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6年大年初二，萌萌正在收拾东西，为去婆家做些准备。
年前的时候，丈夫暄东已经将许多的过年礼物送回了他妈妈家，然后返回丈母家过年。
暄东家在农村，家里有三男一女，他是家中三子，前几年入赘萌萌家，成了上门女婿。
平常的时候，也感觉不出什么不同，只有过年的时候总为在谁家过年夫妻两个吵吵个不停。
萌萌家姐妹两个，妹妹嫁了个独子，过年总是初三才回娘家。
而萌萌结婚的时候就与婆家讲好，结婚第一年的时候，妹妹还没有结婚，妈妈有妹妹陪着，所以萌萌就陪暄东到婆家过年。
以后的每一年，暄东就只能留下在萌萌家过年，然后初二的时候回家拜年就好。
第一年没有问题，一大家人过得也算热闹。
第二年，就按照原定的计划去做，可是那个时候萌萌有了儿子嘟嘟，孩子还小，便只让暄东每年初二一早回家过年了。
这样一直过了许多年。
乡下的路不好走，下了雪还打滑，这几年萌萌一直没有带嘟嘟回婆家过年。
可暄东却慢慢的从初二一早回家，傍晚回丈母娘家的习惯也不停的改变，一直拖一直拖，拖到初四才回家。
为此，小两口时常得吵吵。
这一年，暄东又是初四近中午了才回来，坐下就闷头吃饭，一句话也不说，好似跟谁生气一样。
他这个样子，让与他一起吃饭的萌萌和萌萌妈看着也堵得厉害。
大家皆是不说话，草草吃上几口就收拾了。
萌萌收拾了饭菜进厨房，看着暄东已经脱鞋子上了床，侧着身面朝里躺着。
萌萌看着着实不喜，便开始念叨。“你怎么回事？回去就不想回来了？怎么初二走的，初四才回来，在那里待这么久，做什么？”
“不做什么，等我哥哥嫂子，把他们顺道拉回来。”那些年有车的人很少，暄东总是开着萌萌家的车带着哥哥嫂子来回的跑。
“你就是等你哥哥嫂子，人家也是初二要回来的，人家初三不用女儿回门吗？”萌萌不解。
暄东闷声闷气地说：“我把她们送回来，又回去了，初三我妹妹带着妹夫上门。”
“她们上门，关你什么事？”萌萌简直要气笑了。
“我妈腰痛，没有人做饭，我回家做几个菜伺候一下我妹夫。”
萌萌的心凉了，这是多么好的一个儿子，多么好的一个哥哥啊！还真没听说正月初三女婿上门，一个结婚的哥哥留下在家里做菜伺候妹夫的。
这分明就是欺负萌萌老实好说话啊！
萌萌又开始扯起当年的那个约定。“你们当初是怎么说的？不是说我们两个初二拜年就回来的吗？怎么，你这是恨不能留在乡下不回来了吗？”
暄东更是拉长个驴脸，恨声回。“你每年都不回家过年，初二都不去我妈家，人家都笑话我了。”
萌萌一听更来了气。“谁笑话你了？自己的事，管谁笑话了？”
暄东眼一翻，说话就带着十足的火药味。“我们乡下人，不比你们城里人，很少有人串门，我们那里谁没回家过年都知道。”
“那他们不知道你是上门女婿吗？他们不笑话你上门，还笑话我不回你家过年了？”吵架没好话，萌萌丝毫不让。
“反正人家就笑话了。”暄东嘴巴上吵不过，理上也站不住，只是闷声抬杠。“你明年初二跟我回家拜年啊！”
看他那个理直气壮样子，萌萌就来气。
两个环境里生长的两类人，硬是凑到一起，最终的结果也是水是水，火是火，永远合不到一起。
不愿意再跟他吵，萌萌只叹口气，心中念：‘凑合着过吧！还能离怎么着，如今孩子都有了。’
可是念是念，心里的这个气就是顺不下去。
看着横躺在床上的暄东，抬起脚来，狠踹了他一脚。
暄东回过身，恶狠狠地瞪了萌萌一眼，又转过身，背对着她。
