。
前往银月城路程不算远，但并不好走，年前的大雪让这路现在更加难行，少年此刻皱起来眉头显得有些疑惑不解，不知此刻在想着什么。
老板忙上忙下，此刻又是店小二又是老板，因为吃食一类都是提前准备好的所以算不上忙碌，看着少年道：“解公子你都坐了一下午了，你要去城里可得赶早，你这耽误下去，可赶不上回去了呀。”
解解看了一眼老板，扣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上面，阳鸥倒是感觉他好有趣。
银月城现在空荡得着实无聊了些，去青州的路也就十来天就来回了，不过收账这种事情虽然不需要亲自去，但去一趟总是能消遣一下，醉翁之意不在酒，自然难说真收账还是假收账，这些都只能算是微末小事。
但阳朔最近似乎有点懒，而且有些无趣，即便是那“实验室”里，好东西虽然多，但新奇的东西很少，无聊之下，不如收账来得好玩。
阳鸥在旁边看着他的样子轻笑一声，娟儿在一边剥着瓜籽儿一边烤火，笑道：“这掌柜倒是有些蜀州城掌柜的样子，可惜在这里开了店。”
“也是。”
阳鸥心情倒是不错。
想着这事的时候，发现不知道哪儿牵出来一匹狼，那个少年抓着狼毛就走了。
不止娟儿，阳鸥都有些傻眼。
还有骑狼的？
……
两人下午的时候就到了，一路上看到的店铺极少，特别是青州到银月城这一段路更加少。两人一路上走了也有一月有余，也就不差这一点时间，之前在青州的时候也有补充吃食，倒不是非要在这里歇息。
但阳鸥不想走那么快，路上遇到的见闻确实不错。
这里开店确实需要一些季节性，比如年初年尾，还有一些平时的商人，不疾不徐的也能赚些钱财，但只能说聊胜于无。
梦里的四川，也和现在的蜀地差不多，阳鸥是蜀地女子，对于嗑瓜子自然颇有心得，难为的是娟儿，怎么磕都磕不好，不过在阳鸥的教导下倒是逐渐有了些样子。
不过这些小食，蜀地是没有的，别说蜀地，阳鸥到现在也才看到过，不由得有些期待，亦或者是想要证明自己梦里的东西可能就是真是存在的事情，而不只是梦。
娟儿也烦闷得慌，抓着瓜籽儿死磕，模样颇有些好笑。
……
这时候的冬天天亮得晚黒得早，黑夜多过白天，前面不远处就是银月城，既然走了那么多天，本就不急的两人现在自然更加不急，看样子路途也就是再一天的路程，如果赶路，半日也就到了。
不过念着手中瓜籽儿于是也就算了。
瓜籽儿不知什么瓜结出来的，体型略微显得有些瘦弱不堪，看起来就是一副没什么营养的样子，但瓜籽儿本来也不是拿来吃饱的，这玩意儿本就是用于消遣打发时间。
有这东西的地方不多，主要是得来便宜，买一只瓜，吃了肉还有籽儿，丢了或者用上都难说，但能用这东西换银钱的这种事却是没看见过。
大家都为了生活奔波，能想到这种小事的自然不多，一般要么留做种子要么喂了牲口，能想到用来消遣的人多少得有几分见识。
这也让阳鸥更加意外，那座城里一定有惊喜。
越接近，就有越多的的熟悉。
阳鸥很少出云麓，现在女子都极少抛头露面，修行人不在此列，一路行来山贼匪寇更是没有，这已然是难得的平静，连蜀地都听过山匪出现。
这些都是在云麓那边不曾见着的，即便是繁华的蜀州城，也是卖些糖人灯笼书画珍奇古玩一类的东西，反正随便拿一幅画回去的话，都能是古董，但这些也都只是想想而已。
娟儿一边烤火一边剥瓜籽儿，不多时已经磕了一地瓜籽皮儿，两人明面上是内外门弟子，实际上关系更接近主仆。
阳鸥也没有一般小姐的架子，因此两人暗地里有些姐妹的情愫在里面。
……
九黎立国二十几年，看似天下统一，但十几年也没有见得有多繁荣，倒是这些年总有天灾人祸一类事情传出来。这类消息自然难以传到云麓这种地方，但消息就如过耳的风，缓缓在天下散播着。
这些消息并不用阳鸥专门去打听，都是一些早就有的事实，不过九黎明显管不了云麓。
以前繁荣几何阳鸥难说究竟，依稀在这里不多的史书里可以见到一些，但是不多，主要是这些书看似厚实则字少，聊聊几笔下来能看的基本是一个意会，无非是这里繁荣那里繁荣，但到底有多繁荣又是棱模两可，什么挥袖如云甩袖为雨之类云云。
翻来覆去的看也就那样，大概意思多是只能看出大意，大意就是只能意会不能言传之意，万千的人在字里面都是寥寥几笔。
阳鸥自己都看得有些腻歪。
……
两人就在一边安静看着，两人本就无事，即便途中无店，在马车里面也能凑合，只不过多数灵力要用来防备身体清洁这一块，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娟儿修行不高但在阳鸥的帮助下也能过。
两人走得闲逸安静，路途上的少许的不舒服也能忍受。
阳鸥以手撑头，有些不像大家姑娘的做派，又听店老板在一边说：“姑娘，你可得早点走，不然赶不上进城了。”