萌萌感觉连与他吵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们的婚姻本来就是个错误，萌萌妈为了招个上门女婿，可是萌萌着实是没有看好暄东身上的哪一点。
可是在强势妈妈的制约下，在自己没有经济基础的支持下，软弱的萌萌还是败下阵来，嫁给了一个不爱的男人。
日子终是越过越糟糕，两夫妻简直就没了过日子的感觉。
其实对于东暄是不是在他妈家过年，萌萌是不关心的，只是他的这个态度着实令萌萌讨厌。
时间又来到了新的一年，2006年，这一年，暄东早早的便与萌萌商量，说嘟嘟也大了，路也修好了，初二就去他妈家坐坐拜个年，吃过午饭就一起回家。
好说好商量，萌萌还是答应了。
正在收拾的时候，萌萌妈上前问：“怎么，你这是要去他家？”
“嗯，吃过午饭，我们就立即回来。”萌萌转过头看看妈妈，知道爸爸走后，妈妈其实是最孤单的。
相反的，暄东家一大家子人，平常少走动，只有过年的时候都凑在一起。其实他们一点也不在乎萌萌去不去，只是讲究个“热闹”，讲究个“不让人笑话。”
“嗯，你这是第一次带孩子回去，让嘟嘟给他们拜年，让他爷爷奶奶给压岁钱，一年一年的都给他们省着了。暄东回来，从来没听说有给孩子带回压岁钱的。他们这也太不讲究了，也不怕人家笑话了。”妈妈边帮嘟嘟换着衣服，边数落。
萌萌心中也是抱怨。‘这还是您当年看好非要我嫁的人，现在看着不顺眼了？’
嘴上却应着：“好吧！我们会尽快赶回来的，有事您就打电话给我们。”
“我能有什么事，让嘟嘟在那里吃饱啊！”
将他们一家三口送出去，萌萌妈站在门口处，遥遥地向他们挥手。
萌萌回头看看妈妈孑然身影，不知为何眼中竟然涌上泪来，不想被暄东看到，他看到了不然不说话，当没看到，不然就是挖苦的话说出来，反而会让萌萌又气又难过。
所以，也就是因为这些原因，两夫妻的话越来越少，不然不开口，开口就吵架。
在经过了近一个小时的车程终于到达了目的地，这次幸是没有雨雪，道路也修缮过，不再坑坑洼洼。
农村 过年的氛围显然比城里热闹得多，许多孩子在大街上放着鞭炮。
车上的嘟嘟不停地转头看着他们。
“走，我们先进去。”萌萌拉着还在转头看着那群嬉闹孩子出神的嘟嘟进门。
屋子里暄东的一家人皆在，即使如此，萌萌也看的出一点——这些平日都不多走动的一家人，其实只是面和心不和而已。特别是老大老二妯娌两个，更是在前几年就为了房子的事简直没打破了头，如今依旧谁也不愿意多看谁一眼。
“怎么，过年准备休息几天啊？”萌萌问老二媳妇。
这老二媳妇是个东北女人，的确也有那边女人特有的虎劲，野性十足，硬是给家里最不受人待见的老二撑起了一片天，冲着这个厉害媳妇，这一大家子也不敢看扁了人家。
萌萌一边问一边进屋上了炕坐下来。
在这个家里，她可是稀客。也因为娘家财力支持，多少还有点身份。
老二媳妇见她上炕，也随着她上了炕坐下来。她可是不能输给这家人任何一个的。
“等过了初二，初三一早我就开门，那天理发的人还挺多的。”老二媳妇回答。
“是吗？”萌萌笑应，心中却念：‘真是个钱蝎子，一年忙到头，只休息两天。怪不得你妈妈来抱怨说你就是来给人家赚钱的命，到哪一年，身体累垮了，两腿一蹬就把存下的钱给人家留下的主儿。’
看着老二媳妇一年比一年瘦的身体，萌萌暗自摇头。
“你们什么时候开门啊？”老二媳妇问。
“我们怎么也要初八吧！我们这行不比你们，早开门也没有人来，只是暄东在家里也待不住。我不管，他愿意开门自己就去店里待着吧！我们店员是要十六才来的。”
正说着话，见老大媳妇站在屋门口处歪头往里看。