“你这店家，我家小姐不想走，你难道还想赶人走不成？”娟儿有些不乐意，这些天下来极难看见阳鸥这么开心，虽然不知道她笑的什么，但看起来是开心的。
自家小姐都不急他急个什么？
“你是谢客还是怕我们出不起钱？”阳鸥歪头的看着眼前又是掌柜又是店小二的老板。
看他忙活半天倒是有些意思，阳鸥并没有别人作为修真门派弟子的骄傲，但心里那份奇怪心思到底是好了不少，以往都在山里，日子过得闲散，转来转去都是那些人，偶尔去蜀州城里也看不到点多的影子，看来看去到底是为了生活奔波忙碌，满眼看过去都是柴米油盐。
想看点新奇玩意儿都极少，好不容易眼前这盘瓜籽儿倒是有些意思，也因此有些懒。
这玩意儿若是传到蜀州城里，一定好卖，虽说现在天下还没多太平，但那边到底还是算得上繁荣一些，酒楼茶楼青楼一样不少，茶楼艺管听曲看戏的人也不少，这东西肯定能成为一种消遣的食物，不过价格肯定难高得起来，没有值钱的源头也就代表它难以传过去。
可谁能想得到平时大家都不在意的东西居然以这个方式在这里出现呢？
以前天天见这种东西的时候没想到有多好，再好的东西出现多了也就那样，这本是常情，得来太容易就不会想着珍惜，没想到现在却能看到，虽说眼前这瓜籽儿看起来有些面黄肌瘦的意思，磕完一盘怕也得饿着。
此时早已过了吃饭时间，饭菜味道似乎有些奇怪，有些久违的奇怪感觉，但具体哪里却有些说不上。
阳鸥想了半天也只能想出几个字：似乎有些随意？
旁边的马车上云麓的徽记在风里飘荡着，娟儿闻言皱眉，倒是没说，但眉眼之间已经传出来一些不太好的信号，嘀咕道：“饭菜都馊了小姐你也吃，现在还赶人，小姐你说他安的什么心啊都是……”
娟儿看起来是责怪，实际上却没有这个想法，只不过感觉自家小姐也太随和了，修行者和普通人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但她怎么一点心思都没有呢？
老板闻言急忙躬身道：“倒是没有，只是姑娘刚才也听着了，这里距离银月城其实很近了，姑娘要是着急的话，晚上便可赶往城里，那里比这里可是好了太多。”
“住店。”阳鸥看着他道。
老板闻言不再说话，便牵了马车离开，然后上了楼收拾房间。
这地方看起来是一家客栈，但真正需要住宿的人却不多，而且现在年底，要么是从城里回来，出来的一日过了这里，进去的再加把劲，多走两个时辰也能到银月城，所以这里基本只是一个暂时落脚点，但基础客栈应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打扫得还算干净，只不过看来原本应该不止店老板一个人，棉被之类的有点潮湿。
夜晚。
“娟儿你说那到底是一座什么样的城？”
阳鸥不免有些向往，只不过想了想十年前的事情，于是向往变成了一丝丝的期待，希望能有一些不一样的发现。
毕竟当年的事情也太可怕，而自己遇到的事情又太离奇了。
娟儿自然不知道阳鸥想着的这些事情，见阳鸥问，也说不清，只能摇头道：“初时我们也是就知道这么一个地方，但关外向来茹毛饮血，但这边连盗匪都没有，一路平安得很，这些商贾明明奔波得辛苦，但一点都看不出他们辛苦，娟儿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不好了……”
“我也是啊……”阳鸥叹了口气。
“他们那么远放弃耕种，跑去做工，但他们看起来一点都没有不开心的样子，看起来反而很是幸福，再说这山涧野店，但人家也开得下去，一点过不下去日子的样子都没有，我们过天合关之前，都是有些盗匪痕迹的，都说关外差，我却看不到半点差的样子……”说完叹气。
阳朔在不久之后听到这句话，笑她：“这是我的地盘，还需要去抢？”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这些事情呢？
娟儿在一边整理被子一边道：“明天就回去了，不知道小姐爹爹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阳鸥愕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当年的这个地方，可是……
即便是现在，土地下面可能都是白骨累累……
当年只是自己的那个弟弟一个“火”字，大火曾经烧毁了那里的一切。
可能是由于下雪不久的原因，这里的空气颇为潮湿，被褥一类在火盆点燃之后还算干燥，只不过房间的桌椅上面不免有些生霉。
阳鸥看着长条形四个腿简易到极点的凳子发呆，娟儿在一边一边让炭火燃得旺盛一些一边打开窗户。
一氧化碳中毒这事这里的人可能不知道，阳鸥告诉过娟儿屋内燃烧炭火要开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