萌萌忙招呼。“来，嫂子，你在下面忙什么呢？先上来坐坐吧！我们三个难得能在一块坐一坐。”
老大媳妇甩了甩手上的水应声。“好，我先把这菜切好，一会儿还要给你们娘俩个稀客做两个好菜呢！”
“是吗？我们娘俩个还受这礼遇呢？难得！难得！”萌萌笑应。
不一会工夫，老大媳妇把菜切好，擦了擦手，也上了炕。
老二媳妇一见，一声不吭地拍拍屁股起身下了炕，走出去。
老大媳妇一见把嘴巴一撇，骂一声。“什么东西！”
萌萌一笑，招呼着老大媳妇。“来，嫂子，这里坐！”
她拍了拍自己旁边。“这里热乎。”
萌萌对老大媳妇的印象比老二媳妇的好些，老大媳妇随和些，老二媳妇相对而言直率却又小气一些。
老大老二两家当初为了房子的事闹红了脸，如今两兄弟倒是看不出个什么，只是两个媳妇至今耿耿于怀，谁都不愿意看着谁。
为什么为房子闹呢？说起来全是暄东家父母不好，三个儿子只准备了一处房子，怎么分？不打不闹才怪。
那些年，老大从乡下到城里投奔舅舅，舅舅帮忙在城里落了户，那时候还可以买地自己建房。
暄东他爸就与大儿子一人出了两万元盖了两层楼。
当时就说好了，这两层楼就是为了两个儿子准备的。
这两个儿子是大儿和小儿，老二一直老实巴交的也肯干，老俩口就想着把老二留下在家里，给他在旁边弄了处房子，说个农村媳妇，就留下在自己身边养老。
萌萌那时候，暄东也带她到那栋二层小楼里看过，说：“这一楼就是哥哥嫂子的，二楼就是我们的。”
萌萌当时就摇头。“不行，你们兄弟一起住没问题，两个妯娌一起住，根本不可能。”
结果，老二在这个空当就被人介绍认识找了那个东北女人做老婆，结婚的时候是在乡下家里的。
可是以后萌萌听老二媳妇说：“当初老二跟我说，那栋二层小楼的二层是给我们的，我们结完婚就过去住了，以后我学了理发才租了房子住在店里。等我们被房东赶出来后，回到家一看，大哥把房子租给别人了。我们被房东赶，又被哥哥嫂子赶，当晚无家可归，在大街上蹲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坐公交车回家，回家就与他爸爸妈妈大打了一场，指着鼻子开骂，他爸爸说——你不愿意就滚，我儿子还能说得上媳妇。”
然后萌萌又听老大媳妇说：“我们当时结婚的时候就与他们家说好的，房子是写老大的名字，房子就是他的。可以后老二带着老二媳妇上来住，我们二楼闲着，就让他们暂住。后来他们被理发店的房东赶出来，晚上回来到我们家，让我把租客赶走，说二楼是老二的。我当时就火了，他们家这是怎么回事？一处房子许给了几个儿子？这不是骗子吗？”
萌萌叹口气应：“幸亏我们当时父母给我准备了房子，如果我也去分一份能怎么着？”
老大媳妇的脸都绿了。
最后的结果就是老大将当初他爸爸给的两万元拿出来给了老二，让他们也在城里买处房子。
于是老二便又借了点钱，在城里买了个二手房，花了五万，也住下了。问题总算得到了解决，可是矛盾依旧还在，想来这辈子也修不好了。
萌萌时常想：‘老大，老二都有他爸爸给的两万，老三是入赘的，一分钱也不用花。’
老大媳妇坐下来，便问：“你怎么昨天晚上不与我们一道回来，我们一起乐呵乐呵。你不知道你不在这里，与个老二媳妇坐在一块，我别扭的很。”
声音压低着，眼神飘向开着的屋门，生怕那虎猛的老二媳妇听到了，过来又与她吵。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在家里陪我妈的，不能让她一个人在家。”
“是啊！你有个妹妹也是三十晚上不回家啊！”老大媳妇点头。
“你们也是姐妹两个，你妈妈那里，他们老两口自己过年三十？”萌萌问。
老大媳妇点头。“我们家不像你们家，我爸爸妈妈不招上门女婿，两个女儿都是嫁出门的。年三十也只能他们老两口一起过，我们初三才上丈人门。”
“其实这样挺好。”萌萌应。
“你们家情况特殊，只你妈妈一个人。”老大媳妇说。
不愿意在这个热闹时候，说些让人烦心的事，只好又顺口问：“怎么样，你们去年买卖怎么样？”
“也行，也不好，也不坏的，主要是刚开始，往后认识的人多了，也有老主顾了，也许生意会强些。”
“是，做买卖就是这样，就要广交朋友。”老大媳妇附和着。
“嫂子，你们厂子里人多，多给我宣传宣传，到我们店里买手机，修手机的，我们都给打折优惠，提你的名字就好用。”
“哈哈，我们那个厂子都是穷工人，几个买得起手机的。”老大媳妇干笑两声。
萌萌也是随着笑笑。
午饭是用大木盘子搬上来的，直接就放在热炕上，一家好几口子人挤在炕上，有些挤不开，吃饭都别扭几分。
萌萌先招呼着嘟嘟吃饭，可嘟嘟哪里顾得上吃饭，只与老二家的小哥哥欢喜打闹。
萌萌无奈，看着两个吃饭都顾不上的孩子，心中念：‘还是孩子好，心思单纯，也没有什么争，也没有什么抢，看到彼此，只几句话就玩到了一处，没有什么隔阂。’
萌萌草草地吃了几口也就作罢了，一是因为她本就吃得少，二来是因为地方挤，吃着不方便，最主要是因为老大媳妇的手艺，几年了也没有一点长进。
听说她在家里是不做饭的，因为厂子里时常加夜班，家里的饭全是老大在做，老大媳妇反而少做。
吃过饭只稍休息了一会儿，萌萌便提出要走。
“怎么这么快就要走啊！还没有与你聊一会儿呢！怎么也要玩到天黑再回去，你们又有车，急着走干嘛？”老大媳妇挽留。
“家里只有我妈妈一个人，我不放心。等以后有机会了，我们再玩，你不是有我电话嘛！我们也可以时常电话联系。”萌萌含笑应。
“好的，电话联系。”嫂子应声，转头又对暄东说：“别忘记了初二下午来接我们回去啊！”
出门时，老二一家三口也挤上了车，因为她们要回城初二一早要开门营业。
车上，老二媳妇伸手拍着副驾驶上萌萌的肩头笑着说：“幸亏有你家的车，让我们年年得蹭，不然这个时候想坐长途公交车人家大年里还没开始呢！”
萌萌笑笑，应声。“一家人的，客气什么。”
车开到萌萌家门口，萌萌抱着嘟嘟下车。
临下车时，暄东歪头与她说：“我送二哥他们到店里去，然后就不回来了，直接回我家，明天接大哥一家回来，然后再回去，初三帮我妈伺候我妹妹妹夫，初四我再回来。”
萌萌听着他的安排，强忍住气，没出声。
转身开大门的时候，车已经绝尘而去。
萌萌抱着嘟嘟站在那里看着，心中只叹：‘我究竟找这么一个主儿，有什么用？’
回到家，妈妈立即抱过嘟嘟，帮他脱掉外套，问萌萌。“怎么样？他妈妈伺候你们可好？”
萌萌苦涩一笑。“他妈妈自从有了三个儿媳妇，从来都不从下厨，全是儿媳妇们伺候她。”
“哎呀，还真会享受呢！”萌萌妈不由感叹。
“还有，暄东初三也不回来了，要帮他妈妈伺候他妹夫。”萌萌说起这事就来气。
“他这是什么身份伺候人家？”萌萌妈也不解。
“他说，他反正是上门女婿，初三也不用应节。”
“唉！”萌萌妈长叹一声，有苦难言，谁让这个女婿是自己看好，硬塞给萌萌的，如今看来，养得住人，终是养不住心的。
说着话，萌萌也脱掉外套，上了床，靠墙坐着看电视。
只有坐在自己家里才有那份踏实感，想来暄东也如自己一样吧！在别人家里终是客，不安心的。
